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东回来,正逢周末。 燕雪舟马不停蹄地回北京去参加导师的寿宴,他的自由度很高,除了第一年之外,平时都是归中科院北江研究所培养,只是需要定期和付院士见面。 梁冰在学校做毕业论文,晚上接到他打过来的打电话,那边背景音微微嘈杂,梁冰多余地嘱咐他尽量不要再喝酒了,他有些无奈,低声说知道,但没办法。 作为后辈,这种场合,于情于理他都需要喝点酒以示尊敬。 这不是梁冰印象里的燕雪舟,他以前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谁的面子都不给,可现在不仅磨平了孤傲的棱角,就连在应酬的饭局上都能摆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恭敬来,有时候甚至会让她觉得有点陌生。 匆匆挂断,被关佳文听到,有些八卦地问梁冰俩人是不是和好了? 她含糊其辞说,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关佳文起身走过来,站在梁冰桌前,开解她,“那件事都快过去三年了,也该翻篇儿了吧。网上有句话叫做,用时间遗忘的人是经不起再见面的,说的就是你们俩。” 她笑着揶揄,“这才多久?” 梁冰恍惚了好一阵子,不知能说些什么。 当年的事,她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凭借一腔热血孤勇向前,很多地方处理得不好,尤其是关于燕雪舟的部分,她逃避过,自责过,也羞愧过,最终变成了心底深处一个亟待填满的空洞。 可人生毕竟不是上帝这个编剧敲在电脑里的文档,一个删除键便可以抹去重来,说过的话、做错的事、爱过的人……形成的隔阂,都不是一朝一夕,仅靠男女之间的荷尔蒙上头就能简单消除的。 才多久? 从她入职研发中心到现在,刚满一个月,梁冰后知后觉似乎有些冒进了。 但仔细回想起来,从郑蔚发给关佳文的那张燕雪舟和小宝宝的合影开始,一切都像是开了绿灯,她走到他身边的路可以说是畅通无阻的,甚至是冥冥之中似乎有只无形的手在推着她向前。 纯属巧合吗? 梁冰摇摇头,赶走脑海里患得患失的胡思乱想。 宋一鸣去东南亚旅游采风回来,给她带了礼物,周日晚上,梁冰按照约定来到商圈一家网红餐厅和他见面。 “本来想给你买那个落地灯的,好大一个——”宋一鸣坐在梁冰对面,抬手比划了下,“一米多高,怕你毕业不好收拾。” 梁冰看着手里精巧的藤编小夜灯,“这个也很漂亮,谢谢。” “等你结婚时,我再给你买那个。”宋一鸣开着玩笑,倒了杯水推过来,“想好了吗,毕业就留在这里工作吗?” 梁冰喝了一口,“在实习,还没定。” “我都想换个城市生活了,北江是我的伤心地啊……”他长叹着感慨,“我又分手了。” 梁冰不以为意地笑笑,“这次破纪录了,超过了半年。” 宋一鸣不满地指了下她,“揭人伤疤。” 宋一鸣在工作上很能坚持,只用了三年时间就把“一鸣惊人工作室”从个体户做到现在有十个员工的新媒体公司,只是情路坎坷,平均半年换一任女朋友,用他的话说就是他这辈子注定孤独终老,因为任何人离近了看都会祛魅,新鲜感一过就没意思了。 宋一鸣非常健谈,聊着异国的风土人情,一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将近结束时,梁冰接到燕雪舟的电话,他是下午从北京回来的,问她这会儿人在哪儿? 梁冰照实说了,不料他刚好在附近,说要来接她。 挂了电话,宋一鸣笑吟吟地问:“就是那个给我们买营销投流的阔少?” 对于这个戴着有色眼镜的称呼梁冰不做评价,轻笑了声,“……是他。” 当年在风口浪尖上时,宋一鸣就坚信泼天的流量背后肯定有推手帮忙,不然不可能有持续度,也不会那么精准投放。只是一开始宋一鸣不知道是谁,但只要有心,并不难查,等他弄清楚是燕雪舟以后,已经过去半年的时间了。 梁冰即便知道,也没办法道谢,只能埋在心里。 宋一鸣非要坚持和梁冰一起出来等,他边走边回忆,“我好像就在食堂门前见过他一回。” 广场上有座雕像,打着地灯,冬夜的寒风吹过来,冻得人手脚发麻。 刚按照手机上共享的定位站到路边,梁冰就愣住了。 燕雪舟穿了件深灰色的长大衣靠在同色系的车门前,车身纤尘不染,被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照得流光溢彩。 他抬着下巴,指间一支细细的烟卷,灰白色的烟圈被风撕碎,飘散氤氲开,模糊了他素白的脸庞和眉眼的轮廓。 梁冰的脚步不由得顿了下,迎着他的目光走到近前,为他们做了简单介绍。 宋一鸣很热情地说,“我们之前见过的。” 燕雪舟像是不记得了,低声“嗯”了下,算是回应。 开出去一公里,燕雪舟才口气散淡地问:“就是那个让你当免费劳动力的营销号是吧?” 梁冰要笑不敢笑,“人家是正儿八经的记者。” 看了眼路线,又说:“你送我回学校吧,我明天请了一天假,要跟论文指导老师见面。” 燕雪舟没作声,转了半圈方向盘,速度提了上来,在车流中灵巧地穿梭,连续超了好几辆。 很明显是不高兴了,梁冰提醒他,“你开太快了。” 燕雪舟不吭声,缓缓减速,在红灯前停下,手指搭在方向盘上,瞟一眼她一直拿着的礼品袋,“什么东西?” “宋一鸣去柬埔寨,给我买的纪念品。” “你们关系很好吗?” 梁冰沉吟了下,“……还可以。” 归根结底是因为他们曾经一起在困境之中孤军奋战过,但没办法深入细究,因为不得不触碰到关于沈恪的事。 显然燕雪舟也意识到了,他又不说话了。 “要听音乐吗?” “随便。” 梁冰便打开了车载音响,电台里正在播放粤语金曲,一首千禧年之前的老歌,歌词听不太懂,曲调极尽缱绻缠绵。 弯腰时,梁冰瞥到座椅下方有个白色的药瓶,捡起来看到标签上是二甲双胍,糖尿病人吃的。 她举起来,燕雪舟侧头看了一眼,蹙眉回忆了下,“应该是研究所刘教授的。” “放哪里?” “前面抽屉……” 刚说完,梁冰就伸出手打开了副驾驶前方的置物格,与此同时她听到燕雪舟阻止的声音,“哎——” 但是已经晚了,从里面滚落出一枚雪花挂件,落在梁冰膝上,正是那年她买了送他的。 燕雪舟像是有些赧然,眉头皱得更紧了,这还是上次送梁冰到地铁站时,在她上车前,他从车钥匙上摘下来随手放到这里的。 梁冰捏在手里,“……不是扔了吗?” 她低垂眉眼,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追问:“既然捡回来了,为什么又要藏起来?” 还能是为什么呢? 做错事的人是她,他有他的骄傲。 他想要她耐心的解释,也等待过她的忏悔和关心,甚至回过头来的劝哄也好,但除了几句浮皮潦草的道歉,什么都没有。 他就是这样的性格,克制,隐藏,装作若无其事,在人前永远保持着体面又高傲的姿态,宁愿做一百件事,都不会多说一句话。 他是不会主动低头的,除非她来做。 只能她来做。 误打误撞的,她好像走了一条捷径。 想通以后,梁冰扭头看他,凑近,手搭在他扶着方向盘的小臂上,“为什么?” 他不肯回答,绷着脸低啧了声,“开车呢,别闹。” “为什么?”她仰着脸笑,像个复读机似的缠着他问:“嗯?为什么?” 他鼻腔内发出一下类似叹气的声音,很短促,“……不想让你太得意。”
第五十九章 南江 过了两日,梁冰跟指导老师沟通后,最终确定了毕业论文的选题和结构,回到研发中心上班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低气压。接近中午,会议室里叫了订餐,下午续会,梁冰才知道原来是华通制药的竞标出了问题。这个项目是研发中心提振士气的开年大单,走的是高层路线,是上头给燕雪舟铺路的,本来拿下来是板上钉钉的事,但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据郑蔚打听到的内部消息,不管他们报价多少,对方都至少低一成,分明就是为了搅黄而来的。午饭时,暂时休会,梁冰敲门走进燕雪舟的办公室,拿进来两套饭盒。郑蔚打开一个,边吃边说:“反正啊,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实验室背后的人,十有八九就是燕董。”他没做过多揣测,说白了就是人家老子要真金白银地教儿子做事,还轮不到他置喙。只是这样一来,就把燕雪舟架到了一个两难的境地。他新官上任,急需业绩傍身,做成这一单,所有人的绩效和年终奖都会水涨船高。何以服众?切身利益是最有效的,不然别人凭什么对他一个博士在读的学生死心塌地?反之,若是做不成,不仅拢不住人心,年底还可能完成不了当初对集团高层的对赌协议,更糟糕的是,必然会在燕承禹面前抬不起头来。郑蔚大概知道一些他们父子间的龃龉,也有点明白燕雪舟为什么非要自立门户,毕竟经济独立才是掌握话语权的第一步。不光是为了向许岚证明,她这么多年的坚持都是错的,或许还为了——郑蔚抬眼看了下刚打开饭盒,又给燕雪舟递过去保温杯的梁冰,笑嘻嘻地说:“梁助理,不知道开了一上午会的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喝一杯你做的热香蕉拿铁?”“当然可以了。”梁冰转身要去茶水间准备,却被燕雪舟攫住她垂在身侧的手,没好气地对郑蔚说,“想喝就自己去楼下买。”“那家难喝死了,跟梁助理的手艺没法儿比。”说完,郑蔚觑了眼燕雪舟的脸色,放下筷子,开始收拾桌上的饭盒,念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我就不在这里当电灯泡了。”他刚端着午饭出门,燕雪舟就把梁冰拽到了腿上抱着,这里… 过了两日,梁冰跟指导老师沟通后,最终确定了毕业论文的选题和结构,回到研发中心上班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低气压。 接近中午,会议室里叫了订餐,下午续会,梁冰才知道原来是华通制药的竞标出了问题。 这个项目是研发中心提振士气的开年大单,走的是高层路线,是上头给燕雪舟铺路的,本来拿下来是板上钉钉的事,但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据郑蔚打听到的内部消息,不管他们报价多少,对方都至少低一成,分明就是为了搅黄而来的。 午饭时,暂时休会,梁冰敲门走进燕雪舟的办公室,拿进来两套饭盒。 郑蔚打开一个,边吃边说:“反正啊,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实验室背后的人,十有八九就是燕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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