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安。”柳茹茹跳到晴安课桌前,伸了伸五根爪子,问她, “晚上怎么回家呀?” 一般晴安没什么事的时候,都是和柳茹茹一起坐公交车,柳茹茹家里也没陪读,家里住在市中心,和A大家属区很近。 晴安去了陆屿白家里后,就是比之前的公交车多坐几站。开学已经快一个星期了,陆屿白只有一次晚上来接过她。 “……” 晴安背上书包,把椅子往桌子下面一推,往门外走着, “陆叔叔晚上……可能来接我。” 晚自习陆屿白来了,要是放在过去她父亲被班主任叫来学校,那么铁定放学的时候,父亲会开车在门口等她。 柳茹茹眨了眨眼睛,哇塞了一声, “你叔叔真的来了啊?” 晴安点点头。 柳茹茹:“他来……见班主任?” 晴安“嗯”了一声。 柳茹茹:“哦……” 晴安:“考砸了,班主任非让家长过来。” 柳茹茹:“那他回去,会不会教训你啊?” 晴安脚步一顿,刚好下楼梯最后一层台阶,小腿稍微抽搐了一下, “应该……不会吧。” 柳茹茹撇撇嘴,“也是,又不是亲叔叔。” 晴安继续往前走,心脏却乱了一拍。她想不出来陆屿白教训她会是什么样子。她从小也没被人怎么教训过,只有那次在家里偷看《爱格》被父亲抓包,才被震怒的晴父给打了一顿。 非亲非故,谁愿意收拾这个烂摊子?顶多就是碍在父亲同事和班主任的面子上,回去说她两句罢了。 两个人加快脚步往校门口走,南大门外面有不少家长已经等待在那里了,学生们陆陆续续放学,一个接着一个地往外涌去。 晴安刚出校门,就抬头往停满车辆的马路边东张西望。要是陆屿白不来的话,她就跟柳茹茹一起坐公交车回家了。 目光扫过上次陆屿白开车来接她停车的位置,打眼就看到了那辆熟悉的奥迪SUV。 晴安眼睛一亮,拍拍柳茹茹的胳膊,给她往那边一指—— “陆叔叔来接我了。” “我不跟你一起坐公交车了,先走了啊。” 柳茹茹拉了一把晴安的袖子,赶紧往晴安所指的方向看去, “……” “卧槽!” “那就是你叔叔???” “真的有三十吗!!!” 晴安被她那么大的声音给吓到了,旁边好多学生一下子扭头,目光聚焦她俩。 连忙捂住柳茹茹的嘴, “二十九。没三十。” “你别大惊小怪。” 陆屿白正坐在车上低头看手机,驾驶门的车窗摇了下来,一只胳膊架在车玻璃窗的沿子上,黑色衬衣挽到小臂间。他已经换下了白色实验服,也摘下了晚上来学校时的那副金丝边眼镜。但里面的衣服还是来的时候穿的那一件,黑衬衣,领子顶端的两颗纽扣闲散解开。 食指与中指间夹着烟,烟灰落了一些,猩红的火光快要燃烧到底,看样子已经来了有一段时间了。 他似乎是听到了晴安她们的声音,抬了抬头,目光与晴安对视上那一刻,将手机关掉,掐了烟扔回车厢的烟灰缸里。 抬起胳膊,对着晴安招了招手。 晴安松开柳茹茹的爪子,张着五指跟她告别, “真走了啊。” “你路上慢点儿——” “拜拜!” “拜拜——” 不断有女孩子从陆屿白的车旁边经过,伸着头打量陆屿白。陆屿白按开后车座的车门按钮,晴安随着人流穿过斑马线,走到了陆屿白的面前。 陆屿白:“后门开了。” 晴安伸手,拉开车门。 一上车,陆屿白就调了一下车座子,然后扯过安全带,扣好,随手关上了全部的车窗。 车厢内有着淡淡烟火味道,可以看到陆屿白脱下来的西服外套和白色实验服,晴安一愣,琢磨了一下他是不是晚上根本没回去,陆屿白开了空调,用钥匙打着火,沉声道, “安全带。” “……” 晴安赶紧抓过安全带,系好。 车子缓缓启动,在这高中学生放学的拥堵路况里,一点一点挤出涌流。 陆屿白全程没有跟晴安说话,自顾自认真地开车。车里除了空调吹着冷风,还有音响在低沉歌唱。是很好听的欧美歌曲,节奏律动,不吵闹,像是低音炮在深夜中行走。 男人散漫地握住自动挡,挂了一下。另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在一个十字路口的红灯,陆屿白停下车,红绿灯的读秒时间有点儿长,他用手指敲打着方向盘,一下又一下,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节奏卡上了音响里的声律。 晴安用手抓了抓校服裤子。 副驾驶上已经没了上一次看到的那束花捧, 换成一叠轻薄的文件纸张。 车停在了车库里。 车库很大,在别墅里单独站一块空地。陆屿白拉了手刹,顶部车灯亮起,外面的黄色灯泡也乍亮。空调熄灭,周围陷入一片的寂静之中。 晴安等着陆屿白先下车。 陆屿白转了一下头,解开安全带,带子摩擦挡板,发出嚓嚓的声音。他的目光看向晴安旁边的车座子,随手一指,另一只手松了安全带后,拉开车门, “帮我拿一下衣服。” “……” “哦哦!” 晴安翻手抓过陆屿白叠在车后座的西装外套,还有白色的实验服。实验服里的烟味已经跑干净,留下古龙香水气息。 陆屿白看了眼晴安慌慌张张拿衣服,又开口道, “实验服不用拿了。” “只拿西服就行。” “……好的。” 陆屿白先下了车,晴安这才推开车门,站在车边,前面抱着陆屿白的手工定制西服,后面背着沉重的书包。陆屿白从前面绕了一圈,绕到副驾驶上,又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弯腰,伸手,用力拿起一个沉甸甸的大家伙,直起身子后,将车座子上放着的那叠纸也给捎走。 晴安跟着陆屿白往车库外面走,车库内的光是淡黄昏色的。她只能看到陆屿白手里提着的那个大家伙,是一台很沉重的显微镜。 外面套了一层罩,将里面的设施保护好。 他果然很忙,晴安随着陆屿白推开车库的门,深厚传来“叮叮”一自动关车的声音,紧接着屋内一楼的灯打开,明晃晃的刺入眼底。 晴安看着陆屿白将手里的纸叠放在鞋柜玄关上,提着显微镜换鞋。她也跟着换好鞋子。陆屿白把显微镜放在就近的吧台上,解着挽到小胳膊上的衬衣袖子,随手去厨房喝了口水。 那台显微镜昭示着陆屿白今晚应该还是要在书房里忙到很晚,喝口水后估计就是过来就着她考砸了的情况嘱咐她两句。晴安抱着陆屿白的衣服,走到吧台旁,轻轻地将衣服放下,然后张了张嘴,攥住书包带子,想要回自己的卧室。 陆屿白喝着水,手举着玻璃杯,忽然一顿,将还没喝完水的玻璃杯往面前一伸,食指直起,语调上扬,往客厅沙发一指, “嗯——晴安。” 晴安想要回屋的脚步一顿。 “陆叔叔……” 陆屿白放下玻璃杯,然后拎起晴安刚放在椅子上的西服,他没管显微镜,而是先回到玄关处,拿起来那几张从车里带过来的纸。 他扭头看了眼晴安,晴安还背着大大的书包。陆屿白转了下身子,将手里的纸往下一放,开口道, “你回屋先放一下书包。” “然后下来,我有事对你说。” 晴安想着陆屿白应该就是跟她叮嘱两句学习上的问题,不会太久,于是便听话地回到二楼,把书包放下,然后理了理头发,踩着拖鞋,再一次下来一楼。 一楼客厅,陆屿白已经坐在了沙发上,重新戴上了眼镜,双腿敞着,胳膊架在膝盖前,低头认真看着前方。面前摊开一些纸张,微微泛红,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晴安忽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仿佛屋子里的气场随着陆屿白在认真看桌面上的东西而逐渐往下压。她的心脏缓缓被提起,抓了抓校服的衣摆,慢吞吞靠近了陆屿白的身旁。 走到桌子边,她看清了桌面上,摆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二三四五六。 六张八开的纸,每一张都被用红线切割完整,黑色的2B铅笔涂框在灯的反射下,散发成一个明亮的小圆圈。 是的,桌子上放着的, 正是她这次摸底考,六门科目—— 全部的答题卡。
第6章 那一瞬间,晴安感觉到浑身都僵硬了起来,血液倒流,一股脑往头顶冲。 六张答题卡,每一张都折叠成两半,整整齐齐叠在桌面上,底下的茶几桌板是深黑色,映衬着上面书写的答案是那么的刺眼。 高中的题目,几乎全错了的笔记…… 大脑被啃噬着,心脏机械跳动。有那么一刻,晴安很想后退两步,然而不知道什么驱使的,她的腿如同被灌了铅般,沉重的抬不起。 陆屿白的呼吸声很稳,在寂寥空旷的客厅内异常清晰,碧海花园的住户大多是市里权贵人士,每栋别墅与每栋别墅之间间隔又甚是相远,更是让这个夜晚罩上了一层说不出来的宁静。 晴安觉得,要是陆屿白把她给打一顿,都不一定有人能听得到自己的哭喊。 她被这荒唐的念头给吓了一大跳,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滋生出来被陆屿白管教的念头。可晴安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管过学习了,哪怕是当年跟杨博爱恨纠缠闹得满城皆知、成绩滑到四十开外,面对父母与师长的呵斥,她都是强硬着态度,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陆屿白低头看了片刻晴安的答题卡,不像是要开口道模样,他沉思了一下,然后缓缓直起身,用手扯了下解开两颗纽扣的衬衣领子,端起旁边放着的水杯,轻轻喝了一口。每一帧的动作都像是被延迟放慢了的动画,每一下的缓慢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肩膀靠向后面的沙发靠背垫,转了下脖颈,平静看着窗户外。 楼外星火阑珊,谁家的小狗汪汪叫唤了一声。 只有一盏落地灯,悄悄点开着。 晴安的脑袋逐渐空白,很半天不说话,那份考砸了要被说教的紧张感也越来越飘渺。她其实真的已经在内核里烂透了,表面人畜无害、看起来最不起眼,心底下却是十多年的无人管教,肆意生长成了一团扭曲的乱麻。 所以说不论是不是已经到了高三,或者是说高三多么的人生关键方向,考砸了也的确会稍微难过一会儿,也会觉得有那么些丢脸。 可是骨子里,她不在乎,她在乎了,也不会有人在乎她。多一个少一个,别人的地球都会照常转。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76 首页 上一页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