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行动不便,坐着从镜里看身后的人。言深的手搭在林嘉肩膀,顺势弯腰,同样从镜里对视她的眼眸。 “我妹妹真漂亮。”他笑着夸奖,神色隐隐自豪。 林嘉唇边始终挂着抹得体的浅笑,“哥哥,我想出去透透气可以么?” “求你了……”她今天化了新娘妆,眼尾红红的,祈求目光让言深的心化成一滩水。他鬼使神差地答应带她去露台看室外婚礼布景。 这是林嘉从来澳洲后,第一次抱着他胳膊和他撒娇,说他真好。 他们之间好像回到了之前亲密无间的时刻。 “少爷。”言珞的私人管家理性的在门口制止。 林嘉挽着言深胳膊晃了晃,委屈撅着嘴,“哥哥…” “我心里有数,你们都在这儿等着。不许跟来。”言深急声厉色,摆出威严架子,“还有!谁敢告诉母亲,我必不会轻饶。” “都听明白了么!” 十几个人连声答应,谁也不敢惹这位未来的接班人。 言深带林嘉去泳池露台,这边可以看到楼下宽阔的风景。婚礼外场就在泳池前的草地,布景格外浪漫。 兄妹俩站在露台,心思各异地眺望着远处。 “哥哥,谢谢你。”林嘉突然开口,语气中多了分对过去一切的释然。 “祁夏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他会让你幸福的。”言深舒了口气,似乎很预感到妹妹的未来即将一片光明,“你想要的,他都会给你。” 林嘉不认同地摇头,“可我不爱他。” “爱,很重要么?” “哥哥,如果有一天妈咪让你和厉川哥再也不能来往呢?”林嘉侧头看他,安静的等言深答案。 言深目光闪了闪,转过身,“走吧,一会儿母亲该追过来了。” “好,回去吧。”林嘉语气轻快。 言深来不及细思,突然就听到走廊另一头响起惊魂尖叫。 言珞当场被吓晕,身后佣人手忙脚乱冲过去扶她。言深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身后哪里还有林嘉的身影。 他猛地趴在栏杆上向下看。 那抹最亮眼的银灰色身影正仰面下坠,风吹散盘了一夜的头发,林嘉脸上带着解脱的笑。她特意挑了角度,落下的那片是泳池中央凸起的酒台。 或许是察觉到言深在看她,她形状怪异地抬手冲他挥了挥。 再见,哥哥。 ‘嘭’! 床头柜的水杯被意外打落,小半杯凉水混着白色药片倾倒在地,玻璃渣飞溅。陆禾猛地惊醒,额角汗水顺着脸颊滴落。 五年了。 这个噩梦他做了整整五年。 “陆哥?”助理闻声推门而进,月色清辉照着地上一片狼藉。助理摁开廊道小夜灯,“您在床上别动,我去找东西清理。” 陆禾摁着太阳穴,只要稍一闭眼,噩梦的画面就会真实的展现。 五年前,林嘉结婚那天祁夏偷偷带他去了,他刚走进院中就看到林嘉从露台上一跃而下。 墨发在风中轻扬,绚丽的裙摆在她身下宛若一张闭合的偌大翅膀,她美的那般动魄惊心。可她就那样,毫无生气的坠落。 在最美的岛屿,在她最美的时刻,在最好的年纪。 用炙热的血染红了世界。 陆禾不知道自己怎么从婚礼现场出来的,又是怎么回国的。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回来后,他不顾周围人劝阻从京大退学。毅然决然接受南大发出的邀请,加入南大秘密培养团队,成为‘AI应用计划’领域唯一一位教授博士生导师的闭门弟子。 两年的时间,他与世隔绝潜心学业发展,几乎到了不眠不休的疯癫状态。两年后,他带着世间独一份的专利成立人工智能快应用工作室。后凭借大牛导师的资源和谢贤诚的力量仅用一年半的时间成功挤身南城上流阶层,一举成为人们口中南城最可怕的年轻力量。也是那一年,他不断地进出各种名流宴会、高级法院、南大科研所、金融大厦。半年前,他终于成功扳到黄鸿升,为父母正名拿回原本属于他的霞晖大厦。 四年的时间,他完成了当初许给林嘉的承诺,成了人人敬畏的南城新贵。他又成了那个让人口口相传的天之骄子——陆禾。 可除了跟了他四年的学弟兼助理吴国顺,没人知道早在四年前他就已经被确诊重度抑郁症。 曾一度严重到躯体化,躲在实验室不敢见人。大家都说他爱名如命到日夜不眠,殊不知那是无论他喝多少药神智依旧清醒时的崩溃。 时至今日,兑现了承诺,也得到了一切。他突然就找不到继续活下去的意义了。 陆禾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俯身捡起最锋利的一片,掌心的血瞬间染红了玻璃,滴在地上的水渍中。 “陆哥!”吴国顺手里拿着墩布和扫帚,见状一个箭步冲过来,抓着陆禾手腕,抢走手中的玻璃碎片。 “让我死吧。”眼泪顺着眼尾滑落,陆禾裹着被子蜷缩成一团,低声哀求道:“国顺,就让我去找她吧,好不好?” 这五年这么苦陆禾都不曾掉一滴泪,现在哭的像无助的孩子。 “那你这五年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吴国顺愤怒地站起身。 陆禾也不知道,他只是想着给父母报了仇,这一切就该结束了。有什么意义呢?他现在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陆哥,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公司上上下下多少张嘴,多少个家庭都在靠着你。南城多少人都在盯着霞晖这块肥肉,你说走就走,留下他们怎么办!” “退一万步来讲,你走了贺老怎么办!他那么大年纪又没有亲人,唯一培养了五年的学生一夜之间离世,你是想要了他的命么!” 吴国顺越说越激动,攥着拳头撅得面红耳赤。如果不是一直以来对陆禾尊重,恐怕现在拳头早就落在陆禾脸上了。 一晚上,吴国顺和陆禾再没说一句话。但吴国顺也不出去,关了灯坐在卧室不走。 陆禾睁眼到天亮,第二天一早机械的穿上吴国顺提前为他准备好的藏蓝色西装,用发胶梳了成熟的背头。出门前戴好昂贵的手表和墨镜。 经历了昨天晚上的不确定事件,吴国顺现在对陆禾寸步不离。之前出门他都提前去地库开车,现在也不早走了,非等着陆禾一起。 公司楼下新开了家手工面包坊,车刚要驶入地库,陆禾叫了停。 吴国顺满脸戒备从后视镜看他。 “别用防贼的表情看我。”陆禾声音冷峻,“那边开了面包房,我想去看看。” “好。”吴国顺打轮,直直把车停在地库入口禁止停车处。 陆禾扶额,“这里是禁停区。” “那咋了?”反正这一栋楼都是陆禾的,老板停车谁敢置喙? “行。”陆禾咬牙切齿,“滚上来!老子不去了。” 吴国顺背过身偷笑一下,正经严肃地上车。 今天的早会开的人心惊胆战,大老板不摘墨镜,全程冷脸。各个部门的主管说话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下一秒大老板手里的汇报书砸在自己头上。 会议结束,大老板率先离开。十分钟后,所有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松了口气。 吴国顺到茶水间给陆禾接咖啡,财务主管凑过来低声八卦,“顺哥,陆总今天怎么回事?这么低气压。” 此言一出,路过的人闻声都停住了脚步。 吴国顺平时在公司平易近人,脾气又好,因此人缘非常不错。 谁知今天也一反常态,表情冷戚戚地,“管好你自己吧。预算报告写那么烂,今天陆总没把文件砸你头上算给你面子了。” 财务主管悻悻抱着文件远离战火,听说回去就开会把手下人一顿狠批。 陆禾和吴国顺这样的冷战状态在全公司持续了三天,搞得人心力交瘁,流言就这么传开了。 “你知道陆总为什么单身至今么?” “因为他和吴特助是一对啊!” “这两天陆总情绪不对就是因为和吴特助吵架了。” “为什么吵架?” “就小情侣之间那点破事呗。” “你们说,陆总和吴特助谁上谁下?” “一看吴特助就在下啊。” “要不我们打个赌。” “赌新方案策划!” 某天,陆禾路过茶水间意外听到大家设赌,阴恻恻从背后加入,在所有人都没发现时,幽幽开口:“我赌陆总喜欢女人。” 当天,财务室所有人被罚去打扫一周厕所。 那可是整栋楼的厕所! 日子又相安无事的过了一个月。 某天陆禾看完方案,站在窗边换眼的时,看到熟悉的身影从楼下经过,进了那家新开的面包房。 他当机立断从办公室跑出去,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摁停电梯,把乘电梯的人赶了出去。 吴特助取文件回来后,所有人都八卦地盯着他看。 “看什么?你们也想申请扫厕所?”吴国顺晃着手里文件,亲民的和员工们开玩笑。 所有人一致摇头,在工位上坐好。 只有一个女生窃窃地举手,“吴特助,陆总刚才风一样的坐电梯跑了。” 吴国顺瞬间瞪圆了眼睛,跑了?! 陆禾从电梯冲出去,直奔大厦前的马路,此时正好一辆超速轿车飞驰而过,陆禾瞅准时机猛地冲到路中央,人如断线的风筝,被撞出几百米,残肢断臂散落一地,血流成河。 吴国顺想到这里,狠狠打了个冷颤。 “陆禾!”他把手里文件给旁边人一扔,见电梯还在4楼下行,选择跑进楼梯间。 所有人怔怔看着,吴特助离开后,这一整层炸了锅。 另一边,陆禾追到新开的面包房,烤面包的香气扑鼻。全屋大玻璃窗装修,暖黄色灯光照耀,格外温馨。 陆禾突然闯入,吓得在店里摸鱼的员工们全部噌的站起了身,直愣愣注视着陆禾。 陆禾记得面包房当初招标时是吴国顺亲自负责的,全程监督。而那抹熟悉的身影此刻正站在收银台前结账。 陆禾不顾周围的目光,咽了咽口水,紧张地上前走到那女人身边,“阿……” 女人察觉到他,转过头。从背影看这打扮明明是二十岁出头的少女,转过脸来,却是张布满皱纹,沧桑的容貌。 “阿……阿姨。”陆禾话锋一转,笑容僵在脸上。 阿姨莫名其妙盯着他,上下打量格外嫌弃,“做咩呀?” “您结完帐了么?”陆禾掏出黑卡,“如果没结的话,我帮您结。” “搞咩啊?傻嘎……”阿姨拎过服务生递来包装好的切片面包,白了陆禾一眼转身离开。 面包店内除了不明情况的店员,其他人面面相觑。这……看了大老板出糗会不会被开除啊! “陆禾!!!”店外响起吴特助撕心裂肺地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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