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磅”地一声, 任父一脚踹开门,他身上还穿着以前厂里发的工服, 散发着臭气熏天的酒味,双手揣兜,一进门就骂了句脏话又感叹:“还是家里舒服啊。” “儿子,你爹也回来了也不叫两声听听。” 任东继续吃着他的面,头未抬半寸,就这么撂着他,任父也不感到尴尬。 他凑上前,将一袋东西怼到任东面前,一双细长的眼睛满是讨好: “给,特意给你买的,我知道你妈不在家,你可以放心在家吃水果。” 任父整个人怼到跟前,一身臭得不行,任东下意识地皱眉,视线移到跟前,在看清是什么时候,没有情绪的眼睛愣了一秒,他开口: “放这吧。” 是一袋青苹果,上面还沾着白霜。 很久之前,任母还没有生病,任父也没有染上赌,任东刚来这个家又拘束又排斥他们。 任东每天都想回到自己的家,他经常一个人离家出走然后又在外面游荡,因为他知道原来那个家不要他了。 每次两夫妻都是不厌其烦地把他找回来,也不责备他,反而更加尽心尽力对他更好。 任母以前在纺织厂上班,任父下班早的话就会骑他那辆嘉陵摩托去接她下班,在等父母回家的这个间隙,家里没有电视,因为无聊,任东在小板凳上一个人自学了九宫速算和剪刀积,梅花积等速算方法。 任父身上没什么钱,但每次回到家,都会带两三个青苹果回家给他吃,给孩子补充营养,每天都如此。 见任东没有赶他走,任父得瑟地在屋里到处转悠,他走路一晃一晃的,明显是个酒鬼,一会儿打开冰箱瞅一眼看什么都没有又关上了,一会儿拿起茶几上的饼干盒,抽出来拆开一包旺旺雪饼嘎吱嘎吱地咬着,动作像只尖嘴猴腮的老鼠。 任父一把雪饼灌进喉咙里,又觉得干得慌,正咕噜咕噜地往喉咙里灌水。 见任东收拾碗筷进了厨房,任父立刻起身,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地找东西,找了半天最后跪在沙发上,隐约看见一个茶叶盒放在最里面,那是任东用来放生活费的盒子。 他正伸手扒拉着,任东从身后踹了他一脚,任父一个狗吃屎整张脸撞在沙发上,疼得他立刻叫唤起来。他也没找任东算账,急忙扒出茶叶盒立刻打开盒子,空空如也。 任父把铁皮茶叶盒砸在地上,发出哐当作响的声音,立刻变脸:“钱呢?” “没有。”任东冷冷回答。 被任父偷过钱后,任东的钱早就不藏在家里了。 “儿子,你能不能借点钱给我,最近手气有点背,欠多了到处都有人追着我打。”任父扑上去,搭上任东的手,语气恳求,声泪俱下。 他演得还挺像样,可惜任东被骗太多次。任东猛地甩开他的手,伸手掸了掸衣服上的灰,话语简短: “没有。” 任父再次猛扑了上去,按住他的脖颈使劲收紧手里的力气,一嘴的白酒气烘到跟前,一双利眼瞪直:“家里不是低保户吗?我都算好了这几天就是发钱的日子,你他妈不会拿我的救命钱自己花了吧。” 任父一边用脚踢他一边骂咧咧,语气凶狠:“你给不给我?给不给?啊!” 任东冷着一张脸,他眼睛的情绪冷冰冰的,透着一股麻木,脖子被人捆着,他费力躬下头,一脚猛地踹他的脚,任父吃痛松手,他单手拦住任父的腰,一把将人掀翻在地。 任父摔得四仰八叉,任东准备把他踹出门,哪知他爬起来抄起一把板凳就要砸向任东骂道:“给钱。” 每次任东跟他打架都占优势,任父都怕他,但一旦喝了酒,任父就跟丧失了理智一般,自己流血见伤不怕痛,死命地跟人打架。 任父能活到今天没被人打死,任东都怀疑是个奇迹。 任父跟个疯狗一样跟任东干仗,抄起桌上的东西砸向墙壁,又哗啦啦掉在地上,任东只能边还手边避着他。 屋子里被任父闹得不可开交,任东想拿桌上的绳子将任父掣肘住给扔出去,哪知任东不慎踩中了地上的玻璃碎片,脚下一滑直愣地坐在地上,脚踝扎到玻璃传来钻心的疼。 他背抵着墙壁挣扎着起来,“啪”地一声,有人急急地推开门,任东看过去,是一脸惊惶的徐西桐。 “出去。”任东盯着她,渊黑的眼睛透着浓烈的戾气。 他的眼神冷得好像徐西桐是个陌生人。 但徐西桐一点也不怕。 任父手里擒着一个酒瓶,摇摇晃晃地站在任东面前,他一脚踢开脚下摔碎的东西,醉醺醺地看着徐西桐:“这就紧张了?原来你拿钱去泡妞了啊?” “养了你这么多年,你这个畜生,猪狗不如的东西,要你有什么用?我养条畜生还能扒掉它给卖了,你呢?我跟你妈觉得领养你,就是觉得有个儿子好,养儿防老,当初就应该把你丢大街上冻死。” 一想到拿不到钱,任父急红了眼,像一只猛兽般拿着酒瓶朝他砸去。 电光火石间,徐西桐下意识地冲了过去,她飞奔过来的动作快得就在一瞬间,一双手牢牢地环着他的脖颈,整个人扑在男生身上,带着哭腔喊: “他不是畜生!你不许这样说他。” 徐西桐一边哭一边死死抱住他,“啪”地一声酒瓶砸向她纤白脆弱的后颈,绿色的玻璃碎片如同烟花一般在眼前碎开。 地上的青苹果滚得七零八落,有几个被砸烂,孤零零地躺在角落里。 世界像被人摁了静音键。 所有的辱骂声,戳人心窝的话语,砸东西的东西全都消失,任东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他抬手抚上她的后颈,指缝里全是暗红色的血,眉眼里全是焦躁和担心,突然开始心慌,呼吸也急促起来。 任东清楚地看见她的嘴唇一张一合: “你有没有事?” 她受了伤。 伤害她的人都得去死。 任东脑子里只有这一个阴暗的想法,满腔恨意和愤怒驱使着他挣扎着站起来,将徐西桐扶到身后,脚踝处插着的碎片更深了,他朝任父走过去,后者看自己砸错了人有些醒神,任父看见任东的眼神不寒而栗,他立刻想要逃。 后肩膀被人掰住动弹不得,任东一个过肩摔把任父摔在地上,寒着一张脸用力地踢打着他,男生的表情狠戾而阴冷,操起地上的一把板凳,双眼赤红,对着他的脑袋想要砸下去—— 徐西桐出声制止了他,她的声音冷静起来,哭道: “任东,报警吧。” 最终,民警快速赶来,将任东和任父带回了警察局,受伤的徐西桐则由警察陪着去了就近的诊所包扎。 徐西桐第一次坐警车,才知道警车后座跟铁板凳一样,冷冰冰的,让人凭空生出一股恐惧的意味来。任东坐在她旁边,街道店铺林立,霓虹透过车窗折在男生五官立体的脸上,一半脸藏匿在阴影里,他出神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从上车到现在他没说过一句话只是紧紧地拉着她的手腕,生怕徐西桐下一秒会消失,滚烫的皮肤相贴,感受到她血液的流动,他好像才有自己的意识。 到了离派出所最近的医院,一位女警扶着徐西桐下车,她不肯走扭头冲驾驶位上的人开口: “警察叔叔,他也受伤了。” “那你们一起去吧。”警察解了安全带。 徐西桐和任东在警察的陪同下处理好伤口,跟着一起回了派出所做笔录。 笔录快做完的时候,周桂芬和孙建忠风风火火闯进了派出所,周桂芬在外面大声嚷嚷着:“警察同志,我女儿怎么了?” 周桂芬在厂里加班接到民警电话的时候差点手一抖把手机给摔出去,她着急忙慌地请假赶去医院,后脚刚到,徐西桐前脚就走了。 民警跟周桂芬低声解释着并安慰她孩子并无大碍,周桂芬看见徐西桐一把将她拽到身后,警惕地盯着任东和任父两父子。 “这件事的流程我建议你们先私了,不行再走程序。”有工作人员说道。 “你这个龟孙子就这么砸了我家孩子,赔钱!” 周桂芬嗓音尖锐,拉着徐西桐骂道:“都是邻居要点脸吗?喝点马尿把自己当秦始皇了,伤别人家的孩子,你必须给我赔钱。” 孙建忠是个身体力壮的中年男人,他一斥责,任父跟个灰溜溜地老鼠一样不停地赔不是,狡辩说自己喝多了,他愿意赔偿。 派出所里哄闹不止,被警察呵斥了几声才稍微安静些。徐西桐跟任东说报警时,他当时回了一句话说:“没用。” 徐西桐才知道,任父有数次家暴任东,他不是没报过警,也是没想过把这个赌狗送进监狱里,可每次来到派出所他的认错态度特别好,推脱说这是教育孩子,加上他们两个之间是互殴,民警多是口头教育和警告,也就放过了任父。 徐西桐站在一边,安静又乖巧,她拉了拉周桂芬的袖子:“妈,我有话跟你说。” 徐西桐同周桂芬来到派出所门口的走廊处,见四下没人,她才开口:“妈,前几天外婆给我托梦了。” “这事你怎么不跟我说呢?她跟你说什么了?”周桂芬立刻问道。 “外婆说最近家里会有血光之灾,会有一个人挡掉,现在看来那个人就是我,她还告诉我这件事如果发生了,务必要将那人送进去好好接受惩治,不然霉运会发生在家里。”徐西桐认真地把梦复述了一遍。 “而且我很怕他再喝酒打我。”徐西桐瑟缩了一下,边说边掉眼泪。 周桂芬思考着徐西桐说的话,嘴里念叨着她说的霉运,又出声安慰她说不怕,在反复思考之后她进了派出所。 徐西桐跟在她身后,听见周桂芬扬声对警察说:“警察同志,我们不接受私下调解……” 跟在身后长相乖巧脸上还挂着泪痕的徐西桐唇角露出一丝笑,显得整个人清冷腹黑起来。她最了解周桂芬,她妈最信封建迷信这一套,加上她在她面前扮乖又流露害怕,以周桂芬的性子,是决定不能放过他的。 有她在,谁也不能伤害任东。 最终民警决定拘留任父,并联系了相关部门,对两个孩子的伤势进行鉴定,最终会根据伤势结果依法处置。 一群人在派出所待到深夜,民警把他们送出去,任东走在最后面,徐西桐回头看着他,刚转过身想过去跟他说话,猛地被周桂芬一把拽走,她挡在徐西桐跟前,恶狠狠地瞪了任东一眼,语气尖酸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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