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床垫,这会儿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商铺开门,但现如今许恩霖哪儿还挑什么,今晚不用睡桥洞他就感恩戴德了。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许恩霖回头看了眼,又得到一次对视觉的猛烈冲击。 橘红的脑袋上顶着银白色的头戴式耳机,松松垮垮的牛仔裤外套了条格子裙,酒红色外套毛领张扬,里头是件轻薄半透的灰色衬衫。 许恩霖从没觉得自己的眼睛这么忙过,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把视线落点放在哪里。 麦初朝外看了眼,扬声问:“你要出门啊?” 那位潮男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晚上回来吃饭吗?” 男孩歪着脑袋趴在门框上,脸上妆容精致,俏皮地眨眨眼睛说:“应该不回来了。” 麦初摆摆手:“去吧去吧。” 对方看着年纪偏小,应该是合租的室友。 许恩霖摘下肩上的背包,问麦初:“房东什么时候回来啊?我跟他谈一下房租。” 麦初抬起下巴指了下门外:“他刚走。” “……”许恩霖呆愣两秒后提声反问,“他是房东?” “对,这是他家房子,他学艺术管理的,比我们小两届。”麦初咬了口手里的彩椒,说,“我们都叫他少爷。” 许恩霖点点头,低声跟念了句:“少爷。” “你之前房租多少?” “四百每周。” 麦初拔高音调:“这么贵?” 许恩霖试图解释:“离学校近。” “离小偷也挺近的。” “……” 麦初把最后一口彩椒塞进嘴里,咧开嘴角呵呵笑了笑:“你放心,这块儿是富人区,治安还是挺好的。” 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外头正对着小院,视野开阔,只可惜伦敦晴天很少,多数日子都是雾蒙蒙的阴天。 “我是免费住的,你算我朋友,你就这么住着也行,你要是过意不去就每周交个一百意思意思。” “好。” “你……”麦初原本要说“那你收拾收拾吧”,但眼见着他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收拾。 她改口问:“你吃饭了吗?” “从食堂吃了过来的。” “那肯定是没吃饱。”麦初越过他走出房间,“下来吧,我煮个面,我也还没吃。” “好。” 许恩霖活到二十二岁,人生不说顺风顺水,但也一路无虞。 他平稳地上学,平稳地高考,平稳地上完本科,又平稳地考上了研究生,然后人生急转直下,他在短短的一个月内成了四处碰壁无人认领的“学术孤儿”。 这四个字是师兄姐们取的,本意是调侃和同情,但这困境切切实实落在自己头上,许恩霖很难不感受到几分冷嘲热讽。 导师引咎辞职,同门的师兄姐要么临近毕业、要么手握重点项目,只剩他没有退路,也看不到前路在哪儿。 从小被捧着长大的优等生第一次学会了低声下气地求人,有的老师讲话直接,不收就是不收,也不愿意再给他时间细聊,有的老师还算委婉,安慰了他,也给他指了几条方向。 系里一团乱,辅导员近来头疼得很,她把许恩霖叫到办公室,递给他一份申请表。 “本来你才研一,出去交换还太早,但现在情况特殊,你要是愿意就填表办手续吧,语言课程已经开始了,我等会就把你拉进群里,就当是个机会锻炼锻炼自己。” 许恩霖捏着薄薄的几张A4纸,除了低下头道谢也没什么别的选择。 他最近总觉得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有时候在路上走着走着就能神游出窍,然后猛地一惊醒,四顾茫然,得站在原地想一会儿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去。 “你吃不吃辣啊?这个酱是我自己熬的。” 女孩的声音逐渐清晰,许恩霖掀眸看向桌对面的人,视线重新聚焦。 吊灯的暖光驱赶了阴天的沉闷,锅中沸腾冒着白汽,麦初穿着蓝白条纹的围裙,卡通头箍压住乱糟糟的碎发,两只手都没闲着,又是捞面又是煎蛋,在灶头边好一通忙活。 在今天之前他对麦初最大的印象就是文科班那个成绩很好的女生,高中毕业后两人就没见过,好像听谁说她出国读大学了。 “就是没买到黄豆,我只能拿鹰嘴豆代替,看着还行,但味道是肯定差了点。”麦初用筷子搅拌着面,继续絮絮叨叨。 许恩霖摸摸眉毛,突然挺想笑的。 也许是因为她和他出生在同一个地方,也许是她和他不算熟悉但也不陌生,也许只是因为她做的豌杂面实在太香了,在这样一个光线昏沉的下午,他渐渐放松下来,竟然在异国他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和踏实。 “麦初。” “嗯?”麦初抬头看向他。 “谢谢你。” “客气什么,都是朋友。”麦初将金灿灿的煎蛋夹到拌好的面上,“好了,吃吧。” 许恩霖把一碗豌杂面吃得干干净净,他其实不太能吃辣,后半碗整个口腔都冒着烧灼感,但又舍不得浪费。 “有……”许恩霖清了清沙哑的嗓子,“有水吗?” “有。”麦初跳下高脚凳,拉开冰箱门拿了瓶纯净水出来。 “哦对了,冰箱里的东西你随便拿,想要什么就写那块板子上,Alan看到会给你买的。” “Alan?” “少爷他妈派来照顾他的,算这个房子的管家。”麦初拧松瓶盖把水递过去。 “哦。” 许恩霖仰头灌了一大口水,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那你们为什么还要找室友?为了收留心碎留学生?” 麦初弯唇笑起来,放下碗解释说:“少爷他姐跟我哥是朋友,知道我来上学就让我也住过来,他经常不回家,我一个人无聊,就想再找个室友,早知道你也来伦敦就让你直接过来了,这种租房中介很容易不靠谱的。” 许恩霖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手里的塑料瓶被摁瘪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 “怎么样?你对房子还满意吧?”麦初问。 “当然满意。”许恩霖说,“要没有你,我估计今晚就得流落街头了。” 麦初笑了笑,起身将碗筷放进水池里。 许恩霖慌忙开口:“我来洗吧。” “本来就是留给你洗的。”麦初打开水龙头冲了把手,“我就住一楼,有事喊我。” “好。” 麦初走出去两步,又折返回来问:“你知道哪个是洗洁精吧?” 许恩霖拿起一个绿瓶子:“这个?” “对。”麦初放下心来,把手背到身后,倒退着往后走,“洗完你记得再拿那块白色的方巾把水擦干。” “好。” “你有数进门到现在你说了几个‘好’吗?” 许恩霖呼吸一紧,抬眸看向她,麦初笑着转过身。 凉水冲刷在指尖,他收回视线,一时间不知道该先拿脏碗还是先倒洗洁精,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得有些快。 门上咚咚两声轻响,麦初摘下一边耳机,扬声喊:“你直接开门好了。” 许恩霖摁下门把手,只打开了一点门缝,朝里喊话说:“商店好像都关门了,能帮我跟……少爷借件衣服吗?我当睡衣穿。” “哦。”麦初放下盘坐在椅子上的双腿,踩上拖鞋站起身说,“我给你找一件吧,他衣柜里还真不一定有你能穿的衣服。” “Hao……”许恩霖紧急收声,改口说,“行,谢谢。” 在麦初翻找的时间里他就安静站在门口等着,等她手里拿着一件T恤走出来时差点被墙边杵着的男人吓一跳。 “我还以为你回房间了。”麦初手抚着胸口给自己拍了拍。 “没。” “这个给你。”麦初把T恤递过来,“我就穿了一次,干净的,尺码很大,你穿应该也是宽松的。” 许恩霖接过衣服,又说了一遍谢谢。 “早点洗洗睡吧。”麦初转身回房间,“晚安。” “晚安。” 冬令时的伦敦光照严重不足,麦初每天点开朋友圈都能看见他们英区留子分享的《种太阳》。 新室友的到来并没有如她所愿让这栋房子可以热闹起来,台省来的姐姐温柔文静,更喜欢独来独往,回家了也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待着,至于许恩霖—— 莫知告诉她他最近犯太岁,但麦初也不能当着人家面问什么,怕揭人伤疤。 她能给的关心也就是做做饭,在这个阴冷的异国冬日,暖不了他的心至少暖暖他的胃。 “回来啦?” “嗯。”许恩霖取下肩上的书包,“你还没吃晚饭啊?” “对,我从学校回来就睡了一觉。”麦初揭开锅盖,咖喱的香气飘散开来,“饭快好了,你去洗手吧。” “好。” 麦初又扬声喊:“顺便把张嘉睿喊下来。” 许恩霖停下脚步应了一声。 张嘉睿就是少爷的大名,住进来那么多天,许恩霖还没有机会和房东正式打过照面,他敲敲紧闭的房门,开口喊:“麦初说饭做好了,可以下去吃了。” 没有听到回应,这个季节外面的天总是阴沉沉的,天黑得也格外早,许恩霖想他应该是在睡觉。 等他洗完手下楼,麦初已经把饭菜端上餐桌了,许恩霖加快脚步走上去,帮着她摆碗筷。 “少爷呢?” 她刚问完楼梯上就响起脚步声,张嘉睿揉着乱糟糟的头发,边打哈欠边说:“什么味道啊?好香啊。” “咖喱猪排饭。”麦初摘下身上的围裙,“快点下来吃饭。” 男孩穿着撞色的插肩长T和格子睡裤,许恩霖偷瞄了一眼,这是他入住以后第一次见到少爷这样素的打扮,莫名有种终于见到了真人的即视感。 “我要减肥,不吃碳水了。”张嘉睿拉开高脚凳,伸手去够桌上的番茄,“我吃这个吧。” 他说着就要往嘴里送,许恩霖和麦初同时伸出手来阻拦,一个说“没洗”,另一个喊“别吃”。 张嘉睿张着嘴巴,看看他又看看她。 许恩霖离他近,拿走他手里那颗黄番茄递给麦初。 “你够瘦了。”麦初接过番茄放到水龙头下冲了一遍,“而且不吃碳水脱发的,你还要在英国待好久呢,你不怕回去的时候你头上没毛了啊?” “呸呸呸。”张嘉睿咬了口鲜嫩多汁的番茄,屈服于饥饿和馋嘴,“那你给我盛小半碗。” “今天你姐跟我说你妈想你了,吵着要来看你。”麦初坐到餐桌边,“你这两天最好安分点啊,别太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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