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东的尸体被牟成功分成了几块,装在泡沫箱里,他在泡沫箱的表面裹上了厚厚的保鲜膜,一个个搬上车。拆下木制床板,整齐地叠在油布中包起来也搬上车之后,一个人出城去了。 牟敏带着丽云,仔细收拾房间。她们都很平静。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去孟台村?” “我还没想好二宝和赖金福该怎么处置。” 牟敏直起身,活动了一下腰:“要不像周建东一样?” 丽云把抹布放在桶里,也直起身子,“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同时处理两个人,有些冒险。” “让他们活着更冒险。我可没忘记赖金福对我做的事。” “他自己也没忘记,我看他就没停过,一直在哭。落在你手里,日夜承受恐惧,也算是一种不错的惩罚。” 听到这话,牟敏难得地漏出一丝俏皮的眼神,她似乎想到了很不错的点子,情绪也激动起来:“我知道了,我不让他死,我要让他更害怕。不光是怕死,而是怕我,怕女人。我要让他从现在开始,永远对女人保持警惕,走在路上一见到女人就本能地绕开,即便是看到单独一个女人,也不敢和她同行。我要他从此以后不敢再单独出门,我要他好好待在家里,永远不敢迈出门槛半步。到时候他会有自由,不过,他永远不敢自由。” 牟敏脸上写满骄傲,丽云有些不敢相信:“这......这有可能吗?从头到尾,他根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只觉得是他运气不好才被我抓住罢了,你要这种人一辈子畏惧你,警惕你,这太难了。” 牟敏上前两步打开房门:“跟我来,我来告诉你,他最怕什么。” 第六十九章 直道 (5) 赖金福已经停止了哭泣,但是整个人犹如上岸太久的鱼,已经蹦跶不动了,只剩绝望的喘息。看到食物,他才本能地重新振作起来,靠在二宝的身上,等待嘴里的抹布被取走。 牟敏蹲下身,拿掉两人口中的抹布,先喂二宝。赖金福饿得口水直冒,目不转睛看着二宝一口一口把食物咽下去,终于等他吃完,轮到自己,赖金福往前挪了挪,张着嘴等待。 牟敏拿起馒头,凑近他的嘴,他刚想咬,馒头就被拿开了,“坐直!” 赖金福调整了一下体态,重新迎上前去,馒头回来了,刚想咬,馒头又被拿开了。 如此反复十余次之后,赖金福终于受不了了,他气急败坏道:“毒婆娘!烂心肠!” 牟敏并不生气,反而问他:“那你想走吗?” 赖金福懵了,“啊?” “你想不想离开这里,回你的月亮坨?” 赖金福点头如捣蒜,刚才的愤怒荡然无存。 牟敏笑着说,“我现在就放你走好不好?” 一旁的二宝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个人,他也不知道牟敏在答什么主意,但绝对不会真的放赖金福走。只有赖金福饿蒙了,也累坏了,愣愣地又点了点头。 “等着,过会儿就出发,送你回去。” 说完,牟敏把馒头端走了,赖金福大叫起来:“饭,我的饭”,门被嘎吱一声关上了。 待到牟成功带着一身尘土和烟味回来时,牟敏和丽云已经把路上要用的一应物品都收拾好了。牟成功看着二宝,她们带着赖金福上路,去孟台村找白凤林。 “一定要去吗?”牟成功担忧地问。 “爸,已经到这一步了,我不会停的。” “可是......” “当初是丽云舍了自己救下的我,我一直在想,没有第一时间回月亮坨救她是不是错,现在我有机会弥补这份亏欠,我不会退缩的。” 牟成功知道牟敏一旦决定,不可能随意改变,“我一定把里面那畜生看好了,你们自己小心。遇到事情,一定要联系爸爸,不管到哪里,都给爸爸发个信息报平安......” 牟敏大喇喇地摆摆手,在牟成功流露更多感情之前半跳着上了车,“走吧。” 丽云回头看了看一脸担忧的牟成功,启动车子,开向孟台村。 从广达市到孟台村是六个半小时的车程,丽云依旧一路走国道,时间会更久一些。一路上,他们遇到了无数大货车,速度被逼得慢了不少,时间就更久了。 直到绕进乡道,大货车才完全没了踪迹,丽云松了一口气,人也放松下来,这一放松,困意就来了,牟敏看出她在犯困,提出在路边休息。 车停下后,她把赖金福头上蒙着的袋子取下来,“看,到狗鸭子了。” 赖金福鲜少去镇上,不知道狗鸭子的路长什么样,可看到熟悉的农田和狭窄的小道,他真以为到了狗鸭子,不住地感谢:“我知道我知道。你还是有良心,能分清谁是坏人。那些坏事都是二宝干的,我什么也没干,我还帮着她一起抓了二宝嘞。” 牟敏笑道:“是,你是好人,坏事都是别人逼你干的。” “对对对,你不是不知道,村里人都看不起我,我也没得选择......” 牟敏点点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解开他的绳索,打开车门:“你走吧。” 赖金福先是不敢相信,随后半跪着爬出车厢。他的腿太久没有伸直走路了,一下子跌倒在路面上,吃了一嘴的尘土和砂石,他也不敢耽搁,连跑带爬,顺着路往前逃。 丽云有些担心,但也没有多问,只是听从牟敏的意思,一路开车慢慢跟上去。 赖金福已经是拼了命在跑了,可不管他怎么跑,都跑不过面包车。人在路边跑,面包车就一直缓缓地跟着,赖金福不知道牟敏在干什么,又怕又惊,又饿又累,但不敢停下。 跑了六七公里之后,赖金福精疲力竭,双腿看起来在移动,其实约等于原地踏步。牟敏把头伸出去:“要坐车吗?” 赖金福摇摇头。 车继续跟着赖金福缓慢移动,又过了两公里多,此时天已经黑了,赖金福彻底没了力气,瘫倒在路上,“要上车吗?”牟敏问。 他垂死般微弱地点点头。 刚打开车门,赖金福就自己爬了回来,也不必绑了,现在的他,坐都坐不起来,只能跟随车子的颠簸在车厢左晃右荡。 丽云还是不明白牟敏在干什么,她回头看了一眼赖金福,“这就是你说的办法吗?” 牟敏摇摇头,让她继续往前开,开了一段路之后,遇到了一座村庄,牟敏拿出包里带的东西和丽云分着吃起来,赖金福也想吃,但真的没力气了。 牟敏问:“我把你放在这个村子里,你自己去找点东西吃好不好?” 赖金福当然答应,他拖着面条一样的双腿,挨家挨户去敲门。这是农村的晚上,一个陌生的、恶鬼似的男人突然出现在家门口,谁敢让他进去?赖金福是被逼到绝境了,忘了他所生存的世界是多么地残酷,接连讨要了几户人家,也没有任何结果,走到村尾时,还被狗追了。 “坏心肠,都是坏心肠”,他趴在地上,止不住地哭起来。 有腿可以走,食物就在这一道道门的后方,可他得不到那些食物,人家的食物也不是为他而准备的,他现在的所有希望,只有绑了他的牟敏。可面包车已经没有继续跟着他了,现在想来,他倒宁愿被牟敏跟着,至少还有一丝丝的希望。 他实在是饿极了,找了一户围墙较矮的人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翻了进去。 院中的灯光亮起,在他掉落在院中之前那几秒的光景里,他才看到牟敏其实就在不远处,她把那个用来挑逗过他的馒头轻巧地扔在地上,拍拍手,一瘸一拐消失在夜色里。 几乎是同一时间,院子里传来狗咬声,咒骂声,棍棒声...... 自打牟敏把赖金福留在那个陌生的村庄里,丽云就知道牟敏的想法了,她并不打算过什么“以后的日子”,也许对于牟敏来说,和丽云一起去找到白凤林,让他付出代价,就是她心目中的那个“以后”。 丽云心里很惆怅,她们三个人,也许都没有以后了,这不是她想象的结果。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三个人里面价值最低、起点也最低的,自一把火烧了月亮坨,她的路注定无法再回头,可牟敏和晴晴,她们的人生是可以重启的,她们曾经为了将来而寒窗苦读,忍受多年寂寞,被关在监狱或是被关在病房,都不应该是她们的结局。 可是牟敏的行为,摆明了要和她一起一条道走到黑,丽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回头,心中自然忧愁万分。 到了孟台村,牟敏没有让丽云直接进村找人,而是根据她先前打听的消息,先在他们村的集上转悠了一圈,佯装成收家禽的小商贩,四处打听。 在来之前,牟敏就在政府网站、当地县级媒体等搜集了一轮线索,查到一件事:今年过年之后,这个县里一个鸡场因为喂错了药,死了百来只鸡。民间传来传去,就传成了禽流感,政府出了辟谣公告,可人们依旧很恐慌。现在别说收家禽的,这附近连吃鸡蛋的人都少了,她们两个这时候来收家禽,村里人肯定会警惕。这不,人还在集上转悠呢,就被几个男人围住了,一上来就是一顿问候,就跟两个女人刨了他们祖坟似的。 丽云丝毫不退缩,双手往腰上一叉,咄咄逼人地指着几个带头的:“你们不吃鸡,不代表外面人不吃,正好趁你们鸡价便宜,带回去广达卖了,我们挣个差价,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有没有去过大城市的,最好是去过广达的?站出来,和我对峙,看是不是这么回事?” 众人窃窃私语起来,丽云环视一圈,人越聚越多了,她高声问:“怎么?这么大个村子,一个去过广达市里的人都没有?” “俺叔去过。” “你过来,你叔是谁?你把他叫来,让他来评评理。真是怪了,头一次见有钱不挣的。” “俺叔十年前去的。” 围观的人里有人笑起来。 “还有没有?你们孟台村还有没有去过广达的,把人叫出来,和我当面锣对面鼓。” 牟敏观察着人们的动静,看起来,这孟台村确实是太偏远了,去过市里的人都没有。此时一个声音传来:“白家叔伯去过,他一直在市里生活。” 说话的是个抱孩子的女人。 “你说出来,他叫啥名字,说不准我们还认识呢!” “白凤林,是我孩子爸那边的叔伯。” “他人在哪儿?” “昨天刚回市里去,不信你问他们。” 人群中有几个人先后点起头来。 “那你打电话问他,是不是这么回事,市区的鸡价是不是没变?” 女人想了一会儿,再听从了其他人的意见之后,接过牟敏递过去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不过不是白凤林的,是她丈夫的。他丈夫似乎是问过了,才回电话过来,确认了城里的鸡价格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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