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亮亮离开他妈身边,昂首挺胸点头。对,他是大人,他啥都懂,他替他妈感到羞耻,他再也不开口问小姐借钱。 “妈,走了。”冯亮亮率先离开院子,刘姐怕他走丢了,赶紧追他。 晌午,余好好牵着林聪回来,她环视一圈,没有找到那两个身影,只有林北坐在窗户底下晒太阳,她问林北:“他们走了?” 她不给林北开口说话的机会,又说:“在她眼里,我穷的只剩下一个人了,她咋突然找我借钱?肯定是余胜男跟她说了什么。” 余好好越来越讨厌余胜男。 余好好掏出钥匙开门,到灶房做饭,林北起身去烧火。 一家三口开始吃饭,村里人早已吃过了饭。 又过了几天,村里的男性全体出动去扫墓。 扫墓程序繁琐,但因为林北是小辈,轮不到他做这些事,他只需要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记住这些流程,等他爹这一辈人老去,由他们这辈人接手做这些事。 林北三兄弟磕完头,三人到一边,林北五叔的儿子跪到兄弟仨跪的地方,烧一把纸钱磕头。 不远处响起了鞭炮声。 林志炳拄着铁锨扭头:“是刘寿利那小子放鞭炮,等清明节,咱也弄两挂鞭炮放。” “多弄两挂。”林东出声。 林志炳瞪他,这是他们六兄弟的事,谁允许你一个晚辈指手画脚,没规矩。 林东低头,咧了咧嘴踢土疙瘩。 结束了扫墓,几十人一起离开,大家瞧一眼,便知这是一个大家族。 到了村口,林东、林南的手搭在林北肩膀上,一个人占据林北一个耳朵:“走,咱们到镇上买鞭炮。” “走。”林北说。 三兄弟悄悄脱离大部队,跑到莲花镇。 一到镇上,三兄弟就听人议论乡政府出钱请一个戏班子在莲花镇搭台唱大戏,从大年初一唱到大年初七,正月十五那天,他们还会再唱一天。 三人买好了鞭炮,林东、林南想留在镇上玩一会儿,林北独自背鞭炮回家。 晚上,林东、林南到林北家取鞭炮。 又过了两天,便到了除夕。 这天,太阳好,有些许风,冻了许久的泥土正在悄然化冻。 女人们大早晨就开始忙碌准备年夜饭,男人们凑在一起唠嗑抬杠吹牛皮,下土象棋,玩骰子,孩子们满村子乱窜。 经历了上回那件事,林北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凑,他老老实实坐在灶台底下烧火。 “林北,你出来一下。”余好好喊。 林北撂下火棍走出灶房,余好好把鸭子擩到林北怀里:“你抓住鸭子的翅膀,捏紧鸭子的头……你别动……” 余好好握着刀,比划来比划去,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她第一次宰家禽,一丁点经验都没有。 余好好放下刀跑出去,她回来到灶房拿一个碗放到地上,她捡起刀,薅几下鸭子脖子上的毛,朝没毛的地方划一刀:“快,把血放到碗里……扔掉,把它扔到地上……” 鸭子头抵着地站起来走两步,脚步踉跄,在院子里翻跟头,溅了满地血。 林北拿刀走过去,朝伤口处补一刀,他把鸭子撂到地上。 不到一分钟,鸭子就不动了。 死不瞑目的鸭子被余好好捡起来,余好好捏着它的脚,舀滚烫的开水浇它。 余好好哼哧哼哧拔鸭毛,交待林北捏一点盐撒在鸭血上。 林北在鸭血上撒了盐,把碗放到窗台上。 余好好扒光鸭毛还要处理小杂毛,林北根据她的手速估计,她至少花3个小时才能处理好一只鸭子。 “好好,我到县里买两瓶啤酒做啤酒鸭,”林北嘀咕,“这么好的鸭子,用普通做法烧它,糟蹋它了。” 余好好听到“糟蹋”二字,拒绝的话在她口中拐了一个弯:“你去吧。” 林北到林志炳家借自行车,林志炳直接让他推走,林北推自行车出门:“啤酒烧老鸭,白酒炖大鹅,据说是咱国家最好吃的两道大菜,咱没有大鹅,吃不了白酒炖大鹅,到县里买两瓶啤酒,做啤酒烧老鸭。” 林北扭头,朝林志昆咧嘴,蹬自行车就走。 林志昆跑到路中央,大吼:“给我带几瓶啤酒。” 至少有半个村子的村民听到林志昆的吼声。 林北回头看林志昆,发现一个小萝卜丁跌跌撞撞撵他,应该是从家里追到这里,林北拐了一个头,把他拎到怀里,骑车经过家门口,他朝院子里喊:“好好,聪聪我带走了。” 余好好扭头,院门口啥也没有,她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还是林北倒回来,父子俩朝她挥手,她才有了真实感。 林北蹬了一个小时车,才到县里。 他们县只有两种牌子啤酒,一种是青岛啤酒,另一种是绿叶啤酒,只有县里的供销社有青岛啤酒,绿叶啤酒是客商带过来的,也只有县里有。 林北到杂货店要了十瓶啤酒。 “我们收空啤酒瓶。”老板见林北眼生,提醒他,生怕他不知道情况把空酒瓶当垃圾砸了。 林北谢了她,他刚要走,林聪扒着他的脖子,小声问:“爸爸,那是什么呀?” 老板替林北回答:“这是橙色汽水,一毛七分钱一瓶,小孩子可喜欢喝了。” “老板,你帮我拿十瓶。”林北给她一块七毛钱。 橙色汽水被老板装进网兜里,林北把网兜挂在车把上,林聪钻回了棉袄里,扒开一条小缝隙看橙色汽水。 林北隔着棉袄拍了拍他的小脑袋,骑车回家。 林北直接把车骑进了林志昆家,不顾林志昆怒视,他放下三瓶啤酒、一瓶橙色汽水,拎着网兜,牵着林聪回家。 回到家,林北给儿子温了一瓶橙色汽水,他用筷子撬开铁皮盖子,让余好好喝掉三分之二,才把汽水递给儿子。 林北没想到儿子让他喝,他喝掉二分之一,观察儿子有什么反应。 林聪抱着快到瓶底的汽水坐到凳子上,他喝一口,开心地翘起了小脚脚。 林北:“小傻子。” 余好好:“是有点傻。” 余好好收回视线:“你要不要给大哥、二哥家的孩子送几瓶汽水?” “年初二,大家一起吃饭,到时候拿出来给几个孩子喝。”林北说。 既然林北这么说了,余好好也就不说啥了。 余好好收拾好鸭子,让林北剁,林北剁好鸭子,余好好什么也不放光炒鸭子,把鸭子身上的油炒出来,再放作料、酱油炒,最后往锅里倒一瓶啤酒、一舀开水。 鸭子、啤酒、生姜辣椒八角桂皮碰撞,被猛火激发出来的味道特别香。 余好好一边吞咽口水,一边用最外边的锅炒其他菜,菜炒好了,她就把菜装盘放到最里面那口锅的锅盖上。 余好好下午三点做好年夜饭,林北决定下午过年,他把鞭炮拿出来放。 林北一口气放了八挂鞭炮,炮|仗声又热烈又喜庆,就是……他家门口浓烟滚滚。 他们开始吃年夜饭,林聪吃了三块鸭肉,余好好就不让他吃了,让他吃好消化的菜,剩下的鸭肉全进了她和林北的肚子。 吃完年夜饭,余好好去了池塘,她回来就开始包饺子。 晚饭,他们吃饺子,然后睡觉。 夜里,林北听到声响,他猜应该过了12点,他披上棉袄到院子里放两挂鞭炮,就回屋睡觉。 次日,余好好给林聪穿衣服,林北在灶房煮饺子。 刘凯“嗖”一下进来,坐到灶台底下。 林北:“……” 刘凯和他同村,但他俩不熟。 刘凯抱着头,闷闷说:“林北,我听红英婶子说黄鼠狼没有祸害过你家鸭子,你咋做到的呀?” 这个时候农村有三大祸害,一是麻雀,二是老鼠,三是黄鼠狼。 家家户户的家禽都被黄鼠狼祸害过。 至于他家鸭子为什么没有被黄鼠狼祸害过,林北想了想:“我用尼龙网围住水塘,黄鼠狼进去困难,还有,我家富贵警觉,有东西靠近它会叫,我爹就会打手电筒出去看。” 林北也不知道刘凯有没有听进去他说的话,刘凯就垂头丧气离开了。 见刘凯这样,林北猜他家遭黄鼠狼光顾了,应该死了一两只家禽。 林北怎么也没有料到刘凯家的鸡全死了。 林北听人说刘凯家守岁守到凌晨,刘凯放了一挂鞭炮大家回屋睡了,他们睡的有点熟,不容易被吵醒,等刘凯娘听到鸡窝有动静,刘凯娘披上棉袄出去看,一只黄鼠狼正叼着一只死鸡窜出去,刘凯娘到鸡窝里一看,鸡窝里躺着三只死鸡。 林北还听说昨晚不止刘凯家遭到黄鼠狼光顾,还有好几户人家也遭到黄鼠狼光顾。 大年初二,他姐回娘家,他娘还跟他姐说起这事。 他姐说冯家村也有几户人家遭到黄鼠狼光顾。 他娘只敢在心里骂黄鼠狼,因为老一辈人说黄鼠狼心眼小,爱记仇,如果被它听到你骂它,它半夜找你报仇。 徐红英在心里骂完了黄鼠狼,她有点儿害怕,赶紧四处张望,观察有没有黄鼠狼躲在暗处盯着她。 她虽然站在太阳底下,却觉得阴冷,徐红英拉着女儿离开小儿子家:“茜茜,走,咱娘俩到池塘那里找好好。” 林茜:“……” 我还没跟小弟说句话呢。 母女俩刚离开,冯曲立刻拖着板凳靠林北坐下,他紧张搓手,咽了一口吐沫:“你姐给我两条路,一条路,我继续带谷雨,第二条路,我到我姨那个镇子跟人学做包子……” 他既不想带谷雨,也不想做包子,毕竟男人做饭会遭人笑话,他想让小舅子劝劝茜茜,让茜茜再加一条路。 小舅子朝他笑,冯曲总感觉这个笑容不是那么友善,他吞下后面要说的话。 “我姐让你学习做包子,是让你在家做饭吗?” 林北问。 “不知道,你姐没说。”冯曲挠头。 “你找时间问问我姐,她为什么让你学做包子。”林北说。 冯曲失落的“哦”一声。 林北进屋拎一兜东西出来,冯曲失落一扫而空,好奇问:“小舅子,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呀?” “橙色汽水和啤酒。”林北一边锁门一边回答他。 “我来拎吧。”冯曲笑得有点夸张说。 林北把网兜递给他。 两人到了池塘,冯曲把东西拎进屋,他找到林茜,凑到林茜身边小声说:“你弟真重视我,特意买了汽水和啤酒招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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