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仰星你还有年龄歧视吗?知道什么叫老少通吃吗?”萧迟从床上坐起来,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顺着他手指方向往上,能看见张了青茬的脑袋,“就我这样的,老少皆宜,没人不喜欢我,除了你。” 林仰星没注意他说了些什么,只是应和着点头,心里想着还好这颗脑袋还没死,以后还能长出不少头发来。 “不过你生病这事没和其他,同龄的朋友说吗?老师呢?” “没说,如果你那天没跑去我家医馆,估计你这辈子都不知道这件事,又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感悟,什么不能因为害怕失去就不开始,大多数人没做好告别的准备,告诉他们干什么?关系好的给我哭坟,关系不好的只会感慨一句一毕业就凑不齐同学会了啊……” 他说话的调子很有趣,会角色扮演,用不同的强调和口吻来代表不同的人,把林仰星逗得咯咯笑。 但是笑过之后,是无尽的凄凉。 两个人无声对视,萧迟率先转过头,摩挲了一把自己粗糙的脑袋。 “下周五早点回去,回去之后就别回来了,行不?” 林仰星没有答话。 萧迟毕竟是从小就在市井中摸爬滚打长大的,人情方面比林仰星看得更多,处理得更好。 在林仰星看来只是自己的朋友生病了她来探望探望,这出自于她善良的内心。 但说白了,林仰星和他无情无故,硬要说友谊大概也没有好到每天都能来陪床的程度上,医院人多眼杂,对一个小姑娘的名声来说并不算友好。 更何况周四下午他要第二次进手术室,恶性细胞全身都有扩散,如今的手术治疗不过是亡羊补牢,术后的他连现在这幅体面样子都保持不了。 “我说真的,就朋友关系来说,你能陪我那么长时间我已经很开心了。” 萧迟把自己挂在床栏上,捏了捏林仰星的手。 他削瘦得厉害,指骨突兀地凸起,握手的触感一点都不好,硌得慌,再加上尖端体温流失,冰凉一片。 林仰星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偏过脑袋抹泪。 “行。” —— 周五的天气很不好,暴雨倾盆,自午夜开始降温,晨起的时候不过二十度刚出头。 梧桐叶被一夜暴雨打落不少,湿哒哒黏在道路上,被车轮来回碾压了几趟,彻底与地面融为一体,四处是草汁与土的腥涩味。 好在天气在下午放了晴,为此担忧大半天的祁牧野终于松了口气,套着一件无袖卫衣,坐在窗台上看屋外滴落的积水。 他在默念今晚的话术。 其实章 招秋给出的建议也见不得有多高明前沿,但总比张哲宇那套蜡烛鲜花大喇叭要好上不少。 他们打算先用真心话大冒险去套林仰星的话,然后祁牧野再输一轮,由章 招秋向他提问,问题无非是有没有喜欢的人,那个人在现场吗,然后再来一轮大冒险,借着游戏规则去向林仰星告白。 退路都想好了,如果林仰星拒绝,就说这只是个大冒险,不算真的,这样大家日后还能和平相处,以后的机会多着呢。 章 招秋最后一门考试在下午四点半准时结束,她收拾好考试用具,迫不及待蹦跳到校门口,却没有见到意料中的人,只有祁牧野一个人蹲在学校门口,神色恹恹,像是一只被遗弃的狗。 “幺幺呢?在家吗?” “不知道,不在,电话也没人接。” 祁牧野紧张到有点胃痉挛,他蹲在地上捂着肚子,把自己的电话递给章 招秋。 “你再打打看?” 章 招秋接过已经拨出去的电话,那头还没有接通,她和祁牧野蹲在一起,小声询问:“你知道她几点回来吗?” “不知道,尤阿姨送她回来,也没说几点。” 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儿,直到电话那头嘟嘟声响起,依旧无人接通。 章 招秋拧眉,心下有些不安,但她没有多想,只当是林仰星这会儿还在忙着收拾东西,又或者说上高速犯困,不接电话的可能性有很多,再等等就行。 她将电话递给祁牧野之时注意到了他皱起的五官,“怎么了?你也来大姨妈了啊?” 祁牧野:“滚啊,肚子疼。” “所以说啊,为什么会肚子疼,你们男的又不会来月经。” 祁牧野闭嘴不语,半晌,才抬起脑袋抓了一把头发,卸了气一般,“就,有点紧张。” 章 招秋:…… “你谁?命令你从祁小鸟身上下来。” 祁牧野捧着自己的下巴,挥开了章 招秋搭过来的手臂,兀自从地上站起。 他别扭得厉害,一方面为林仰星怎么还没有来捉急,另一方面又庆幸林仰星还没有出现,他杂念太多,不知道要如何与她正常说话。 章 招秋考量的点很多,林仰星面子薄,人多了不一定自在,这次的局她只叫上了祁牧野、沈烛与夏西语,不对,现在应该要叫宁霁和。 几个人关系一直都不错,熟人局,玩得更开,到时候收场也更自在,地点定在了商圈三楼的KTV。 其实章 招秋对沈烛能否来这事没有把握,但是他高三表现得好,成功保送了华大,成了南临巷茶余饭后夸 赞的后生。 除了半年前的冬天隔壁沈家出了一次大事,沈烛不知道干了什么惹他爸妈不开心了被关在门外罚跪了一晚上。 沈烛自己不愿意说,大家也都没问,一直拖到现在,章 招秋连他家那个可笑的门禁有没有解除都不知道。 只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意料到的是,最后是一向守信守时的林仰星缺席了。 祁牧野和章 招秋研究的点子没有和其他任何人说,两个人心怀鬼胎,注意力完全没有集中在游戏上,章 招秋熄了火,祁牧野把自己缩在沙发的角落上一声不吭,场子根本热不起来。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 “电话打通了吗?” “没。” “要不然问一下尤梅阿姨?你有她的电话吗?” 祁牧野套上卫衣的帽子,两根绳子一拉,把脸埋了进去,他敞开手,把手机丢到了章 招秋边上。 “有。” 章 招秋轻啧一声,差点没抬脚踹上去。 平时拽得二五八万的,关键时刻怂得跟什么似的。 尤梅的电话倒是接得很快,他们提前关掉了ktv内的声响,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 “你们找幺幺吗?” “嗯是的阿姨,我们约好了今晚一块玩来着,她没和您说吗?” “阿姨不知道哎,不过她应该是来不了了,她朋友生病了,状态很不好,今晚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她这会儿应该在医院。” 电话这头的四个人面面相觑。 “是哪个朋友呀?我们认识吗?” “叫萧迟,牧野应该见过几面。”
第96章 告别——谢谢惠顾。 北宁第一人民医院。 距离晚上的探视截止时间还有小半个小时,除了陪床之外的病人家属已经断断续续准备离开,全住院楼六台电梯,台台都堵。 上到八楼并不容易,下来的电梯几乎是层层都要停一次。 章 招秋一行人盯着不断闪烁的电梯层好,一度无言。 “叮——” 电梯终于抵达一层,祁牧野下意识往前一步,却被下电梯的人群裹挟着往后退,到处是嘈杂的声音,他在稳住脚步的间隙,粗略地将下来的这批人扫了一眼,没有林仰星的影子。 这么晚还上楼的人很少,大多数都是下来买点日用品或者带点夜宵上去陪床的家属,电梯门合上,露出几个人沉重思虑的面庞。 “尤梅阿姨说的是几号病房来着?说起来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去手术室外面?” 电梯轿厢上吹着来自空洞深井的冷风,章 招秋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突兀的窸窣声响。 他们一行人虽然大多和萧迟没有直接的社交关系,宁霁和在遇见照相馆工作的时候会经常看见他骑着个电驴送货,彼此打过几次照面,但也尽于此。 沈烛不大认人,还是听大家说起才意识到那年暑假自己去竞赛前见过这位传说中的萧迟一面,只是他后来刻意不去探究那年暑假发生的事情,因此记得不算清晰。 他们更担心林仰星的状况。 “809病房,不知道手术室在哪,先去病房再说吧,万一手术已经结束了呢……” 祁牧野无意识掰着指骨,他大脑很乱,思路像打了结的毛线团。 他想的东西不多,但是杂,他试图从自己见过萧迟的那几面中找到他早已病入膏肓的证据,以此来证明其实今晚只是一个玩笑、一场恶作剧。 他对萧迟这个人的态度过于复杂,一方面他确实不大喜欢萧迟,甚至可以算得上有些排斥,但另一方面,他极其别扭地,对萧迟心怀感激,他不想承认,但是事实就是他在林仰星身边缺席的这两年,萧迟对她很好。 生死这件事太大了,林仰星怎么办?他们才十八岁,要怎么坦然面对朋友的离去? “八层,到了。” 机械的电子音响起,电梯门缓缓打开,前面有不少低楼层进来的人,他们拥挤着,跌跌撞撞地,根据病房号引导,找到了那扇代表809病房的门。 房间门没关,门口有个阿姨在弓着身子收拾东西,看样子不是医院的工作人员,她最先看到了站在病房外乌泱泱的一群人,先是一愣,然后直起身,只是叹息。 里面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声音太小太碎,他们分辨不出这几句话里有没有林仰星的参与。 视角随着门页翻折,病房很小,却塞着两个家庭,林仰星不在里面,靠窗那个位置空旷得很突兀,床头柜上甚至没有个人物品,病床大概是整个被拖走,手术还没有结束,人还没有回来。 至少没有坏消息。 祁牧野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有落到地,门外响起了病床滚轮的声音,809病床的门再次被推开,两个护士在调整病床的朝向,见房间里挤着的一大群人,下意识一愣。 “你们是哪个病人的朋友?探视时间快到了,明天早上再来吧。” 护士示意他们靠边让一让,把靠窗的那张病床归到原位。 只是。 病床上很干净,被褥是新换的,没有血污,也没有躺过的痕迹,原本应该躺在上面的人不见了踪影,一切都是纯白的。 “你好,我想问一下这个病床的病人还在做手术吗?叫萧迟” 祁牧野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们收拾病床边的一切。 其实要收拾的东西没多少,只是把周围残留的医疗器械与公共物品回收起来,原本就单调的角落变得更为冷清,一切痕迹轻飘飘地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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