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送关奏陈到工作室。关奏陈下了车,往远处走。会长推开车门,突然喊话,震耳欲聋,连过路人都频频侧目:“蜜柑喵老师!” 关奏陈吓得一震,狐疑地回过头。 会长下了车,系上外套纽扣,走到路灯旁,扶着灯杆,笑嘻嘻地大呼:“只有我们能互相理解的!我们是一类人!” 这个巨婴。这里是大街上,不是百老汇!关奏陈加快脚步,逃之夭夭。 他上楼,进到房间。每一台电脑都长久地开着,就像他这个人。待办挤满了各种事项,打工的人的时间表还要协调,财务分析在哪?平台在等他回话,新作还要改一些细节,房间该打扫了。这个星期睡了几个小时?他站在房间中央,伸出手,按住自己的眼睛。这就是休息了。停顿的几秒钟里,他好像关了机,再拿开,又重新运作了。 关奏陈掏出手机,小麦没回他的消息。 小麦没回关奏陈消息,因为她正神志恍惚。 几个月前,小麦曾想问沈纵希一个问题,有一天发现自己身边的人伤害他人,那是什么感觉? 沈纵希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她,在关奏陈澄清前,他再没联系她。小麦能理解,在年会上遇到,他和她打招呼,她回应了,但她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消失了。没有被他的告白摧毁,却在这时变样了。不是哪一方的错。 而现在,小麦问自己,她是什么感觉? 谎言多得数不清。小麦心中的关奏陈,就好像代替碗盛食物的塑料袋。这里破了一个口子,汁水流出来,你想堵住这里,那里又有了孔。你塞住那里,还有其他地方在往外漏。它最终是要洒在地上的。她再怎么阻止,也只能收获一双弄脏的手。 关奏陈这个人,原本就不是她希望的那个样子。 她之前认识的那个人是谁? 那张灰蒙蒙的侧脸属于谁?像女孩一样的孩子长大后去哪了?披着那张皮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想直接质问他。 但理性分析,首先,这样就暴露了偷窥行径,会让她陷入不利境地。 其次,这证据确凿吗?能让关奏陈无法狡辩吗?万一他搬出一套理论来呢? 蜜柑家的实质,小麦至今仍觉微妙。他们并不是什么充满亲情、其乐融融、温馨可爱的家。曾几何时,关奏陈已透露过某种程度上的真相,他们是靠钱维系在一起的。 小麦想思考一下,在绝对看不到关奏陈的地方。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都到这地步了,自己还要躲着关奏陈。 小麦再次找大学同学借住。 她抱着包,坐在客厅椅子上,看室友收拾东西。不观察不知道,一观察吓一跳,架子鼓不见了。小麦犹豫了很久,尽量委婉,斟酌措辞道:“你们……分家了?” 大学室友沧桑地回头:“我们不是古代家族的兄弟。” “那你们分手了?” “呸!”朋友大声反驳,“架子鼓坏了,送去修了。你呢?你们分手了?” “没有。” 在征得关奏陈同意,判断朋友可靠后,小麦把自己的恋爱告诉了她。 但至今,乐队男还不知情。他是纯马大哈,即便看到小麦和关奏陈睡在一个被窝,估计也只会傻笑,问,你们拍素材呢? “那你考虑换工作吗?” “都说没分手了。” 室友说出自己的观点:“不是,情侣一起工作很累的。我们公司又招人,现在这个经济环境,可难得,好多人抢呢。不过你多了现在的履历,我上司可爱看视频。你又能干活,优势很大。需要内推再找我哦。” “嗯,”小麦蜷缩着,抱住自己的膝盖,“谢谢你。” 关奏陈给小麦发消息,这种状态下,她不太想回。 觉察到她冷淡,关奏陈就不联系了,还让蜜柑爸问她,要不要干脆不坐班。 小麦心里有一定怨气,这王八蛋,他的爱是自来水是吗?打开就有,关上就没,想放出放出,想收回就收回。 要说目的,她也不是想吊着他。她只是没想好要怎么做。 不知为何,之前曾有过的症状又来了。和之前在酒店一样。 吃饭时,心情就很低落。这一次,小麦知道,不是吃错东西哽住,是她心情不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习惯屏蔽。 晚上,三个人一起看电影,看的是《普拉达的女王》,和悲伤一点关系都没有的电影。看着看着,小麦突然遏制不住,眼泪从眼睛里喷射而出。 荧幕里,梅丽尔·斯特里普、安妮·海瑟薇和艾米莉·布朗特美得不可方物。现实中,她哭得好伤心,好伤心。 室友吓得跳起来,比遇到火灾还无措。她给她递纸巾,问她怎么了,命令乐队男立刻去买三根烤肠。 朋友把手放在小麦的肩膀上——这个姿势其实很尴尬。室友离小麦有半米远,不敢靠近她,伸出手来,勉强覆上她的肩。 上一次这样崩溃大哭是什么时候?小麦想不起来,她在哭泣,脑袋却不断运转着。 为什么哭?是因为被关奏陈蒙在鼓里?好像不是,那的确伤人心,但没到这程度。 那是为什么? 室友的手搭在她肩上,仿佛在碰带刺的植物,怕被刺伤,不敢太用力。可她依然搭了。在成人社会里,这种亲切有些陌生。 奇怪的事发生了,无缘无故地哭过后,身体变轻松了。压了她好久的情绪一扫而空。 乐队男回来时,小麦正顶着肿眼泡,和室友一起接着看电影。 他买了三根烤肠,一根归女友,一根归小麦,还有一根,女友和女友的朋友你一口我一口吃了。还好乐队男有手有脚,没吃自己找。他下楼,再去买一根,走之前问她们还要不要别的。 “不用了不用了!”室友说,“你就买两瓶可乐,买碗热干面,少油少盐多放香菜,买板 U 字夹,还买盒卫生棉条就行了。” 等男友走了,室友问小麦:“怎么回事?梅姨搞得你职场 ptsd 了?” 小麦摇摇头,实话实说:“不是,最近太累了。” 哭完以后爽多了,原来哭还有这作用。小麦感觉自己又可以了。 这两天,她始终处在慌乱中,现在整理思绪,自己太沉浸于受到的打击,只想着关奏陈与她,忽略了其他人。别的先不谈,首先不能耽搁正事。她要告诉蜜柑妈。这种项目,一般都很早启动,看她还来不来得及。电脑使用是否被监视,等哪天闲聊,她再和蜜柑爸说,但这种事,资深上班族多少都懂,不稀罕。 今天太晚了,事情不急于一时,太急反而出错,因为着急被电信诈骗的人数不胜数。 贸然打电话讲了,万一蜜柑妈一气之下把关奏陈杀了呢?杀人案不行。明天一早她就回去。 明天,她再去面对关奏陈,把这件事解决。 不管是要分手,还是连工作都丢掉,她都会搞定它。 小麦手机响,不是电话,而是熊猫博士。这很异常,她俩的熟悉程度,又不是工作,打电话太亲密了。 小麦起身,去洗手间接听。 熊猫悠然的声音响起:“你好,小麦老师,你现在有空吗?” “有的,有什么事吗?” “呵呵,没事。”熊猫语速一如既往的慢,很沉稳,“你在做什么呢?” 像发神经一样大哭一场,担心同事犯下杀人罪,以及,在想可能要和男友分手。小麦说:“我刚和朋友玩呢。” “嗯……”熊猫停顿了几秒,突如其来地寒暄,“你知道吗?神奇直对着养的鹦鹉自称妈妈,她弟自称爸爸。” 这是什么话题?熊猫找她聊这个?小麦想,说曹操曹操就来,不会是电信诈骗吧? 但她还是回答:“这有点不妥吧?”既然是近亲,就不要老搞这种让人误会的乌龙了好吧!高压线不是广场舞,不能想跳就跳! “我也这么认为呢,”熊猫说,“他们用人类思维给动物赋予太多感情了,不尊重鹦鹉的感受,对吧?” 不对。小麦搞不懂熊猫老师的思维,她说:“请问有什么事吗?” 熊猫安静了片刻:“小麦,接下来我说的,请你不要告诉别人,不然我女朋友就惨了。我知道了这件事,要是你们栽了,我没说,那我可能会比较愧疚。我和蜜柑喵老师不熟,但我能看出来,他没有那条‘线’,是会不择手段的人。你是君子。所以,我更相信你。” 小麦感到事情重大:“你说。” 熊猫声音压低了,娓娓道来:“我女朋友家和会长不是有关系吗?听到一些说法,会长笼络了几个博主,走得很近,平时聚在一起。他们经常一起用些东西,那药说是合法,但其实……” “你是说,毒——”后一个字,小麦没说出来。 熊猫沉默了。 天啊。 挂断通话后,小麦走出洗手间。 植入暗广、情感操控粉丝、恶意攻击同行,博主能做的坏事很多很多,但跟身为人所犯的恶行不是一个规格。 会长这算“药头”吗?不,应该还不是。但他这算唆使了吧?就算只是滥用合法药物,性质也没变。他们用的是什么药? 一时间,各种想法错综复杂,占据了头脑。小麦木木地走回房间,室友赶紧招呼她坐:“到激情戏了!快来看!” 小麦对此没兴趣,却呆滞地照办,乖乖坐下。她不断地思考,无法停止。会长的笑容。禁毒科普中提到的危害。罗曼沙加那些博主,其中不乏小麦认识,亲身打过交道的人。然后,还有…… 乐队男购物归来,拎着购物袋,激动地大呼小叫:“哎,跟你们说,你们肯定猜不到,我刚刚在楼下遇到谁了!” 小麦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混乱的脑内想起了什么。关奏陈呢?应邀和会长去了第二摊的关奏陈。 她突然跳起来,袜子都没穿,光脚套着鞋,失魂落魄地往外跑。 小麦要去找他,这里离公司和工作室差不多近,先去哪一边?大脑井井有条地思考对策,却忽略了最浅显的办法,她抓着手机,不打电话,只知道找地图和地铁进站码。找到了,手机电量充足,一切都很周全,她现在就出发。 她一转头,撞到携带体温的躯体上。 哪来的混球,走路不知道看路吗?!小麦怒火中烧,还没抬头,就被一股力量钳住,被迫露出脸。 “你眼睛怎么了?”关奏陈说,“你哭了?” 她现在才想哭呢!小麦挣扎起来,一字一顿地反驳:“没有哭。” 自己的手臂遮挡了视线,小麦没看清关奏陈的表情,只听到声音。他说:“我不懂你想要什么。” 什么意思?她想要判断他的心情,可拿开手臂,他已经背过身。关奏陈坐上车,没料到,小麦也跟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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