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告真相的龙池以为自己可以顺利脱离了。然而,这里并不是受困者意识到就可以离开的幻象,也不是醒来就可以回到现实的梦境——这是由龙池本人举行的仪式,尽管并非她所愿。 面前的少年露出遗憾的表情:“这里不是你想要的世界吗?” 同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一双手随之从后面拥住她。龙池被吓了一跳,回头看见年青的,大约二十七八岁的白石站在她身后,亲昵地将脸颊贴过来。 她尖叫一声,从青年的怀抱里挣开,推开公寓门跑了出去。 门外是楼道,再往外是星海,一座不祥的螺旋塔伫立在尽头。龙池无端知道那是Tindalos(1)。 左边的门打开,孩子似的白石走出来。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揉着眼睛好奇地看她。右边的门也打开,这位白石长得奇怪,白发红眼,嘴角噙着微微的笑。 楼道两端没有尽头,只有无数的门和无数的房客。不同的白石枫好奇地出来看她,甚至其中还有已经不成人形的家伙!他们不约而同地朝中间走来,慢慢把龙池淹没(2)。 她感到一种惊悚的幸福。 唯有那个戴着戒指项链的少年白石握着她的手,唯有他才能听到她的话。少年清俊的眉眼微微弯着,像是被阳光晒化了的冰激凌,有一种甜腻的味道:“留下来吧?” “做不到。”她脑子又搭错了,“因为我嗑得不够多。” “那就回去再闻一下。”少年笑道,“我们一直在这里。” “Boss不会允许的。” “这是我们和他的不同吗?”他垂下眼,不无忧愁地用手指在她手心画着圈圈,“可我们只是想让你留在这里,每天都有新选择。” “虽然确实是不同,但不仅仅是因为这种事。” 龙池艰难地把左手从他手里抽出来,然后覆盖在少年白石的手背上,反握住了他的手:“最大的不同在这里。” 隐隐有着黑色纹路的铂金戒指光华流转。 “他才是我的丈夫。” 她猜这句话特别锋锐,一下子就扎破了面前这似泡泡般的美景——话音未落,一股失重感就袭来。 成百上千的白石不见了,少年白石也是。公寓楼也凭空消失,龙池在星海里坠落——又或是上浮?她不确定,她只看见刚刚的那座扭曲塔楼倒悬在眼前,无数饥渴的目光在城邦的缝隙中追逐着她。 无数锐角中,为首者恰似北欧神话中的巨狼芬里尔。祂略一扬头颅,有些猎犬察觉到祂的首肯,便迈步踏出这座城池。 噩梦般的被分食未来近在眼前,龙池天赋和嘴皮子速度大爆发——没白瞎她这么多年来出庭辩论——扭曲的音节飞速从她嘴中吐出,带走清醒而坚定的意志的同时,也化为了一层层淡蓝色的护盾包围在她身边。 龙池:“……淡蓝色看上去有点弱,能换一个不?”——大约是知道自己是仪式的主导者,她还有心情和法术打商量。 护盾无语地闪了闪,随后爆出如她所愿的耀眼金光。 一颗太阳从廷达罗斯城升起,一颗星星从六交塔上空坠落。猎犬们化为黑色的洪流,试图在她落出角状时空之前吃掉她,以避免被某些存在找麻烦。它们的速度快得夸张,总体的轮廓、个体的轮廓无时无刻不在变幻,像是宇宙中所有的邪恶在时时刻刻重塑它们一样(3)。 很快,猎犬们就追了上来。沸腾的荆棘围住了龙池,金色的护盾外不断传来令人牙酸的刮擦和咀嚼声,掺杂着的清脆的破碎声更令人绝望。 龙池闭上眼睛,握住左手无名指上传来的热度,不停地念诵着。 金色的光芒愈发微薄,尖牙利齿愈来愈近,龙池几乎能闻到那股要烧却她灵魂的恶臭。然而,一切突变发生在下一瞬——这感觉让她很难形容,像是穿过一层膜,又像是静止了千万年之后被引力突如其来捕获,她对重力方向的感知毫无征兆地恢复,这让龙池意识到她确实在下坠。 猎犬们停在曲线时空的门前,没有再追逐它们的猎物。 只有龙池,灵魂从高空下坠,穿过热层平流层对流层,最后落入六交塔的顶层、她自己的身体里。 甫一回到身体,龙池就感觉到有人在夺自己手里的枪。她睁开眼,刚想一脚踹过去,却发现试图拿走步枪的人是堀北真弓。 他眼圈有点红,见她醒了,赶忙松开了手:“我、我先醒的。那家伙还没醒,但我搞不定他身上的法术……” 龙池坐起来,去看御菩萨池。 那人确实还没醒,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风雨淋湿了他半个身子。他还是温和地笑着,不知道在仪式中看到了什么。 龙池平静地举起枪瞄准,却分心问身边人:“堀北,你看到什么了?” “……哥哥。”他说道,“‘我’没有死之前的哥哥。” 原来不是谁都像自己这么倒霉——龙池这么想着,扣下了板机。 稍早些,地上。 山口秀信被生擒过来的时候,白石已经没在看猫了。他忧心忡忡地盯着六交塔,像是自己真能看见里面的战况似的。 作为老人,山口秀信待遇还不错,能有个塑料椅子坐。他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大怒:“白石枫!你故意骗我的是不是!你根本没有要对那个什么教会下手,你就是在这里等着我自——” 自投罗网这四个字这位老人舍不下脸面说出口。 “你不投,这里就没有网。”白石微微侧了侧脸,“不过我也没骗你,我是在对教会下手,只不过用不上你以为的那么多人手和时间而已。” “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就算是等我来,现在也该走了。”山口秀信呸了一口雨水,满腹怒火与不解,“龙池那小姑娘呢?” “在上面。” “……你让她去?她不是行动组的吧?你给了她多少人?” “如果那个算的话,一个。” 山口秀信愣住了,随后破口大骂:“你这个怂包!你让你老婆上去你自己在底下指挥?你要不要脸!亏我还以为你们也算组里少有的……算我看错你!你比山口拙那老东西还不如!” 组员们纷纷转开头,白石也因为山口秀信这个不加掩饰的辱骂行为而短暂地愣住了——直接开骂亲爹?要不要这么暴脾气。 不过,白石倒也能听出山口秀信那个“少有的”后面是夸他的话,于是倒还愿意接他的茬:“我在这里是为了等你,不然我就跟她去了。再说了,薰是专业人士,我相信她肯定不会有……” 隐约的巨响从上空传来,一道黑影撞破玻璃急坠而下,重重地砸到了远处的地上。 白石的话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了。他身形略歪了歪,一只手顺势撑在了一旁的长椅靠背上,那湿滑冰冷的触感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去看看。”他抬抬手,在那之前已经有人跑去确认情况。 组员行动效率很高,马上就有回音:“是具无头尸体,穿着白袍,男性。” “尸体有什么异常吗?有的话再补八枪。” “异常倒是没有,不过有一点很奇怪。”负责检查尸体的组员摘下尸体的白手套,满腹疑惑地看着尸体的左手,“他的左手手背上画着奇怪的花纹。我一开始以为是纹身,但现在一看,已经被水泡开了……” “……”白石沉默了半晌,道,“还是补八枪吧。” 远处的枪声忠实地鸣响,龙池踩着这八个匀速节拍从塔里走出来。 她看着广场上的一群人,视线从他们一模一样的黑色雨衣上滑过。 “你认得出来吗?”堀北小声吐槽,“批发的啊这是。” 龙池笑了笑,把手上的装备全都丢给了堀北,后者赶忙任劳任怨兜住它们,抱怨欲言又止。 “我当然认得出。” 她奔向一位黑雨衣,对方伸出手抱她,把她拢进宽大的雨衣里,让身旁人适时撑起的伞反倒显得有些没有用武之地。那怀抱熟悉而炽热,只有不知道为什么,那双平时温暖的手掌此时却阴凉湿润,带着雨水的味道微微按在她背上,又一触即分。 “Boss。”龙池微微仰起头看黑雨衣,高马尾调皮地从雨衣的缝隙中甩出来,又被男人的手抓回去,“我累了,想回东京。” “那现在就回。” 白石枫抱住她,丝毫不知、抑或是完全忘记自己的心跳撞在怀中人耳边。 ……好快。 龙池闭上眼,二重奏慢慢合二为一,变为同调的频率。 它轻轻呼唤。 ---- (1)意为:廷达罗斯城 (2)该段neta了模组《溺于三千世界的你》 (3)弗兰克·贝克纳普·朗《通往永恒之门》 唐伯虎点秋香(乐
第26章 26 后日谈 1 山口秀信的结局由苏醒之后的山口拙亲自决定。 据说父子俩在病房长谈以后,山口秀信辞去了组内所有职务,将全部身家转移到了北海道。那里有一家生意不好的温泉旅馆常年缺一个合适的人打理,是山口秀信母亲早年的嫁妆。他去得算爽快,还说那里的温泉能养养他的老寒腿。 他走的时候,白石枫去送了,两人之间没说一句话,毕竟从来不算朋友。 山口彻当时也在病房里,听自己的祖父和大伯聊有关他的曾祖父,还有第一任祖母的事情——他的亲生祖母是山口拙的第二任妻子,她生了山口悠介,那是他的父亲。 他隐隐从两位长辈的话语中察觉到了某种宿命的重担即将落在他身上,因此他感到很不安,在给龙池交作业的时候问这位美貌的女士:“如果我做不好该怎么办?” “你那么聪明,怎么会做不好呢?”龙池摸了摸他的头,“Boss也会帮你的呀……嗯,但是不能一直让Boss帮你。所以你要早点做到能独当一面,这样的话我才能和Boss周游世界去。” 山口彻以此勉励自己,所以白石枫十多年之后——六十岁之前就光荣退休了。 2 今年还是例行公事,白石带着佑都在忌日去扫墓。佑都的亲生父亲在此长眠多年,亲生母亲……白石能找到,但他更希望对方保持着下落不明的状态。在同一个墓园的还有白石的养父——或者说更像是爷爷的墓地。他顺路去祭拜了一下,略说了两句话,就走回田中幸的墓前。白石佑都的悲伤很淡,更像惆怅,毕竟他8岁之前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只记得在闷热的夏天里,破旧“风扇”的呜呜声,以及墓前的暴雨。 他看见白石回来,鼓起勇气问:“我听说——和龙池一起的那个男的,他不是人。是这样吗?” 传闻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白石确信龙池手脚很干净。他猜是那面被打碎的六交塔三层玻璃和无头尸体太惊世骇俗。试问,谁能把人的头颅砸烂到那么干净的地步?答案只有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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