“我若才能达标,他们有什么理由拒我呢?他们招录看的是本事,还是男女?既然有人出题,我答题便是,答对了还有什么理由拒了我?退一万步说,我也能穿上男装去应试。” 王芷半信半疑,心中保留意见:“那你可要好好准备,听说天一堂每次招录,都有从外地来的门生,你真有胜算强过他们?” “当然。”远志自信道。 王芷看着面前满面春风的女子,不得不扬升敬意,心中大呼了不得,这姑娘看着单薄,魄力到还不小,不声不响也是胆大心细。虽然进天一堂这件事她是只当是过耳的风,但心底里却还是希望她能如愿。 “那我要祝你马到成功了,如此,你便是金陵城第一个天一堂的女大夫,那我与你相识,可是我莫大荣幸了!” “姐姐莫要捧我,八字还没一撇呢。”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各自回了家,关上门,回想王芷所说夫妻间各得其利才得以长久,不免想起陈洵和自己。可转念又笑自己多余,明明已经约法三章了,何须再言他? 可脑海中是明知不该多想,又放不下心事,王芷一席话像是捅破一层纸,将她心中真正隐忧揭开,她一直苦恼的是,陈洵给她住处,给她名分,给她家用,可是她却没有能回报他的,这样下去,两人无法长久足可见。 若与陈洵最终要分道扬镳,到时候她便要另找住处,也不能闹太难看,以免他日后再娶,再回过头编排自己,也很难说,想着想着,不免又往最坏处打算,终是觉着,自己在陈家掌的钱,还是得跟他算清楚,能少占到他的,便少占。 待傍晚陈洵回来一如往常,很是自得的样子,踏进门倒是先发觉那丑东西没了。出于好奇,凑到厨房,偷问远志:“事情解决了?” 面前灶台上炖着乌骨鸡汤,远志往里面放了把黄芪,嗯了一声。 “是谁?” “梁家的。” “是他们?我们什么时候和梁家结仇了?” “倒也不是梁家,只是荣娘的婆婆。我给荣娘瞧病,她可能看不惯来挑衅吧,也没想到能被我问罪吧。” 陈洵看向她的眼睛,有些关切:“那你没事吧?”再左右打量:“她没打你吧?” 远志失笑:“打了,还扯我头发了呢。” 陈洵信以为真,眼看就要冲出门去:“我去找他算账。” 远志哪儿想到他能当真,一把将人拉住:“诶诶诶,我跟你说笑你都听不出来?骗你的,没有!” “真没有?” “真的!”远志拿起勺子,舀了一口鸡汤,尝了尝,味道正好:“不过,你方才真要替我出头,我还挺感动。” “当然,你是家人,如何能不出头。” 远志笑了笑,如今似乎真能把陈洵当师长,当家人,果然是人在异地,漂泊感总是去不掉的,于是便更想身边有人陪伴。她也庆幸,除了茯苓、喜鹊,还能有他,有王芷和荣娘,好像渐渐不孤独了,渴望这样的日子不要再变。 陈洵微微低头看着她,不知她嘴角含笑在想什么,但总是高兴的事吧?只要是高兴的,就好。 转眼,北风吹过,各家相安无事许多时,也正是进补的时候。一日,冬雨刚下,荣娘来找远志。此时荣娘已是容光焕发,远志瞧着才深刻体会到王芷的道理。 荣娘手提四只五两膏蟹,递给喜鹊:“西北风一过,正是要吃膏蟹的时候,我特留了四只,想着给你送来。” “怎这么客气,柳家娘子那儿不用?” “他们一个吃蟹要起疹子,一个不爱吃醋,她自己嫌剥蟹麻烦,索性我给换了别的。” 远志收下荣娘的礼,拉着她到卧房坐下,喜鹊待要转身烹茶,被荣娘叫住:“喜鹊别忙,我等会儿还要走呢。” “如今可忙了?” “可不是,快到十二月,土布庄许多单子,又不打算再招人了,与过去比,都是两倍三倍去做。不过呢,此番来,我也是想问问娘子,可否熬份膏方,常记掌柜待我不错,我也想送分东西回她。” “那倒是容易,”远志回:“你若要,送你也行,就不知常记的掌柜可有什么忌讳?” “别别,该多少和我算多少,不然我可要不高兴。” 远志浅笑:“好。” 荣娘继续道:“我们掌柜为人忌讳倒是没有,只是平日操持经营实在忙得很,一日三餐常常是忘了的,我猜,或许气血也有点虚。” 远志记下心来:“那我知道了,我今日熬好,明日你便可来取。” 且所荣娘这一去,远志的膏方也在土布庄传开了,以一至百,上门来求者络绎不绝,眼看着成了桩可喜的生意,竟比当时江州时名更盛。 陈洵只觉家里的器具越来越多,眼看远志房里就要堆不下。 晚膳时,陈洵说起此事,问远志,是不是要在院子里辟一块地方,专给她晒药制药。 喜鹊一旁拍起手来:“那岂不就和在江州时一样了!那敢情好!” 远志却没有马上答应:“那不好吧,开春时候,若还要晒书练剑,你到哪儿去?” “自然不缺那点地方。” “况且,我的本意是进天一堂,并没想过做医馆的经营,在家里大兴土木也怪麻烦的,要不就算了,这些日子也不过是熬膏方才忙起来,平日卧房这点地方,也够用,还省去我来来回回的折腾。” 陈洵只好作罢。 而此时,远志心中却算着天一堂招收之日,还有几十天就要到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是最重要的时期。这次没能中选这种事,她连想都不敢想。
第四十八章 天一堂的店堂一角新放置了一张桌子,桌前有序排着几个年轻门生,他们都将在这里报上自己的名字,这些人中,或许就有日后入主天一堂的人。 远志在堂外默默观察许久,定睛看了眼贴在门外的招收启示,那启示密密麻麻写着进天一堂的考核和要求。 远志粗粗读了一通,心想进天一堂可不容易,要过两轮考核,第一轮考经论典籍之详熟,第二轮考诊疗各法之贯通,没有划定所考典籍的范围,也没有提示诊疗实操的重点,不像江州戚家医馆,收就收了,学就学了。 再一侧目望去,看看周遭报名门生,高矮胖瘦参差不齐,有面露难色者,也有胸有成竹者,总之,都是回家乖乖准备,要一轮轮闯过。这些人里倒是有几个张扬之人高谈阔论,远志不参与到其中,只在一旁静静地听,经典倒也算是熟读,只不过还是有几处错漏,将这几人样貌记下,真到应试之日,恐怕都是对手。 算是对劲敌浅浅摸了个底,她心里也有数了,于是第二天,换上了男装挤在人群当中,在那张桌子前排上队,和其他人一样。为了不让人起疑,她还特意将定做的男装放在陈洵的书房里,以免沾染脂粉气。这不是她第一次穿男装了,驾轻就熟,她虽然心虚,似乎也并无人看出,也幸好她的名字男女皆通,让她站在男子中间,无非是身形纤瘦一些,皮肤白皙一些。 回到家中,满心欢喜,眼看着进天一堂是咫尺之遥,直以为那件苍色的制服就要飘到自己身上。想要的终于能得到了,为此她可以比以往更全力以赴地准备,也可以比以往有更无坚不摧的信心,整个人都充满干劲和精神气。 然而,就在她一心专注之时,金陵城却发生了一桩大事,搅得整座城上下不宁,殃及者众,不知是天灾是人祸,连博古书院都不得不关停歇息。 “金陵城快乱套了。”陈洵从书院回来时这样告诫她:“书院许多人都病了,高热此起彼伏,身上还发红疹,一个个的软弱无力,山长只能先关停。这段时间你诊治病人也要当心,保重自己。” “什么?怎么会?”远志放下手中医书,讶然问:“可我今日出去菜市,还好好的。” “菜市的人自然不到紧要关头不会走,他们都是生意为上,哪里会像书院先行关停呢?” 远志心头一紧:“那,你的意思是,书院有了时疫,城中也有了?” 陈洵肃然:“已经不知是书院在先还是城中在先了,总之我见这次来势汹汹,接下去找你的人恐怕更多,症状相近的,或许都染了时疫,你进出要当心,我明早先去几个门生家中看看,回来得早便帮你一起打理。” 远志意外:“不用,怎能让你上手,况且接触病患这种事,一有差错染病的就是自己,若你也不好了怎么办?” “你就听我的吧,让喜鹊好好守着茯苓,他身子弱,总不能什么都让喜鹊做,她也是不能倒下的。” 远志想想也是,却又转过头望着陈洵,关切道:“陈先生,你真没什么不舒服?” 陈洵哑然一笑,好让远志放心:“我不骗你。” 远志方才慌乱的心,终于稍稍平静些,起身从卧房里拿了纸笔出来:“你快跟我说说,那些门生是什么症状?高热,还有呢?” 陈洵回想:“先是高热,过了一会儿就会起红疹,口干舌燥,心情烦闷,有些人会上吐下泻,坐卧难安。” “他们可曾吃过什么东西?都见过什么人?” 陈洵无奈道:“门生饮食俱自理,各人都是不同的,恐怕并不是因吃了什么才染。要揪出源头,也是一团乱麻头绪全无啊。” 远志将笔杆抵在下巴,脑中对照着一些论疫的典籍,沉思片刻后,对陈洵道来:“时疫者,通常分三种,寒疫、瘟疫、杂疫,其中瘟疫,以汗解,寒疫,与瘟疫相似,也可自愈,多是一汗不能解,要缠绵多日,最难的就是杂疫,症状千奇百怪,病理也是寒热皆有,必须是对症下药,步步谨慎。” “那此次风波便是杂疫?” “又不全是,杂疫症状多样,但还不是最复杂的,就怕是瘟疫杂疫并存,如是,病因便更难把握了……不过按照常理,若像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总是有共通之处,比如吃过同一种东西,见过同一个人,去过同一个地方。正好,明日你去看那几个门生,也替我问一问,此事还是需抓到源头才行。” 陈洵了然,却见远志有拿出医案来:“我们也翻翻前几月的所有医案,看看是否有症状相近者,说不准能找到源头。” 远志将医案摊开,与陈洵一起翻看,上面将这几月来到访病患的药理病症写得明明白白,陈洵即便对医书半通不通,却也能看懂。 “你所记录多是女子求医,问的都是女科之疾,难道果真是从书院来的?” “未必,时疫初期病症可重可轻,带有女科症状,也未可知,还是要再仔细些。” 两人前后比对左右翻看,来来回回果真找出些蛛丝马迹,再与日期时令对校,再将时疫发生之时往前推算,都觉得,这一波恐怕在深秋便已见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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