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吧,喻明希。你对我负的罪就让你爱的女人来还吧,你没有摔死在悬崖,那就让她替你坠。 …… 八年前那个夜晚,凄风冷雨。 瑟瑟秋风携着漫天的雨笼罩下来,整个世界仿佛蒙尘。 为了节能,学校在宿舍门禁后把照明关了大半,校园好像昏昏然凝固了,唯有不绝的雨丝和被风雨打落的树叶带来窸窣的动静。高挑单薄的少年避灯而行,步声比一丝雨水还轻,速度比风吹还快,像游走人间的修罗,没有影子,只有他自己。 老器材室是以前最老的教室宿舍楼改的,离哪儿都不着边,校警巡逻也不常来附近。 夜雨中的那栋矮楼格外幽寂。 两层的老楼,只有一楼做器材室,存放比较老旧的球类和球拍,二楼则是直接荒废了。 一阵风过,掉皮的老木门吱吱呀呀地抖开又合上,好像一个百无聊赖的老巫师疲懒地打了个哈欠。 是啊,他等在哪儿呢? 如果是潘斯明,他会在哪里等着观看猎物上钩呢? 楼外四周都是校道和草坪,离任何一处不用淋雨的遮蔽物都有超过二十米的距离,而潘斯明的身体淋不了雨,他也受不了离得太远。 毕竟,这可是他亲自编写的好戏,当然不能错过任何细节。 喻明希批了一身的雨雾,细细的水珠凝在他的头发和皮肤上,像晨露的簇拥。可他在雨里久了,密密麻麻的水珠还是聚成了水流,无可避免地将他冲刷。数道水痕在他脸上,好像流泪。 他是不会流泪的。 二楼有一条走廊,上面堆着七七八八的杂物,在走廊末端的角落,应该恰好能看到底下器材室门口的景象。而器材室门口一侧的楼梯是通向二楼走廊唯一的路。 这楼老是老,不过墙面做的是石米墙,摩擦力管够。喻明希绕过楼后,无声来到走廊一侧的底下。从下往上看,那里被杂物和发霉的围栏挡得严严实实。他目测着,这个高度,他从助跑开始,五秒足够。 高瘦的少年直立雨中,他微微仰起头,承接昏昧天幕降下的一切。雨打湿的衣服紧贴在身上,让他看起来像剑一样薄又利。原本要落在他鼻尖的雨丝蓦地改向,斜飞出去。 是风来了。 他后退两步,屈膝,前倾,锐利的目光要刺破这黑夜。 这样的雨夜,对潘斯明来说是有点冷的。尤其今晚,凌芊芝开口要求他的穿搭,他在衬衫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针织背心。 他蹲在这旮旯快十分钟了,腿开始发麻。 他拿出手机,打算再放点料催一催那人。 这夜足够黑,调到最低的屏幕光也能照清潘斯明文弱秀气的脸,照清楚背后烈风袭来之时,他满面的惊恐以及,眼中骤然升起的兴奋。 只要喻明希来了,无论如何,都是输。 一身湿泞的少年以闪电的速度给了潘斯明后颈一记手刀,对方便两眼一黑,软趴地倒下了。喻明希捡起落地的手机检查,一手扣着潘斯明瘦削的前胸把他上身抬高,边翻着手机边把人拖下楼,任他两条瘦长的腿磕在层层石阶边上。到了楼下,喻明希把手一甩,潘斯明摔在地上,昏沉中的痛感让他缩着滚了一圈,一半的身体滚出了屋檐外。 喻明希去器材室查看情况。 比他想像的更糟。 室内阴冷封闭,空气凝滞,尽是异味,体育器材特有的陈旧橡胶味里混合了某种来自人体的腥膻。高瘦的女生趴在体操垫上,衣衫破烂,看起来失去了意识。喻明希扭头出去,几下扯下来潘斯明的上衣,再一脚把他踹出去淋雨。 喻明希把潘斯明的衬衫敞开挡在眼前,一路只看着脚底一点视野,去到凌芊芝脚边,才把衣服一扔铺住她大半的身体。 看得出她呼吸还算正常,大概是潘斯明给她喂了迷药,不是危急的情况。喻明希打开手机电筒,仔细查看四周,在隔了两排的架子高层处发现了一个小型摄像机,正好对着原本衣不蔽体的凌芊芝。 如果他按照潘斯明的剧本,先进了器材室,潘斯明将会获得一段他和意识不清的凌芊芝半夜共处暗室的视频,剪去前因后果,他万口莫辩。 当然,现在的情况或许也在潘斯明的预想之内,他可以离开,可以选择跳出这一趟浑水,但潘斯明手上有能伤害言秋的东西,他能清理他手机里的,也清不了备份。 潘斯明不过就是想毁了他,那就,来吧。 喻明希出门拨了两个电话,雨势好像更大了。地上的潘斯明已经湿透了,湿寒很快对他孱弱的躯体产生了伤害,他蜷缩着痛苦地哀呼几声,接着猛地翻了个面,头颈青筋暴突,眼睛被牵引似的半睁,眼球上翻,身体绷着急促地抽搐起来,嘴巴不停冒出白沫。 一道闪电劈过,照出潘斯明狰狞铁青的面部,他一双手僵硬地抬起,抽成爪状,像是索命的恶鬼。 这幅德行了,会死吗? 喻明希背靠墙壁,薄薄的眼睑半耷着,有种冷淡的疲倦感。 他在想,再过一会儿,言秋就会给他发晚安信息了。估计来不及回了。 跟着第二道闪电一起来的,还有警车和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和刺眼的车灯穿破这沉寂蒙昧的夜。
第七十五章 春朝 正文完…… 山风在窗外呼啸。 言秋从来不知道珈湖生态区里的山这么陡、这么黑,白天能生成天然氧吧的苍山碧林,在潘斯明越来越放肆的笑声下,变成了遮天蔽月、张牙舞爪的鬼影幢幢。 车子一路向上走,言秋的心也跟着提到嗓子眼。 如果说,真的要死了,她有什么遗憾吗? 潘斯明愉快地哼着歌。言秋愈发昏沉,可能是吸入的药剂过多,或是出汗太多有点脱水了,她现在连动动手指都很累了,脑子也凝固在那,想回忆一些画面,但什么都没想起来。 那就当没有吧。 只是,想再见一见妈妈。 她脑袋靠着车窗,用力抬起眼皮。可是,山里的树太高太大了,两排参天葱茏的遮挡里,天幕丝毫没有泄露。 一颗星星都见不到。 有点傻,她都这么大了,还相信离开的亲人会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自己。 那,真死了的话,一定会见到妈妈了吧? 可是,小小又怎么办? 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她还耍脾气冷落他,弄得真正在一起的日子统共也没多少天…… 刚才也是,为了迷惑潘斯明找机会把留了信息的手机丢出去,她作出一副被背叛的怨妇样,被潘斯明拍下来发给小小了吧,他看到得难受成什么样子…… 小小…… 怎么可能没有遗憾。 她还有很多事没做,她还这么年轻,她不想死啊! 言秋一瞬间不知哪来的力气,骤然暴起,扑到前面去勒住潘斯明,没力气去驻车,她就试图遮挡潘斯明视线。 车子霎时七扭八歪,片晌便冲出了黑黢黢的密林,冲到了墨蓝如深海的穹苍之下。 离山顶很近了。这里是山岭间毫无规章的一处凸出的平台,夜星疏朗,底下的城市灯火更像繁星,好像天地倒转了。 潘斯明不想跟喻明希的女人一起死,赶忙刹车。一窜一甩,言秋被撩开,倒在后座,彻底动不了。 迷离之中,她听到潘斯明念叨着:“明希啊明希,他以为他改了名字,就能摆脱我了?我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他,他凭什么想摆脱我?抱歉啊言小姐、言秋同学,只有这样,他才会恨我一辈子,也输我一辈子,哈哈哈哈哈。” 潘斯明设置了自动驾驶模式,躬身,猫哭耗子地叹息:“再见了,可怜的言秋。” 言秋听到了车门掀合的震动,而后是车身启动的微震。 月亮埋在云层里,夜是无边的昏黑。重重深林之中无理地伸展出去的光秃秃的峭壁,荒芜、短促。这辆只载了言秋一个人的车子,幽灵般驶向悬崖。 顶上是离开洞穴的空旷,言秋仰倒在后座,能支开一半的眼皮。干净得如墨色画布一样的夜空,几粒孤星化身主角,尤为闪亮。 言秋觉得,那是妈妈在跟她眨眼睛。 妈妈,你看,我已经努力了啊,没办法。但是没关系,我很快就会和你重逢了。 还有,小小,我真的努力了啊…… 倏然,空中的星星好像变多了,还闪着光,快速地向她飞过来。是……往生前的幻觉么? 言秋费劲儿眨了眨眼,再睁开,那些闪光点变少了。可随即,车子平缓快速的前行停止了,滞留在半途。四只车轮还在运转,但应该是被什么卡住了,只能无能狂转,吱吱地摩擦声不止,却怎么也无法往前。 同样无能狂怒的,还有等在一旁举着手机拍摄的潘斯明。四只无人机直冲冲飞过来的时候,他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还是被喻明希赶到了。 “喻明希——!” 他嘶哑地咆哮,发狂地跑过去想要抢时间把车弄下去,或者,直接把人弄死好了。 忽而,自他身后有狂躁的响动风驰电掣而来,加速又急刹的车在山地爆出摩擦的尖鸣,无数砂石被碾压的滋啦声像是地狱里以人身煮汤的沸腾之响。 然后是开门声和人急速奔跑的声音,跟他自己的脚步混为一体。 这让潘斯明很兴奋,他们从来没有为这么大的筹码较量过。 他很想回头看一眼他的弟弟现下是什么狼狈惶恐的模样,但是来不及,他从身上掏出一把刀。 那辆没用的车就在眼前,一定是他先到达。 在他的手要摸到车门之际,一股剧烈的热风穿破他的右腿,带得他重心大变,猛然歪倒在地。 他低头看见自己的腿上出现了一个洞,暗红的血汩汩涌出。 喻霄一下子没拉开车门,都没想到地上的潘斯明手里有钥匙,屈起肘尖照着驾驶位车窗暴砸,整个车身都晃了,车头明显斜甩出去。 第二下,玻璃就刺啦当啷碎了。 男人冷静地开门进入驾驶位,换挡、驻车、关电一气呵成。做完这些,他靠上椅背,沉沉地呼气,好像全身的体力顷刻间被抽空。 他没有力气回头了,只死死盯着后视镜。 那女人还清醒,早就认出了他,还在对他笑,明明嘴巴都扯不太动,脸白得像鬼,那双眼睛还能亮亮地看着他,好像想摸摸他头发。 他心悸头痛,怕得要死,从刚才收到潘斯明发的视频他就快死了,都不敢看真的她,现在哪怕在她身上发现一丁点伤口,他都要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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