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算了,下班时间呢,”千岱兰拉住他,“我感受到商场与商场的不同了,都是晚上十点下班,我之前在JW上班,依靠的那个商城,到了十点,我们这些还在店里的销售,都得出来,站在门口,对着路过的每一个客人鞠躬说晚安说感谢惠顾——早十点开门时也一样,这边商场就不同。” “你曾上班的店铺所在商场前身是新光天地,有一部分台资和日资关系,有这样的习惯不足为奇,”叶洗砚说,“走吧,我给你买。” 千岱兰仍执着地摇头说不要。 叶洗砚没勉强,杨全早就将车开到外面了,安静地等; 看到两人出来,手脚麻利地开车门,顺便抬手推了下眼镜。 一路上都很沉默,只有杨全小心翼翼地提醒叶洗砚,说叶熙京打电话问他在哪里。 叶洗砚闭着眼睛,说:“不用理他。” 千岱兰想问叶洗砚脸上的伤口怎么回事,也没能问出口。 车内氛围格外沉闷,闷到杨全连音乐都关掉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酒店里,千岱兰打开绸带,穿上新鞋,换上新包,展示给叶洗砚看;他一动不动地站着,许久后,才笑一下。 “很漂亮,”叶洗砚称赞,“很适合你。” 千岱兰摘下包,脱掉鞋,光着十根脚趾踩住地毯。 “以前我听过一个故事,说商纣王用了双象牙的筷子,一个大臣哭着说我们的国家要糟糕了,”她说,“有人问为什么呢?大臣说大王用了象牙筷,那就肯定看不上陶土烧的碗,开始用犀牛角和美玉做碗碟,用了犀牛角和美玉的碗,就开始追求虎豹之类的山珍海味,追求绫罗绸缎的衣服,追求富丽堂皇的宫殿——” 她转了个圈,告诉叶洗砚。 “你看,”千岱兰说,“我现在只是有了漂亮的包和鞋子而已,就开始感觉自己的裙子有点廉价了,想要更好的去配它。” 叶洗砚静静地看着她。 “狄德罗效应而已,这种心理很正常,”他说,“你不必担心。” 千岱兰摇头:“我没听过,这个词什么意思?” “以前,法国有个哲学家,叫做丹尼斯·狄德罗,”叶洗砚说,“朋友送了他一件精美的睡衣后,他穿着这件精美的睡衣,就开始感觉到家中的家具粗糙破旧,越来越难受,并为此写了一篇文章。后来,一位经济学家将其称为’狄德罗效应’,指人在拥有某件新的物品后,并不会感到安稳,而是会不断配置和它相衬的东西,借此达到心理上的平衡。” 千岱兰说:“明白了,法国版的商纣王。” 说到这里,她又笑:“确实不平衡,我现在穿这么贵的鞋子,背这么贵的包,住这么贵的酒店,今天去店里逛的时候,就感觉我该配那么贵的裙子——要说买吧,我现在肯定能买得起,但还是感觉有点贵。” 叶洗砚说:“那为什么拒绝我付钱?仅仅是因为商场快下班了?” “也不,”千岱兰放软声音,“哥哥,你明白吗?就是有的时候,人会短暂上头;你也说了,狄德罗效应——那种情况下,我不能确定是我想要,还是说,只是单纯的上头。” “你对我呢?”叶洗砚确认,“我也只是你的’狄德罗效应’么?” 千岱兰正将包仔细地放入包装盒中,用脆响的纸轻轻包好,听见叶洗砚这样讲,她愕然:“不是……你的话题跳转得太快了,怎么跳到这里来的?” 叶洗砚没有继续追问。 “那我们换个顺理成章的自然话题,”他说,“最近店铺生意怎么样?” 谈到这个,千岱兰发自内心地笑了,还有点小骄傲。 “是啊,”她说,“特别特别好,出乎意料地好。你都不知道,麦神奇工厂加班加点地干,一直到这个月末,工期全都排满了,都是我一个人的订单;就是淘宝上有好几家店铺盗我图卖同款的,有点讨厌,我投诉也投诉不掉,对接的客服只会车轱辘话……” “所以这就是你前两天去杭州的原因,对吗?” 千岱兰的嘴唇瞬间干燥了。 “对,”她说,“我是去了杭州。” 叶洗砚安静地站在她面前。 他脱掉了外套,里面是件衬衫,在酒店的灯光下,他脸上的伤痕愈发明显,颧骨,下巴。 千岱兰在辨别此类伤疤上颇有经验,她想到常被父亲殴打的殷慎言。 “你的脸——”千岱兰抬手,想去摸对方脸上的伤痕,“谁欺负你了?” 叶洗砚没有躲避,也没有动,他微微皱着眉,任由千岱兰的指腹轻轻触碰完好的皮肤。 “我资助过很多因为家庭困难而辍学的孩子,”他说,“通过固定的慈善机构,我可以选择接受资助的人。一开始,我同时资助了六个孩子,读初中的,读高中的,三个男孩,三个女孩。” 千岱兰说:“你说过。” “后来,那三个男孩,索要的财物越来越多,成绩却越来越差;甚至,有两个绕过慈善机构给我打电话,暗示我给予更多的钱和资源。” “你怎么做的?” “我给予了他们最基础的学费后,就切断了联系,”叶洗砚淡淡地说,“剩下三个小姑娘,都很争气,考上了大学。不过,其中一个,在大学时期交了男友,学业未竟——不过也不比我担心,她的男友承担了她留学的费用,两人一同去了法国读书;另外两个,一个在毕业后选择独立创业,还有一个,至今仍在攻读博士——这些,都是慈善机构两年前转达的消息。身为一个资助者,我所提供的帮助也到此结束。” 千岱兰问:“你现在还资助学生吗?” 这是明知故问,她想让话题从“去杭州”这件事偏移,最好叶洗砚能不再提起。 “是的,”叶洗砚说,“我仍在资助,仍旧给予每一个资助者信任,只是,在那之后,我会适当酌情减少对男学生的资助,因为之前的事情令我感到失望——你明白吗?” 他很平静。 说话声音没有刻意提高,也没有压低,很平常的语气。 “我知道,我知道,”千岱兰连说两声,她的舌尖也要干了,咽喉中有团火在烧,匆匆说过的每一句谎言都燃起小火苗,“对不起,哥哥,其实那几天淘宝店爆单了,杭州那边仓库里总共就四个人,忙不过来,我也想盯衣服质量——而且,前几天你差点因为这个和我吵起来,我知道你想让我好好学习,别把太多精力分在开店上——但我是店主,我瞒着你,是不想给你添麻烦,我知道你最近很忙。” 叶洗砚拉着她的手,按住她的肩膀,要她轻轻坐在沙发上。 到了此刻,他的表情还是从容不迫的。 “我知道,”叶洗砚说,“岱兰,看来你果真很擅长说谎。” “刚刚我说的都是真的——” “是啊,我是说,你很擅长说谎,所有人都被你的谎言哄得心花怒放;所以,你从来都不知道,应该怎么道歉,对吗?” 千岱兰哑口无言。 “我可以略微提供道歉的经验,”叶洗砚坐在她旁边,双手温柔地捧着她的脸,不许她看周围,逼她看自己,“当谎言被戳穿,正确的道歉流程,应该是先说清自己的责任,再角色互换,说明其中利害关系,再拿出解决问题的正确方式,最后提出弥补措施,而不是一味地讲清你的苦衷——这是道歉的大忌,明白吗?” 千岱兰从善如流。 “对不起,哥哥,我不该欺骗你;我知道,哥哥关心我,却被我这样骗,现在肯定特别伤心,也很失望;我辜负了哥哥的信任,对不起哥哥;但那个时候,淘宝店需要我去处理,我也不想给哥哥添麻烦,才会做了这样的事情——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况,我一定不会再瞒着哥哥;这次骗了你是我不对,为了补救,我亲你一口,你就原谅我这一次的谎言,好不好呀?” 这样说着,她往前一探头,啾咪一口,亲了亲叶洗砚的唇;后者垂眼看她,又被千岱兰往上够了够,鼻尖靠鼻尖,轻轻地贴贴蹭蹭他凉凉的鼻子。 “我原谅你,”叶洗砚说,“我只会因为这件事生你一点点的气。” 千岱兰刚想搂着他脖颈撒娇,冷不丁,又听他下一句话。 “所以,你能和殷慎言断了联系么?” 千岱兰愣住:“什么?” “和殷慎言断了联系,”叶洗砚说,“从今往后,不再单独和他吃饭,不再单独和他约会,不再单独坐他的车。” “不行,”千岱兰断然拒绝,意识到自己情绪过激,又缓和语调,“哥哥,我和他有一个重要的合作。” “什么合作?” 千岱兰把殷慎言帮她写爬虫抓取数据的事情和盘托出。 “我也可以,”叶洗砚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问,“为什么不向我寻求帮助?我让人给你写一个,不需要这么长时间,明天早上就可以给你。” 千岱兰说:“没有这样的……” “现在有了,”叶洗砚不容置疑,“现在,把他联系方式拉黑,将他从你所有通讯软件中删除。我会和他好好谈谈,让他改掉他的名字——” 千岱兰越听越震撼。 “你们男人怎么都一个样?”她不可思议地打断,“怎么动不动就让人改名字?” “还有哪个男人?”叶洗砚蹙眉,“还有谁?” “熙京啊,一吃醋就让人改名是你们家族传统吗?”千岱兰仍在震撼,“当初他就这么无理取闹——你们俩真是亲兄弟。” 叶洗砚表情不变:“我不希望他继续顶着你取的名字,以此为傲,还自以为掌握你们之间的亲密关系。” “你知道改名字有多麻烦吗?他现在大学毕业了,很多证件都改不了——” “我知道,我会补偿他。” 千岱兰一下冷静了。 “补偿?”她反问,“什么补偿?金钱吗?” 叶洗砚没有反驳。 千岱兰懂了。 “你看,你一边劝我说,不要因为赚钱而耽误学业,校园生活的体验感远远比金钱更重要,”她说,“另一边,你又用钱肆意践踏他人的自尊,以为金钱能买断一切。” “岱兰,”叶洗砚语气缓和,“我只是想让他改掉你亲自取的名字,换一个,什么都行,改名殷慎行也不错。” “你太双标了叶洗砚,”千岱兰指责,“你不能这样虚伪,因为你自己家财万贯就阻挡我赚钱的脚步,用道德来约束我赚钱,另一边又用钱去买他人的尊严——你和那些一边把工厂建在发展中国家用它们的资源人力、污染他们环境、一边又从道德上去指责他们不够环保的发达国家有什么区别?啊?” 叶洗砚赞赏:“你的地理也很好。” “谢谢夸奖,我一开始也想选文科——这不是重点,我们现在讨论的不是这一个,”千岱兰说,“我们在讨论你的双重标准,这样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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