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 虞戟干脆利落地拒绝道。 他知道平叔又在琢磨他的婚事。但他为谢家翻案虽有谢染的原因,但更多的也是公义所在。 他没打算再借着这事再与谢染产生瓜葛。 虞平望着自己少爷冷峻的脸,心里蓦地生出了一个怀疑,莫非他家少爷就喜欢那些身份低贱的? 像谢姑娘流落风尘时,少爷对她要死要活的,但一朝有了身份地位,怎么就突然没了她的分量,转而喜欢那个什么也没有的宫婢了? 这少年心事,还真是难测啊。 * 客栈里,小二“咚咚”地敲起门来,直喊了好几声,才把凌晨方合眼的苏遮月喊醒。 她睁开厚重的眼皮, “姑娘,有人找。” 苏遮月迷糊中听得一愣,脑海中闪过一个可能, 难道是宗璋…… 她猛地清醒过来,忙将衣裳收拾齐整,走过去开门。 谁知门一开,面前站着的,却是她许久未见的邹大娘。 “大娘!” 虽不是心里盼望的人,但苏遮月见到邹大娘依旧是喜出望外,忙将人引到房中坐下。 但邹大娘神情却不比以往,面上可见十分的憔悴,抓紧苏遮月的手,焦急地问, “你当日可在红袖招,可知道我那外甥女的去向?” 苏遮月愣了一愣,这才想起孟茵来,说道, “孟夫人当时,好像是被官府带走了。” 眼下已过去一个多月,难道孟茵还没有回府么? 邹大娘看着她便叹了一口气:“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官府一开始送信到府中,说是她犯了罪,让我们交钱赎人出来,我那外甥女婿多少也有些俸禄,自然也把钱交了,结果却没的动静。我上门一问,官府却说人早就放了,还是被轿子好好接走了。可是府中又没有人回来,真也不知到底去了何处!” “我来来回回找了多日,实在是没的法子,想这事出在红袖招这儿,便日日来这儿打听,直到昨日才打探得你回来了,你与我讲讲,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遮月顿了一顿,看着邹大娘渴切的眼神,终是将当日情形一五一十地说。 邹大娘听得差点没昏过去。 这时倒明白了过来,官府一定是给他们打了个幌子,实则根本不会放人,得罪世子殿下的如何还有生路。 满心惶然之时,她目光定在苏遮月身上,“好姑娘,你能看在我当初送你上京的份上,帮忙求求那世子殿下,放过她么?” 虽然她外甥女婿王忡大小也是个官,但怎么也没法与这些王宫贵戚相争啊。 苏遮月对孟茵并不喜欢,但对邹大娘还是有收留之恩,她理应帮这个忙,但是君钰如今有了亲娘,与她大概只是一个陌生人了,她实在不知自己能不能说上话,只得道, “我会尽力一试,但是我人微言轻,世子未必听得进去……” 邹大娘也是关心心切,她当然苏遮月虽对世子几分收留的情谊,但实在也算不得什么恩情, “若是不成,那也是我这外甥女的命数。” 她跟着又一声叹气,“这京城,真不是咱们这等人能住的地方。平日里吃穿用度便是昂贵非常,一旦出了事,处处要打点,处处要花钱,这才多少日子,便花去了大半的家当。” 她想在京城开铺子的本钱都没得差不多了,也不知日后若是孟茵这么没了,王忡另娶,他们该如何办,也不怪她男人说她没考量。 苏遮月听了忽然起身,从包袱取出两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邹大娘。 “这些,您拿着。” 邹大娘一打眼,愣了,惊问:“你这丫头,哪来这么多银子?”
第155章 夜火 邹大娘自然是吃惊,倘若苏遮月一开始有钱,也不必跟她挤着一辆马车上京了,所以这银两就是这丫头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得来的。 她见苏遮月低眸不语,脑中一转,忽然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测, “你这丫头,是不是做了那等生意!” 却说这城里还有哪个行当会比卖身子来的钱更快,苏遮月又是这样的容色。 怪不得这些日子她毫无踪影,原来,原来…… 邹大娘心疼之余,也是恨铁不成钢,放下那银票:“你若是缺钱,便来找大娘,如何,如何做得这等龌龊生意,糟践自己清白的身子……” 苏遮月见她误会了,忙摇头道:“不不,只是我帮着贵人治病,人家还我恩情,才给我的。” “治病?” 邹大娘看了一眼那数额不小的银票,又望向苏遮月,惊奇道,“你这丫头,竟然会医术么?” 她竟没看出来。 苏遮月不惯撒谎,只能避开她的目光,轻声道:“只是一种土方子,刚巧能派上用场。” 邹大娘也没怀疑,了然地点头:“原来如此。”只是望着这从未见过的,固知苏遮月给的多了,但难免心里动摇。 毕竟这京城里上上下下打点,有了这银子,才能对人张口,她眼下真没法装清高拒了苏遮月的钱,便道:“这钱便当大娘借你的,等过了这道坎,我一定还你。” 苏遮月道:“没关系的,若不是您,我也来不了这京城,自然也不可能赚到这些银子,这些银两,您应当收下的。” 邹大娘听她这歪理绕的,全给自己体面,眼蓦地一红:“你这姑娘……” 这般柔善心肠,实在应该找个踏实稳重的男人好好疼着。 邹大娘虽说想为苏遮月寻一个,但也知这情种只出于富贵之家,像她能接触到的那些个,都是臭男人,眼里都是算计,没一个真心实意的,便也不开口了。 苏遮月又留邹大娘吃了一顿饭,席间听得她说了好些府中的琐事,细心宽慰了一番,又约定明日一早陪大娘去找成王府一趟。 私心里,她也想看看君钰。 于是这一晚仍住了下来,打算等邹大娘的事了结了再换住处。因昨晚那老鼠动静叫她睡不安宁,苏遮月睡前细查了一番,不见老鼠洞,但睡下时偏偏又响起了嘎吱声,实在恼人,她只好用碎布将耳朵堵住,方才睡下。 因昨日睡得少,今日睡得便沉了些。 恍惚间入了梦,好似梦到了沙漠里,热得她出汗,后来忽然有无数吵闹声、惊叫声传了进来,丁零当啷的动静。 苏遮月初时朦朦胧胧的,并没有在意,直到听到两声撕心裂肺的大喊, “着火了!着火了!” 苏遮月猛地睁眼,只见一阵火舌伴着烟雾直扑过来。 她吓了一跳,这才发觉满目都是火,连床帐都燃烧了起来。 苏遮月惊恐之下,更被浓烟呛出了一阵头晕,慌慌张张地跑下床,用帕子捂着嘴,避开那些烧着的桌椅,向外跑去。 但到了门边,使劲推,却怎么也推不开,似是外头房梁落下,将门板生生压住了。 她回头,想从窗外逃,偏偏屋中唯一的那扇窗子,已然被火舌完全吞没,窗外更是火海一片。 苏遮月一边捂嘴呛咳,一边拼命拍门大喊, “有人吗?救救我!” 火舌很快烧到了她的衣裳, “咳咳……救命!救命啊!” 可是外头亦如十八层炼狱一般,所有人都在奔逃,哭喊声、呼救声此起彼伏,将她的声音完全淹没了下来。 远处街巷的一顶不起眼的灰色软轿外,正有人恭敬地向轿内的贵人禀报, “火已经放好了。” “京府衙门那边今日安排了大宴,上上下下都醉得厉害,绝对来不及过来。” 软轿里,姜皇后手指一动,陈嬷嬷便掀开半角帘子,送出一大摞银票, “办得不错。” 那人接过,笑眯眯地退走了。 陈嬷嬷示意抬轿的人启程回宫,又回进来侍候在侧:“今夜这一把火烧下去,那位谢家的姑娘必定尸骨无存。不过奴婢还有些不明白,娘娘为何要把旁边连着的一排屋子都一齐给烧了?” 姜皇后撩窗看了一眼:“只烧了谢府难免叫人生疑。烧得多了,也难救着真人。” 陈嬷嬷也见得那冲天的火势,好似能听到那火海里的人痛苦的嚎叫,忍不住叹息一声:“这些人倒是无妄之灾。” 怕是到了阎王殿里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这就是命数。”姜皇后放下帘子,转着手里的佛珠,“庸民无福,活着也是受累受苦的命,不如送他们早日投胎,为来世积福。” 说话间,软轿拐出巷口,在夜色中渐行渐远,终至不见。 正值风日,大火燃得极大,烧了足足一夜。 翌日清晨,方有雨水落下,将其缓缓浇灭,这个时候,官府的人也终于赶到,而他们到的时候,眼前已然烧没了大半条街,便连隔得甚远的红袖招都未能幸免于难。 墙角檐下,还有未灭的簇簇余火。 处处都是女人小孩的啼哭声。 死的人太多,宿醉的衙差们手忙脚乱,不得已又从其他衙门调了好些人手来,才终把废墟里那一具又一具烧焦得不成人形的尸体抬了出来……
第156章 死尸 两日后的清晨,京府衙门。 “小侯爷,这边。” 衙役头子战战兢兢地将虞小侯爷引入后堂。 步入内室,越过屏风,虞戟便见着帘幕下的床上绑着一个乌发凌乱、合眼昏迷着的绝美女子。 “小侯爷恕罪,我们当真是第一时间抢去谢府救火的。” 衙役在旁边讨饶,不过他这话这话当然是假的,不过也真是这位谢家姑娘福大命大,整个谢府都烧得不成样子,偏她住的那一间底下竟另有玄机。 不仅是藏人的暗道,竟然还有地下水流,顺着水流一路能走到其他谢府的宅子。 他们先将谢染救出,在地底下探索着,一路来到裴章事、晏相公等多位高官的府上时,真也是吃了一大惊。 心道不愧这谢家不愧是当年的世家大族,这狡兔三窟的本事做的实在是高,这地道要是不因这一场大火被发现,只怕这些高门家里看着严丝合缝的家宅就跟筛子一般漏着。 不过这事韩大人却只叫他们瞒下来,不要对外吐露。 所以此刻他便也略去这一事,只说:“实在也是伤了好几个同僚,才把谢姑娘从火海里救出来,只是她遭火之前,似乎还被人下了极重的……” 他看了眼床上的谢染,面色尴尬地呛了几声,“那个药有使人迷失心智的效力,听说吃药的女子会完全不知事,遇着男子便想……便不太正常,我们也是没办法,才将姑娘这般绑起来,免得她再做出……不得体的事来。” 他说的吞吞吐吐,含含糊糊,若是一般男子自然能明白那隐晦的话意,但偏偏虞戟是个未经人事的,只当是一种药性比较烈的迷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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