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梁冰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轻率,这样撕开他小心掩饰的伤疤,后果她能承担得起吗? 夜幕悄然降临,窗外风声呼啸,城市灯海绵延。 屋内没有开灯,梁冰看燕雪舟也没有要开的意思。 “生物学上的而已。”他的身体大半都笼罩在黑暗里,全然不在意的样子,“他们离婚二十年了。” 算起来,应该是燕雪舟刚出生没多久发生的事。梁冰想起在医院陪护需要签字时从来都是许岚自己签,也没听她提过有孩子,不是说血缘是人世间最深的羁绊吗?思及此,又恍然生出一些和他同病相怜的错觉来。 站着显得太过居高临下,梁冰迟疑片刻,在燕雪舟旁边的位置侧身坐了下来,“许教授不知道你在这里上大学吗?” “知道又怎么样?”他抬起手虚虚地捂了下额,后仰着将头抵在沙发靠背,冷嗤道:“就算是在校园里迎面碰上,她也只会当做不认识我。” 描述太过具体,梁冰毫不怀疑曾经发生过类似的场景,光线昏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听到他干涩讽刺的声音,“她跟你一样……” 梁冰不明所以地蹙眉,下意识问了句,“什么?” 他侧过脸去,留下一句轻声的调笑,“很会装。” “是吗?”梁冰没惯着他,阴阳怪气地说:“如果一个人从我认识她开始就一直谦虚有礼,待人平等尊重,而另外一个人总是讲话很难听,整天发不完的脾气,就算前者是装模作样,我也更愿意跟她交往。” 燕雪舟冷眼睨她,“骂谁呢?” 梁冰表面认怂,“打个比方而已,请勿对号入座。” “你再骂?” 梁冰低下头不作声了。 少了交谈声,屋内重新安静下来。 燕雪舟维持着一个不太舒服的姿势,闭着眼靠在那里,额角有些许明显的汗意,呼吸缓慢,看起来像是发烧了。 他的悄无声息让梁冰心中不安,她甚至不确定他是不是还醒着。 于是,梁冰打算起身离开前多问了一嘴:“你家里有体温计吗?” “……没有。”嗓音又低又哑。 她谨慎地再问:“你是不是发烧了?” 他又有些烦了,“不知道。” 她犹豫再三,絮絮安排,“你别睡沙发了,去卧室盖上厚被子,可以发发汗。” “用不着。”气声轻飘飘的,像是一道烟。 没来得及细想,鬼使神差般,梁冰往前探着身子,将手背贴上他的额头试探了下,虽然有些潮热,但是还好,不算太烫。 陌生的触感让燕雪舟睁开眼睛,看她的眼神带上无可名状的觊觎和欲望,她反应过来,无措地迅速收回手。 四目相对,两人的气息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铺天盖地将他们紧紧缠绕裹挟。 他一言不发,沉默地盯着她,像俯视自己的猎物。 梁冰心里一紧,燕雪舟忽然伸出手,勾过她的后颈,在她唇上重重地印下一个吻。 脑子轰然一热,梁冰的脸腾的一下烧了起来,连皮肤毛孔都被点燃,绵延成一片尖叫着的火原。 他却没再给她喘息的时间,气息炽热,唇舌湿润,他一边捧着她的脸吻她,一边犹有余刃地将指腹捻在她红透的耳垂不重不轻地揉磨,迅速带起她大腿根一阵阵微弱却不容忽视的酥麻感。 梁冰只觉得头昏脑涨,他的亲吻越来越急切,连抚在她颈侧的手都在不断用力收紧,心脏剧烈鼓噪跳动,她仿佛听到了胸腔内发出嗵嗵嗵的响声。 梁冰有种错觉,她是一尾失水缺氧的鱼,只能依靠不断地深呼吸才能续命,残存的理智预警着危险,告诉她不能再继续进行下去了,她却似乎失去了对声带的掌控,慌乱不已地张开嘴,只发出一声带着颤音的低叫,这简直令她羞愤,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咬紧牙关,试图推开他的手臂—— 燕雪舟稍稍偃旗息鼓,手却还停在她颈间,贴在她耳后那一小片的皮肤上摩挲,掌心温热,指尖冰凉。 紧接着,她听到了他透着低沉鼻息的笑音,“抖得像只鸽子。” 梁冰下意识想反驳,却只是徒劳地张了张嘴,她努力调整呼吸频率想要平复急促的喘息,才恍然发觉自己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身体的颤栗,这个吻让她虚弱至极,惊骇交加,寒意从头顶灌到腹腔。 她在心里暗嘲失算,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自信会认为能精准把控他的反应? 燕雪舟不是电脑设定好的程序,他是一个正常的成年男性,并且他觉得她在不择手段费尽心机地追求他。 而她非但从来没否认过,还打听他的喜好,照顾他的心情,安慰他的失落,对他表现得百依百顺,予取予求。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言多必失,祸从口出,或许是和他在同一个封闭空间待的时间太久了,久到让整件事从计划内演变成了全然的不可控。 梁冰蓦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戛然而止般脱离他的钳制,“我……我先走了。”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一口气顶着凛冽的夜风走了两三公里,直到校门口,剧烈跳动的心脏才有停歇下来的趋势,擂鼓似的击得她胸口发痛。 考试周一场接一场的考试占据了梁冰全部的精力,她根本无暇深思其他,而本学期最后一科考完时,寒假随之来临。 李昕是北江本地人,家里人开车来接。 关佳文则提前预定了机票,她一边收拾行李箱一边跟梁冰闲聊,“你什么时候回去啊,提前订好票了吧?” “我不着急,实验室还有些事情没做完。”梁冰含糊道:“过几天再说。” “哎搞学术真不是我这种人能做的,我肯定不考研,到时候直接找工作……哎你可别赶上春运啊,还有啊,你爸妈都不催你回去吗?”关佳文哈哈一笑,很快接上话,“不过,我回到家老妈最多也就对我有三天好脸色,三天内我都是尊贵的公主殿下,三天后就该看我哪儿都不顺眼了。” 梁冰轻笑,附和着说:“全国的家长好像都差不多。” “是噻。”关佳文也不在意,沉浸在即将放假的情绪中,兴奋得不行,“等我回来给你带我们那边的特产,磁器口的麻花,江津的米花糖,牛肉干,还有火锅底料……” 宿舍的走廊里从早到晚响起行李箱轮子的拖动声,很快就剩下梁冰一个人。 学生离校大半,校园内冷清不少。 周锡年回家之前特意抽时间约梁冰见了个面。 冬天黑的早,傍晚时分就彻底暗了下来,两人来到校门外不远的小吃街摊位前买关东煮。旁边紧挨着烤红薯和糖炒板栗的炉子,热腾腾的甜香充盈在鼻尖,让梁冰沉寂的味蕾开始活跃。 老板热情招呼着,“来啦?一个碗还是两个碗?” 周锡年一边扫码一边抢答道:“一个,我们俩口味差不多,微辣,再加一份面,多点汤。” 梁冰不好多说什么,任由他结了账。 面条要现煮,等待出餐的过程有些长,周锡年递过来一把钥匙,“我在校外租了个房子,小区出门就是地铁站,交通很方便,你去住吧。” “不用了。”梁冰双手踹在兜里,垂眸拒绝,“我住宿舍就可以。谢谢锡年哥。” 她提前向辅导员交过申请表,假期留宿学校。学费走的是助学贷款,免息,可以拖到毕业以后再还,但生活费得靠她自己赚。 周锡年不依不饶,又把钥匙朝她面前递了下,“住宿舍总归没那么方便,万一你回去晚了还得跟阿姨说好话。你就当是给我看房子——” 梁冰并非不识好歹之人,只是没办法坦然接受他太过超出的好意。正踌躇着,摊主扬声吆喝起来,“你们的串儿好了,微辣,多汤,打包吗?” “直接给我吧,暖手。”她抽了双筷子,抬手将老板娘递过来的盒子接过来捧在掌心,“谢谢。” 眼看她的双手都被占据,周锡年只得暂时将那把钥匙收了起来。 他们往回走,在学校便利店外露天找了个座位坐了一会儿,周锡年问:“你过年真的不回去了?” “嗯,不回了,回去也没意义。”梁冰咬一口鱼丸,轻笑着说,“来回路费能省下我一个月的饭钱呢。” 周锡年有些不悦,也不知道此时心中涌上来的是失望还是别的,“你这么说,就是还把我当外人呢。我老早就说要给你买票——如果是沈恪,你还会拒绝吗?” “不一样的——”梁冰突然有些激动,“你和他不一样。” 周锡年悻悻然苦笑了下,“是,我和他是不一样,但是他……” “锡年哥,你已经帮我够多了。”梁冰出声打断他,真诚道:“我真的很感激你,但我不能事事都依靠你。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担,何况,我可以自给自足,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她静了好一会儿,看他还是不大乐意,又说:“真有需要,我一定会向你开口的。” 话说到这份儿上,周锡年不得不就此作罢。 于左左联系梁冰时,她正戴着手套在图书馆爬上爬下地整理书架。 放假前出借归还的书籍量大,工作量自然水涨船高。 得知她还没离校,并且打算整个寒假都留校,于左左的反应很夸张,对着手机大呼“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她不由分说地跑到图书馆,沿着通顶的书柜一个个找过来。 见面细问之下,梁冰才弄清前因后果。 原来秦毅临时答应了一个电视台记者的访谈,时间很紧,年底要完成采编,文字资料还好说,但拍摄素材中包括实验室的环境,届时需要留个人带着他参观一圈,并做简单介绍。 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活儿不出意外落在了于左左的头上,可她已经提前买好了回家的火车票。大学生放假后一票难求,根本没办法等到那天,问遍了都没协调到替她的人。 梁冰欣然答应下来,坐在梯子上问:“那我放假可以去实验室吗?” 于左左仰着头看她,“当然可以啊,但你最多只能待到农历年二十八,年后过了初五才开门。” “中间那几天不行吗?”梁冰面露不解,“图书馆一直都有人值班的。” 于左左不愧是路路通,她朝四下看看确定空无一人,才走到梁冰近前,压低声音说:“我听说前几年也是不关门的,但是去年过年放假期间实验室出过事故,好像……死了个人。”
第十三章 心魔 “死了人?”梁冰停下手中的动作,低声喃喃重复了一遍。“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上次还是程朗说漏了嘴,我刚想跟他打听,就被林师姐教训了一顿。”于左左戏精上身,清了两声嗓子,再开口用的是林眉的口吻,“做实验不够累还是写论文不够消耗精力?有时间在这里扯闲篇议论人,不如多看几篇文献,Matlab会用吗,SCI发几篇了?”她嘁了一声,“就跟我们犯了天条似的。”见梁冰一直没接话,只是愣愣的怔忡着,于左左抬手扶住梯子,“想什么呢?小心点啊,别摔下来。”梁冰回过神来,将手里的书放到相应的位置,“就是感觉林眉师姐的性格,不像是会这么训人的……”“谁说不是呢。”于左左补充了句,“不过她最后说是秦老师不准提这事儿的,怕影响不好。”打开搜索引擎,实验室的安全问题屡见不鲜,每年都有相关新闻曝光,官方通报的不在少数。生化环材专业的硕博们,说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做实验也不为过。如果只是单纯的意外事故,没必要如此讳莫如深。显然于左左也是这个逻辑,推测道:“难道是自杀?”梁冰原本唇角还带了点似有若无的笑意,闻言,那点子伪装出来的热情彻底消失不见,化作一张僵硬而苍白的面具。执念太深,已成心魔。害怕露出端倪,她蜷紧手指偏过脸,视线定格在一本书的书籍上。“自杀也不稀奇啊,就连我这种人压力大时都想去跳楼,干脆死了一了百了,但是学校不给机会,所有顶楼都上不去,窗户不是封了防盗窗,就是只能开条缝。你别说,除了实验室,还真没那么容易达成这项成就。”于左左兀自苦笑两声,见梁冰低着头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还以为她年纪小承受不了,便找补着说:“但我觉得堵不如疏,大家都是唯物主义者,怕什么?”言及此,于左左蓦地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怆然,长叹一口气,“不管死的是师兄还是师姐,都挺可怜的,上个学把命丢了,家里人要怎么接受啊。”梁冰垂眸,接的是几句之前的话,“我们听林师姐的,应该没错。”“是啊——”于左左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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