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时隔多年在异地相逢,老乡见老乡,她热乎乎高高兴兴来打招呼,话都没说几句,就被他一通训,胸口憋得慌,想转头就走。 京州的夏季溽暑难耐,热风油锅爆豆似的无休无止,谢峤热得难受,再看跟前的莫绾,小圆脸汗津津的,潮出一层薄粉来。 “跟我来,到里头去聊。”谢峤说道,冷眉冷目憋着气,跨步往广场右侧的酒店而去。 莫绾捏着包带,匆忙随上前去。 进入酒店大厅,谢峤目不斜视照直往前,背脊直挺挺如一杆冷枪,眉宇间带着混子出身的狠厉。 酒店员工见了他,低眉顺眼叫了声“谢总”,便速速离开他一丈之远。 谢峤直直走到大厅尽头,转身往右侧的廊道走,回头看到莫绾落了他一大截,步子很小地跟在后头,扭扭捏捏似乎不想继续走。 “快点跟上。”他催道。 莫绾这才小跑上来,嗫喏着道:“强子,这酒店看起来好贵......” “没事,我在这儿上班,跟着我进来就行。”他面无表情往前。 莫绾走到他身侧:“你在这里上班?做什么呀,服务员吗?” 谢峤没回话。 “那是做保安吗?”她又紧着问。 谢峤一言不发,走到廊道侧面的一间办公室,从钱包里取出房卡刷开门,将门推开,“进去吧,里面有空调。” 莫绾走了进去,空调冷气开得凉快,憋在身体里热气被冷风卷走,浑身上下顿时舒畅,连带着方才被谢峤训斥的郁闷也一块儿烟消云散。 谢峤将门反锁,走到饮水机前用一次性纸杯给她倒水,对她扬起下巴:“坐吧。” 莫绾捏着斜挎包,坐到沙发上,目光清澈地环视不大不小的办公室,“强子,你现在到底是干嘛的?” 谢峤递给她水杯,拉过转椅坐到她面前,声线像拧紧的钢弦,掺着金属质感的冷硬:“先说你的事,进厂打工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上学,没考上?” “嗯。” 莫绾不太敢看他的眼睛,自暴自弃地垂下脑袋。 谢峤唇角抽动,微不可闻叹气,良久后才出声,自作主张下决定:“既然来了,就先留在城里,也别去厂子上班了,我给你找个复读班,先复读吧。” 她暗暗涨红了脸,心虚得打鼓:“我不读了,不想读书。” 谢峤眼里迸出冷刀子,直勾勾盯她:“你到底是不想读,还是没钱,说清楚点。当初不是和你说了吗,没钱就问我,你上了大学我会供你,你到底什么搞的。” 莫绾言辞闪烁:“我就不是读书的料。” “你高考考了多少分?” 莫绾低头看指甲上斑驳的颜色,含含糊糊说:“就是没考上。” “知道你没考上,你就回答我,高考考了多少分?” 谢峤总有种天生的迫慑感,略显狭长的眼睛薄情又阴险,被他眼波一触,莫绾就全盘托出了,声音闷在嗓子里,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就没考上高中。” “高中都没考上?”谢峤简直要七窍冒火,太阳穴突突直跳,“你之前不是说,到县里念高中去了吗?” 莫绾委屈又着急:“中考我都考了两次也没考上,你当时一直问一直问,我不好意思说,就骗了你。” 谢峤捏着一个纸筒,几根手指一拧,纸筒就瘪了。 他十五岁离开的村里,到了城里后变故太多,有几年还是在国外混,完全顾不上莫绾。 期间只给她寄过几次衣服和辅导书,打电话的次数屈指可数。 后来莫绾和他说,她去城里上高中了,他还以为是真的。 气氛顿时沉闷,屋里空寂静谧。 莫绾试图缓和僵冷的气息:“我觉得出来打工挺好,可以自己赚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还可以给我姐姐转钱。” 提到姐姐,莫绾眉毛都要飞起来,有个出色的姐姐成为她贫瘠的人生中唯一能拿到台面上炫耀的东西。 她碰了碰谢峤的手臂:“我都忘记和你说了,我姐姐考上中科院的研究生了,可厉害了,面试第一名呢。” 她试图给自己辍学打工找个体面的理由,小圆脸笑容可掬,“我脑子笨,也念不好书,还不如出来打工供我姐读研究生,省得穷嗖嗖的,城里人都看不起她。” “你姐读研究生用得着你供啊,你爸妈不会挣钱吗。”谢峤肉眼可见的怫然不悦。 他想了片刻,才回忆起莫绾的姐姐长什么样子,“你初中就辍学,你姐就没管你?” 莫绾不好意思地挠头:“管啊,我中考完我姐就回来了,带我去找复读学校,我复读两次了也没考上高中。” “我姐又给我找了个技校,我觉得技校里都是混日子的,就跑回家和爸妈干农活了。” 谢峤沉默了很久,屋内再次陷入落针可闻的死静。 莫绾略视男人这一身剪裁精致的西装,又看他轮廓深刻的脸,忍不住问:“强子,你现在干啥工作呢,你这些年没回家,村里人都说你坐牢去了,我挺担心你的。” 谢峤没正面回她的话,遮掩道:“给人当保镖。” “当保镖,一个月挣多少?”她有点小得意,笑出白净的虎牙,“我们厂里是计件的,我上个月工资五千六呢。” 谢峤干笑了两声:“对了,你以后别叫我强子,我改名了,不叫周有强了,叫谢峤。” “为啥要改名?” “从头做人。”谢峤淡声道,从口袋取出钱包翻看着。 莫绾圆圆的眼睛瞪得更圆了:“从头做人?强子,你真坐牢了呀?” “没有,我就没犯过事儿。”谢峤边翻看钱包,边问,“你什么时候来城里的?” “上个月刚来,和李竺一起来的,就是我们隔壁村的李竺,你以前见过的,眼睛很大那个......” 谢峤没兴趣知道李竺是谁,从钱包取出一张银行卡和一沓现金塞给她:“卡里有三万块钱,密码327761,这现金五千多,你先拿着。” “给我钱干嘛?” 谢峤扫视她这一身廉价的地摊货:“你刚来城里用钱的地方多,先拿着。” “我有钱,我上个月都发工资了。”莫绾推却,银行卡和现金都还给他。 谢峤径直拉开她斜挎包的拉链,银行卡和钱塞进去,“让你拿着就拿着,我这段时间有事忙,忙完了再去看你,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哦。” 谢峤很忙,光是和莫绾在办公室聊的这会儿,不停有电话打过来。他让莫绾加了自己的新微信号,存了新手机号,就要送她出去。 两人来到外面的大厅,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走来,西装挺括,身材傲岸,气质犀利。 谢峤一见到那男人,立马快步向前,低声喊道:“小叔,您来了。” 谢云缙冷睇他一眼,目光又瞥到他身旁的女生,声线低沉醇厚富有磁性:“她是谁?” 谢峤拉着莫绾的胳膊,下意识往身后藏了藏,“就一老朋友,刚碰上的,我这就送她走。” “和你说了多少次,别再和以前那些人牵扯,赶紧处理好。”谢云缙冷冷丢下这么一句,长腿迈开,大步离开了。 莫绾跟着谢峤离开酒店,来到外头的广场,这才好奇地问:“强子,他是你叔叔?你还有叔叔呢。” “以后再和你解释,先回去吧。” 谢峤站在酒店的巨型盆栽前,看着莫绾一点点隐入往来不息的人流中,双眸暗沉,复杂的情绪在眼底翻涌。 对面商场楼下又热闹起来。 品牌活动结束了,代言明星谢桐玉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走出,妆容精致,衣着华丽,享尽万千瞩目。 谢峤看过去,被谢桐玉脖子上的钻石项链折射出的光刺得眼睛疼。他盯着她看,忽而腾升出诡异的愤恨,这种愤愤不平的忌恨莫名其妙,却又见缝就钻。 他又想到了莫绾那一身廉价穷酸的地摊货。 凭什么! 凭什么同样是人,谢桐玉就能从小在谢家的庇护下锦衣玉食,长大了又能当明星,而他家莫小年却只能窝在工厂里当厂妹,这不公平。 即便知道这种嫉妒毫无意义,可谢峤就是不甘心。 和谢桐玉相比,莫小年又差在哪里,凭什么,凭什么莫小年就只能在工厂里打工呢。 还有谢云缙,整日装腔作势,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这种上流公子就该拉去给莫小年玩,让莫小年好好糟践才好。
第3章 谢峤跑到商场外面维持秩序,直到谢桐玉离开了,他才返回酒店继续忙活,忙得团团转。 当年离开村里,他先在工地干了一年小工,又在网吧当网管,后面被人介绍到黑拳馆打拳。 从拳馆跑出来,在夜总会给人当小弟。为了挣钱,他什么都干,无知无畏冲在前头。 经理见他形象好想让他去陪酒,他没同意,到酒店当保安。 因外表出色,被酒店主管安排在大厅前当门童,整天低头哈腰给客人开门关门。 也就是这个时候,遇上了谢云缙。 谢云缙见了他几次,说了几句体己关照的话,领他去了一趟亲子鉴定机构,完事了告诉他,他是谢家的私生子。 谢峤目怔口呆,一通晕头转向后迅速惊喜地接受事实,自己跟滩烂泥似的延口残喘这么多年,前途微茫不可见,没料到竟还有这么一遭绝处逢生! 这泼天的富贵砸得他晕头转向。 他被谢云缙带回谢家认祖归宗,可没等他咂巴出“阔少”的滋味,就发现谢家人没一个待见他。 谢氏集团是个家族企业。 内亲外戚恍如根蟠节错的枝蔓,处处明争暗斗,整个谢家的豪门巨浪之下尽是暗礁和漩涡。 谢峤这样一个私生子进入谢家,如同蚊蚋扑向血源,他能分一杯羹,别人就少一块蛋糕,他的到来尽是引来白眼和厌恶。 进入谢家后,他一直在谢云缙手底下做事。 表面说磨炼,实则把他当牛马用,吃力不讨好的事全砸给他,干的全是卖命的活计,却只按公司薪酬每个月开给他一万二的工资,再没其它福利。 谢峤在酒店十二楼处理事情,忙得脚不沾地。 口袋的手机响个不停,他低声骂了句才拿出来接听,没细瞧来电显示,直接吼道:“有事就说!” “强子?”莫绾被他突如其来的厉声吓了一跳,试探着问道。 他眉眼唇角柔和了些,“莫小年,干嘛呢?” “强子,我的钱掉了,你有看到吗?” “什么钱?” “就是一个小浣熊的钱包,不知掉哪里了。我现在回酒店这边了,一直找都没找到。”她急得想哭。 谢峤看了眼还等着谈事情的主管,对手机道:“那你上来就找我,十二楼,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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