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我是海城大学水利土木学院水利水电工程专业毕业生,周述。很荣幸能在母校120岁华诞之际,回到这个赐予我知识和力量的地方。” 男人清朗沉稳的声音回荡在操场上空。 不同于上一位学长的风格,周述的演讲内容通俗易懂,语言朴实,连每次从发言稿中抬头时,眼里都是真诚和恳切。 程幼雪坐在席位上望着他,有那么几个瞬间,她恍惚看到高中时的周述。 坚韧、向上,充满生命力。 但那时的他和现在的他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高中时的周述,每每上台演讲,是专注板正,但也有些刻意的严肃,他太过希望大家不要关注他的出身。 而眼前的周述,他第一次没有避忌提到他的过去。 “曾经,我也因为自身经历感到茫然彷徨,我渴望别人把我当成一个普通同学看待,不要同情,不要惋惜。但身处社会之中,许多事是个人无法改变的。我能做的,就是恪守我该恪守的,应变我能应变的。” “我非常感激一路上帮助扶持我的老师、同学、朋友,以及那些善良的人们,我无以为报,只能用所学知识为我们的‘大家’贡献一份微薄之力。” 台下,张昇赵星岩他们听着这话,心里也热烘烘的。 周述面带微笑,继续:“同时,我要特别感谢一个人。” 这话一出,程幼雪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不仅是她,包括顾筱琪他们,大家都以为周述要来个高调示爱,那绝对得承包至少五年海城大学的热门话题。 可周述说的是—— “这个人在我还是学生时,给予了我自信和勇气。她让我更加明白人生为之奋斗的,不仅仅只有世俗认可的那些,还有心中坚守的理想。我从她的身上看到了作为人的独立精神以及为实现自我价值的坚持和努力。” “她是我的榜样,也是我的信念。” “我希望在座的每一个同学也可以心怀坚定信念,为你们的理想拼搏。” “请记住,自强不息从不是一句空话,我们只有不断锤炼自己,才能完成真正的成长,迎接更好的人生。” 话落,操场上掌声雷动。 程幼雪的心里也经历了一场雷鸣般的震撼。 * 活动结束后,程幼雪回到体育馆继续忙公益。 顾筱琪他们几个和以前的老师寒暄完,也来找她汇合,至于周述,他还得去学院开座谈会,接受校报采访。 这一天,时间过得飞快。 等韩惜和小贝粗略盘点完今天募捐到的书籍和衣物,已经是黄昏时分。 志愿者们都累了。 程幼雪让他们赶紧回去休息,也让赵星岩张昇他们去和过去的老同学碰碰面,剩下的事她来善后就好。 偌大的体院馆内,程幼雪独自做最后的扫尾工作。 她将纸箱妥善封存好,明天会有红十字会的同学过来运送,把它们寄到孩子们的手中。 看着这一个个大箱子,程幼雪心里也沉甸甸的。 这是她第一次组织公益活动,她相信她以后还会组织很多次,她要把她以前参加的那些项目,都试一遍。 思及以前,程幼雪环视空荡的体院馆,又想起她在这里跳舞时的画面。 前面那个台子,顾筱琪拿着喇叭站在上面做宣传的样子,和体育舞蹈课的小刘老师还挺像。 程幼雪笑了笑。 左右这会儿消停了,她舒了口气,正想要绷绷脚背,张开双臂,就听—— “这位同学,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程幼雪一惊,扭头看去,周述站在门口。 男人高大的身躯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他将西服外套搭在手臂上,衣袖卷起,露出紧实修长的小臂,人看起来有那么几分落拓不羁,就是那领带系得还那么端正。 那是她给他系的,周述舍不得动。 周述将西服放到一边,然后向着程幼雪走来。 也不知怎么的,他每走一步,程幼雪的心跳就重了一分。 走到她面前,他冲她伸出了手。 “同学,能否请你跳支舞 ?“周述问。 程幼雪眼里亮晶晶的,别过头:“怎么跳?都没有音乐。” 周述四下看看,看到那个小喇叭,过去拿起来打开,然后又用手机调出音乐,把听筒对准了喇叭。 舞曲响起了。 周述再次回到程幼雪身边,也再次伸出手,第三次邀请:“请和我跳支舞,好吗?” 程幼雪的笑实在是压不住了。 她把手搭上去,那只宽大的手掌便立刻将她包裹住,拉着她,带进了怀中。 过去的记忆在这一瞬全部复活。 不管是心里的,还是肌肉上的,都记得清清楚楚。 程幼雪和周述跟着音乐踩着舞步,每一个动作,标准优美。 程幼雪问:“你是不是也是上午看学弟学妹们跳华尔兹,想起我们来啦?” “嗯。”周述应道,“想起你跳舞时的样子,特别美。” 程幼雪故意踩了下周舞伴的脚,笑得俏皮:“我当然跳得好啊。可有人就不行了。那四肢硬得像钢铁!周述,我那时候就想问你了,你怎么那么僵硬啊?” 周述轻笑:“你觉得呢?” “你少甩锅给我。”程幼雪不认,“跳个舞,至于吗?还有,你身上总有中药味。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贴了膏药。” “膏药?为什么?” 周述看着她,眼眸被头顶的光灯照着,闪着细碎的光。 “我说了,你也不承认。” 嘿!还学会勾人好奇心了! 程幼雪这下必须知道为什么。 她又踩了周述好几脚,踩到两人的舞步乱了,就和他们刚在一起跳舞时一样,笨拙滑稽。 周述无法,干脆抱起人,让她踩在自己脚上,带着她跳。 贴膏药,是因为肌肉酸痛。 肌肉酸痛,是因为他和她跳舞时,一直在极力克制,他不敢和她有太近的肢体接触,怕自己会心率失衡,到时大脑失控,做出什么来,冒犯到她。 听了这话,程幼雪想不“背锅”也不行了,可她也是真没想到周述那时候就小心到了这个地步。 她低头看了眼此刻男人环在她腰上的手,笑着问:“现在肌肉不紧绷了?” “也有些。”周述说,“抱你的时候,总想用尽全力。” 程幼雪梨涡浅现,从周述脚上退下来,往一侧走。 周述拉住她的手,放她离开,看她轻盈地旋转,裙摆翩然,然后再将她拉回怀中。 默契十足的配合。 周述说:“小雪,今年过年回北城,我想和叔叔阿姨提结婚的事。” 程幼雪一顿,没言语。 “叔叔阿姨会不会同意,我不能很准确地预算。但我想表个态度,想让叔叔阿姨知道,我是一定要娶你的。” 周述猜想,程开砚和宁祎肯定是希望程幼雪能回北城生活。 这段时间,周述做了调查,他可以申请调到北城三局,三局虽然没有七局的待遇好,但也没有相差很远,二者算是持平。 “调到北城?”程幼雪皱眉,“那样的话,你在海城这些年的经营不都白费了?” 周述摇头:“我工作是为了创造自我价值,在哪里都一样。” “可是……” “小雪,这事看你。”周述说,“你现在的根基在海城,得看你愿不愿意回北城。我的话,我可以和你保证,我去北城,不会影响我的事业。” 程幼雪一时没有接话,因为这个问题,她是得慎重考虑。 过了会儿,她看向周述,又问:“那要是我们退到这步,我爸妈还是不同意呢?” “求。”周述不带犹豫,“我会想尽任何办法,求来他们的同意。” 他说完,程幼雪半天没回应。 周述以为是哪里不妥,问她,就见她垂下眼:“这样是委屈你了。” “你想多了,我一点儿不觉得委屈。”周述笑了笑,“只要能娶到你,做什么我都甘愿。” 说完,又是半天没回应。 “小雪,你真的不用……” “我没事。”程幼雪吸吸鼻子,“我是忽然又想到你的顺序好像搞错了。结婚的话,你不是该先问我的意思吗?我有说我要嫁给你吗?” “……” 要说老实人禁不起逗且好糊弄呢。 周同学上一秒还敢磨她爸妈,这一秒听到这话,脸上肉眼可见地害怕起来。 “小雪你……我……”周述嘴唇一开一合翕动着,“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你告诉我,我一定改,我……” 程幼雪噗地一笑,挣开周述的手,重新跳到他脚上,两条手臂搭在他肩上。 “你是不是傻?”她问,“我不嫁你,我嫁谁?” “……” “都是你的榜样和信念了,我要离了你,你还怎么活?” 她不过一句话玩笑话,周述却很郑重地点头:“没有你,我不行。” 心头一软,眼眶也更酸了,程幼雪揪揪周述的耳垂:“傻瓜。” 其实,早在周述今天演讲提到关于她的独立也好、价值也好之前,程幼雪心里就断定自己这辈子要嫁只会嫁周述。 人这一生,能遇到一个爱你的人很难,而爱你的人还是懂你的人、尊重你的人,如果能遇上,简直比中彩票的机率还低。 更重要的,程幼雪从小从外婆那里学来的——爱人先爱己,在周述的身上得到了更好的反馈。 ——她喜欢爱着周述的那个自己。 她爱周述,就是在爱她自己。 “周述,我也会和我爸妈好好说的。”程幼雪说,“万一他们这次不同意,我们也不要急。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不是吗?” 周述明白,心里也是踏实的。 他知道无论如何,他的小雪都会在他身边。 程幼雪踮起脚,周述也搂得更紧,两人刚要吻上,就听一串“哎哎哎”。 “你俩哪个学院的?”体院馆的安保大爷在门口拍门,“挺会搞浪漫的是吧?去去去!外面搞去,体育馆得锁门了!” 程幼雪:“……” 周述:“……” 周述松开人,解释:“大爷,我们不是学生。我们……” 大爷摆摆手:“骗谁呢?以为穿得成熟些就不显嫩了?赶紧的,别影响我工作。” “大爷,我们……” 程幼雪憋着笑,拽了周述一下:“大爷说得对。走了走了。” 两人一路小跑着从体院馆里出来。 没办法,大爷的眼睛和以前宿管阿姨抓门禁时一样,可凶悍呢。 一直跑到校园的主干道上,程幼雪和周述才放缓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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