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看不出是哪个朝代的东西。 她也只瞟了眼便收回目光,漆黑如墨的黑眸落在坐在上首,端着杯清茶慢慢饮着的楼懿文身上。 “你就是楼蔷。”杯底落在茶几上,瓷器与楠木碰撞发出低沉的声响。 身居高位多年,蕴养出的上位者气质在这一刻带出了几分;她抬眸清清浅浅地将华蔚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顿。那问话不像是在问子辈,倒是像问集团的某个下属。 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楼懿文的态度对她没有半分影响。 她答得不卑不亢,“我是姚岚。” “不承认自己的身份?”语调略带狐疑,楼懿文又问:“那你回来做什么?” “听说你想见我。正好,我也想见见你。” 楼懿文的指尖慢慢点着楠木桌子,嗤笑了声,“你把我这里当成动物园还是菜市场,心情好了来逛一圈就想离开。” “你如果一定要这么想,那我也没有办法。” 华蔚从旁边搬了把椅子,直挺挺地坐在楼懿文的对面;两相对峙,气势不减。 室内一时之间,陷入了静滞。 楼懿文坐在厅内上首,目光不明不灭地盯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孙女;对方身上所展示出来的东西,与她所知的,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了。 “你现在的表现,和我想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样。” 华蔚十指交握,不卑不亢,答:“你和我想象中的样子,倒是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的一丝不苟、不假辞色;心里想的是什么,脸上便表现出了什么情绪。 “呵。” 楼懿文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偏过头去翻开了桌子上的蓝色文件夹,漫不经心地翻看着。 从华蔚的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封面上写的几个大字。 ‘楼蔷身份信息调查明细’ 里面的纸张瞧着分量不多,大约只有薄薄的几张。 看来大概是和楼泽良夫妇给她看的同一种东西。 “我让人调查得出的资料里,清楚明白地写着你七岁那年被姚秀芳从福利院收养;而恰好在前一年,姚秀芳才刚从另外一个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女童。” 她唇边噙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挑眉冷冷瞧着华蔚问道:“你说,怎么就这么巧呢?一个人接连两年从孤儿院领养女童,这是一个正常人会干得出来的事情吗?” 楼懿文试图从华蔚脸上看出些情绪波动,然而,却没有得到丝毫反馈。 “要么,说明她另有目的。要么,这份调查是假的,或者说,是错误的。” 她抬眼缓缓与之对视,平静出声:“你在我的面前,质疑你的人对我的调查结果,不觉得有些可笑吗?”
第25章 这份资料太过完美 “楼蔷,我今日既然敢在你的面前说这样一番话,那就证明我有确切的信息去支撑我认为的结果。你在我面前佯装镇定,并没有用。” 她迎上楼懿文沉沉的眸光,“我洗耳恭听。” “但是说句实在话,我手上的这份调查报告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的确算得上完美无缺;甚至于在某些常人没有考虑到的地方,都细细的写明了细枝末节。” 她抬手合起了文件夹,复又端起手边的茶盏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清茶,茶汤清透澄亮,清香馥郁;是上好的明前龙井。 “可偏偏就是太完美了,才显得那样虚假。资料里的你,在姚家村小学就读的六年后,于那一年的八月三十日在牛头坡中学办理了中学一年级的入学手续,而那一年,你十三岁。” “这有什么问题。”这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了。 杯盏盖回茶杯,楼懿文看着她,眼底情绪复杂难觅,“牛头坡中学位于富业省启常市,那一年的八月底富业省遭遇暴雨洪涝,启常市更是其中最为严重的区域;光是后期的修缮工作就花了整整半月有余。你的牛头坡学校,是如何在短短三天之内,就恢复了正常课时呢?” 楼懿文的质问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结果,坐在她两米之外的华蔚再次出声:“这就要问你的人,不是吗?这份调查结果与我没有任何干系,里面的每一个字我都不会给出答案为你佐证。信与不信,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你的冷静常常让我有种错觉。” “什么错觉。” 楼懿文眸色沉沉:“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楼蔷?” 她弯唇莞尔:“如果不是,那最好不过。” “可DNA说你是,那你就是。” 她直接打断楼懿文的话,“我并不喜欢与人打哑谜。楼老太太,在这里,我最后叫您一声祖母,算是谢谢你对于你我这份亲缘的肯定。”华蔚站起身,颔首弯下背脊轻微的弧度,算是还了那一点微不足道的亲情。 而后,她重新坐回椅子上,迎上楼懿文的目光,再次说道:“我没有觊觎楼家任何资产的心思,关于这一点,你可以清清楚楚的告知甄茹女士与楼泽良先生。” 轻疏且丝毫没有感情的称呼让楼懿文眉头皱了皱,“他们是你的父母。” “我知道。”她点点头,并不否认。“正是因为知道他们与我有着生物学上的亲子关系,所以我才要特意说明。” “你们不必因为这一点无足轻重的血缘,将一个与你们从未相处过的人接回来,这对你们来说需要一段极长的适应过程;而你们强硬地改变别人的生活轨迹,也并不是一个正确的做法。” 她想起一句极其经典的台词可以形容目前的情况。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从未见过太阳。’ 当然,这仅仅是用来形容‘姚岚。’ 属于华蔚的黑暗,早在她七岁那一年,就结束了。 她亲手打破了阻挡她脚步的大门,从偪仄的门缝中艰难爬行,迎来了属于她的光明。
第26章 弥补过错 “难道说我们将你接回来还做错了么?” 楼懿文紧盯着她,目光灼灼:“二十三年前那场事故导致你流落在外,直接改变了你和楼婕的人生。原本你应该在我楼家锦衣玉食地长大,按部就班地过完这一生。可如今这一切全然改变了,你对于自己失去的那一切没有半分怨恨吗?难道就不想夺回来吗?” 循循善诱,句句诛心。 不愧是几十年前商界谈之色变的‘黑心莲’。 心理暗示简直玩得不要太熟练。 “那是你们的错。”华蔚缓缓出声。 楼懿文半阖着眼,接着开口:“所以我们要弥补过错,让伤害降到最低。” 将她接回楼家,就是他们开始的第一步。 “弥补过错是建立在双方自愿的基础上,恕我直言,你现在的做法已经接近限制他人人身自由,是可以构成非法拘禁罪的。” “我并没有强迫你留下。” “可你也没有让我离开,不是吗?” 从她踏进这座院子里开始,她就知道楼懿文没有让她离开的打算;无论是莫兰开口叫她的第一声‘蔷小姐’,还是楼懿文见她第一眼就叫她‘楼蔷’;楼家老宅从上到下,甚至连佣人都知道了她的存在。 这足以看出来,楼懿文是十分想要她回到楼家的。 虽然还不知道这背后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既然你不愿意回到楼家,那么在姚家村的时候,泽良两夫妻就已经没有办法带你回来了;可你偏偏坐上了车,还回到了这里。”她的指节轻轻点着楠木茶几的桌面,缓缓出声:“你说你想见我,那或许证明你还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 “可你又说,你对楼家的资产没有任何的兴趣;那我很想知道,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一般情况下,人们放弃了眼前的即可得利益,往往是为了得到更大的利益。 “很简单。”她坦然的迎上楼懿文意味深长的目光,“第一,我听说你为了我的事情寝食难安,长此以往,恐怕有损健康。所以我的出现,应该能够让你感到些微的心安。第二,我想见你一面。” 商海沉浮多年,见惯了你死我活一般的勾心斗角,头一回听到这么不含目的的答案,让楼懿文不禁感到讶异:“就,这么简单?” “祖母。” 这淡淡的一句称谓,让楼懿文的眸光顿了顿。 指尖轻颤了颤,她迅速敛起眼底的痛色,抿紧了唇。 “并不是所有的目的都夹带着利益,你以你所习惯的思维揣测别人,便也以为别人会回馈你同样的目的。我来见你,只是因为生物学上我们存在的那一点亲缘关系,再无其他。” 楼懿文忍不住开口,艰涩问道:“那你所遭受的那些不公平呢?那些痛苦又黑暗的过往呢?” 繁花似锦的楼家与平凡人家的落差,可不是一般的大。更何况,她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 吃着本该属于别人的苦,而别人过着本该属于她的奢华生活。 可楼懿文只听见她平静答道:“那些过往只要我想放下,我就一定能放下。”
第27章 你想毁了我? “够了!”她忍不住抓紧太师椅的扶手,出声呵斥:“在我面前做什么圣母!分明你才是最该受到怜惜的被害者!你应该去争、去抢;去夺回这些本该属于你的一切!无论是你的父母、亦或是楼婕霸占掉的身份,又或者她的未婚夫!你都该一个一个的抢回来,哪怕你不喜欢,那也该属于你!” ——只要是我的东西,哪怕我不喜欢;那我也要亲手毁了,不让别人得到半分。 这便是楼懿文整段话所透露出的中心思想。 真不愧赫赫有名的‘黑心莲’。 “原来你说我有目的。”华蔚缓缓开口,眼底意味深长,“原来这就是你的目的。” 怪不得楼懿文会揣测她来见她的目的,原来早在她还没到来之前,她就已经设好了陷阱,只等她往下跳。 她为什么要对她下暗示,让她去抢楼婕的未婚夫? 如果记得不错的话,唐家如今与楼家正是有着合作的,她走这么一出,是想两家关系破裂;还是想顺手弄死她? 而这两种结果,都是对楼家百害而无一利的。 “你想毁了我,还是想毁了唐家?” 是想借唐时文之手毁了楼蔷,还是想借楼蔷之手,毁了唐家? 她将这淡淡的一句问话,抛向了高高在上的楼懿文。 原来这才是要将她留下来的最终目的。 “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比我预想中要聪明。”她静默了会,垂下眼睑,无声叹息。 恍若一瞬之间,老了十岁。 可惜这份聪明不是她想要的。 她需要的是一个愚蠢、粗蛮、无礼的楼蔷。 她需要她去争去抢、去无理取闹,将这些事闹得满城风雨,沦为全城笑话。 只有这样,她才能名正言顺地向唐家挥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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