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闲聊两句,挂断电话后,陶茹之这才浮出一丝忧愁。 郭文康了然道:“不要太担心你爸的身体,至少现在没太大问题。有时候你想太多也是庸人自扰。” 陶茹之无可奈何地:“因为他老了啊。” 郭文康揉了揉她的眉心:“别又皱眉。” “也是,出来玩不应该这么垂头丧气的。” “其实我觉得庸人自扰也是一种幸福。”郭文康语气里有羡慕,“因为你和叔叔关系太好了。像出来玩你也会想到他,和他聊聊天打个视频。我就不会,我一想到要和我爸打电话就是种负担。” 陶茹之察觉到气氛变得有些沉重,化解道:“好了,我知道你在吃我爸的醋了。我保证接下来不给他打电话。” 郭文康笑道:“这都被你看穿了。” 她调整了下情绪说:“我们去主展室?” 郭文康点头说好。 两人等前面的一对人从主展室出来,推开门走进去。 展室的布局和十年前一样,进门先是一间展示信息,有关于接下来那个房间正在跳动的心脏的主人。 陶茹之指了下屏幕给郭文康解释:“比如现在这个房间里展示的就是这个叫TANAKA的人,在2017年2月10日留下的心跳。” “这是随机的吗?” “是吧。”陶茹之推开最里面的房门,叮嘱跟在后面的郭文康,“进来要小心一点,里面很黑。” 他乖乖跟在她身后进门,接着,陶茹之果不其然听见他情不自禁的感叹声。 “好身临其境的感觉。”郭文康评价说,“好像真的在一个人的心脏里。” “灯的闪烁频率是这个人心跳的频率。”陶茹之继续帮忙解释,“现在灯闪得很慢,说明这个人录下的心跳不快。 郭文康打趣:“看来这个人当时比你镇静。” 陶茹之正想回嘴,手机狂震,是张盛来电。 她哪敢不接,冲郭文康示意来一下立刻跑到博物馆外接电话。 好在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而是之前她写的关于康盛的报告张盛那边找不到备份了,让她再重发一次。 陶茹之忙应下,苦哈哈地用着漫游流量给他发邮件。 折腾了一会儿,她再回到主展室时,发现郭文康人不在了。 “文康?” 她试探地叫了一声,没有应答,看来是真的出去了。 陶茹之扭头也往外走,这时候主展室的心脏明显又切换了另一个人,钨丝闪烁的频率陡然变得不一样,像疯狂旋转的走马灯。 这个人录制的时候看来比她还紧张。陶茹之忍不住想。 她推开门,途径屏幕,随意抬头看了一眼。 【LIN YAOYUAN,2019/10/3】 陶茹之怀疑自己的眼睛花了。 她可笑地想,是不是因为这一路来她总不断不断不断地想起这个人,以致于到了这个地方,她甚至都出现了错觉。 陶茹之停在屏幕前,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却依旧是这个名字。 这会是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一个人吗?或者只是读音相同而已。 还是2019年,他又独自来过这里,留下了一个当年没留下的心跳声? 如果是的话,她怎么敢相信——心脏音博物馆随机的八万多人的心跳声中,就在刚刚那间屋子里,她途经的是他的心跳。 陶茹之的呼吸开始急促。 这简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海市蜃楼,在一个绝无可能降临的天气里降临了。 在屏幕上的信息切换到下一页之前,陶茹之努力记住上面的编号。 “53445、53445、53445……” 她喃喃着,飞快地推开门跑向收听室,想要确认这是否真的是一次奇迹。 而刚从洗手间出来的郭文康刚好看见陶茹之飞奔过去的疾影,快得他都无法确认到底是不是她。 “茹之……?” 他在后面轻喊了一声,她没有回头。
第55章 陶茹之来到收听室, 恰好此时空无一人。 她走到最旁边的位置坐下,操作桌上的平板,输入53445。 【LIN YAOYUAN, 2019/10/3】 跳出一则和刚才一样的讯息,但仍不能代表这就是林耀远留下的。 直到陶茹之点进这条档案, 看见了最下面的那一则留言—— 「陶茹之, 你好吗? 应该过得还不错吧。 我猜你不会怎么想起我, 但我仍常常想到你。 这是我想你时的心跳,不能把它送给你,那我就留在这里。」 神奇的是, 它们不仅仅是文字, 更像是一通电话留言。 每一个字,她都能立刻想象出林耀远的语气。他说嗨,陶茹之, 你好吗?语气轻扬。说过得不错吧, 语气微顿, 但仍是轻快的。又说我猜你不会怎么想起我, 但我仍常常想到你。语气会慢下来。到最后这句,这是我想你的心跳,不能把它送给你,那我就留在这里。 唯独这一句,她想象不出来他会怎么说。 陶茹之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抬起头看向窗外。 雨不知道是何时开始渐息了。 窗户上残留的雨滴稀稀拉拉地滑落, 逐渐露出窗外大海的样子。海面倒映着天空的灰霾, 属于它本身的蓝色被稀释。而稀释它的雨正在它体内缓慢下沉。 陆上的雨停了, 海里的雨才正要开始。 陶茹之戴上耳机,按下播放键。 耳机似乎更新换代过了, 比十年前的隔音效果好上不少。戴上的一瞬间,空气都被抽干净,世界变成一片小小的真空压缩到耳膜中。 扑通,扑通。 起先是缓慢的,在某一下突然开始变快,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那声音听上去倒不像心跳声了。它逐渐和一些声音重叠……飞奔着跑去见对方时踢开石头的步伐,叩响薄薄墙板的撞击,推开他打工的那个酒吧时正到高潮的鼓点,沿着海道你追我赶时用力踩下自行车踏板时绞动的链条声,猛地一下,急刹车。 ——耳机里于是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进度条到了尾声,世界前所未有地安静。 陶茹之就这么戴着耳机,把头伏在臂弯里,很久都没有动。 * 从丰岛回来后的第二天,也就是假期的最后一天,他们把时间留给高松的商场用来购物。 此行他们最重要的一项购物任务是婚戒,郭文康并没有一定能在此行中挑中婚戒的想法,然而越是没有期望,惊喜就来得越突然。 他们去的第一家店叫Niwaka,两人走过橱窗,都被陈列其中的一款对戒吸引。 陶茹之不由得停下脚步喃喃:“这款好特别。” 郭文康附和道:“我已经能想象到它戴在你手上的样子了!” 他拉着她进店,刚好有中国籍的店员,很热情地上来帮他们服务。 陶茹之和郭文康同时伸手指向橱窗里的戒指:“帮我们拿一下这一对。” 然而,他们指向的却是不同的方向。 店员一愣:“我……帮你们都拿出来吧。” 陶茹之和郭文康面面相觑,两个人在这时候反倒默契,异口同声:“你说的不是这对?” 店员把两对戒指都拿出来,介绍说:“这两对都是我们的经典人气款。女士看中的这款叫‘结’,先生看中的这款叫‘唐花’。” 郭文康看了看,跟陶茹之走到一边商量说:“‘结’的款式感觉有点太硬了你不觉得吗?” “我想这就是它独特的地方。”陶茹之拿起戒指,抚摸着做成结绳的那一块凸起,上面镶着一块梅里达钻石,“打成死结就摘不下来了。” 郭文康妥协道:“那就试这个吧。” 陶茹之摇头:“你不用迁就我,你明明喜欢那款唐花不是吗?那款确实也很不错,很柔美的风格。” “无论怎样都是给人戴的,重要的是你喜欢。” “不是喜欢‘结’……” “那为什么……” 随后,他看到陶茹之的神情,一股令人恐慌的预感袭来。 他意识到她即将说出的话会改变一切,下意识开口阻止她说:“没关系,那就……” 然而陶茹之很郑重地看着他,手心反复地摩挲着戒指的结。 “有关系。”她苦笑道,“因为我心里也有个死结,我不能再视而不见。” 他怔怔地,看向她的眼睛。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陶茹之艰难地,却又坚持对上郭文康的注视。 “你应该买‘唐花’的。”她止住,又吞咽,平静地开口,“文康,我们分手吧。” * 高松的夜晚降临,陶茹之和郭文康什么都没买,双手空空地走进一家居酒屋。 室内灯光昏黄,日本上班族们正在进行下班后的饮酒会,店员带着他们穿过闹哄哄的大堂,狭窄的走廊,到了稍微僻静一点的里座。 两人若无其事地点单,等服务员退下后,郭文康状似轻松地笑说:“也不知道这家店的酒度数烈不烈,想看看你喝微醺的样子,也许是最后一次见了吧。” 最后一次,这四个字将陶茹之的喉头攥紧,那里被塞满了愧疚。 “因为我喜欢你喝微醺的样子。”郭文康回忆说,“那天我从公寓楼上下来,你推开大门,身上有很重的酒气,我还以为是一个讨厌的醉鬼,但你路过我,笑着把手上的一朵花给我,说你一路送过来,这是最后一朵。我很幸运。” “也许就是从那个瞬间开始,我不断地注意你。但你总是注意不到我的注意。” 郭文康轻松的表情忽然就难以维持下去。 “就像昨天你跑去收听室的时候,我就跟在你后面。我叫了你,你没听见。然后我在门口看着你哭了,你哭得很安静,只有肩膀在抖。我不知道你在伤心什么,但我不敢问,我怕问出来……就不能再相安无事了。所以我走开了。”他喃喃,“为什么还是变成了这样?” 陶茹之抑制住心头传来的某种抽搐,不再退缩道:“因为不能再这样,这对你并不公平。” “我可以不要公平的。感情这种东西,哪有公平?”他微微叹息,“茹之,我早就察觉到你的死结是谁了。你以为我为什么装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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