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侧耳倾听,终于在支离破碎的谈话里知道了他叫黎柯,是初三五班的,学得很好。 其他就不得而知了。 我仰着头,看着他忍不住雀跃。 只有我知道,他还是个喜欢猫咪很有爱心的人。 这是我的秘密。 初二要比初三早放学半个小时的。 我刻意磨磨蹭蹭的教学里底不肯走,拖延着。 将期盼寄托于天神,渴求再见他一面。 不知是不是我的祈祷被哪个好心的神明听见了。 从鱼贯而出的相同校服的人群中,我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身边围了很多人,他带着笑,并不怎么说话,只是偶尔会点头。 眼眸微微垂着,似乎是周围的一切并不能提起他的兴趣来。 明明是看着很温柔的人,但是总是给人感觉距离很远。 客气又疏离。 雨伞被我放在了书包侧边的口袋里,我快步走到那群人的前面。 不知道他会不会注意到,然后想起昨天撑伞的我。 走到他们前面,就慢下来脚步,有时候还错了几步,差点同手同脚。 终于走到了丁字路口,我假装向右转弯,却在转身的那一瞬回头看去。 我看着他向左转弯,给回头的我留下一个背影。 我这才敢将全身转向他背影离去的方向。 在空荡荡的街角,我对着墙,莫名其妙地弯了嘴角。 中午我们都会在学校食堂吃饭。 我总是会在两个食堂之间轮流乱窜。 试图从浩荡的人潮中发现他的身影。 后来就很固定了。 我发现他从来只会去一个食堂。 永远都是那几个档口。 有时候会在篮球场看见他。 他总是喜欢打球。 打球穿的衣服也是不变的。 也总是喜欢在同一个地方。 固执又坚持。 我默默记着,黎柯啊。 是那个学得很好。 长得也很高。 很有爱心的。 爱吃锅包肉的。 喜欢打篮球的。 平时会低垂着眼的。 黎柯。 是我耀眼如星辰般存在的人啊! 不知是不是黎柯太过优秀。 我试图伸手摘月。 月亮又离我太过遥远。 我就努力地想去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 可是我后来才发现。 有些距离是我费尽心思也没办法改变的。 比如时间。 比如出场顺序。 或许。 一开始我就输了。 只是彼时的自己并不明白。 我给自己重新写了一张课表。 我把所有能利用起来的碎片时间全部都规划了学习。 我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离他更近一点。 想来想起也好像这么一条仅存的路。 我将我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能和他考上一个高中。 从我意识到我希望能和他的故事有后续的时候。 我就开始学习了。 我一本一本捡起被我丢弃的书。 拿起笔去写下一个又一个符号。 我想只要熬过春夏秋冬。 等一等。 我总会等到我的花开。 5 黎柯毕业的那天也是雨天。 我举着伞。 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校门口。 而我驻足原地。 我好想好想冲上去说。 哎,黎柯学长你好,我是比你低一级的学妹卓婷。 我没有。 我只是将藏着我情绪的种子埋在心口。 我一遍又一遍告诉种子。 等考上黎柯的高中。 就可以发芽成参天大树了。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我始终以为我可以获得丰收。 只是变故来得有些快。 刚上初三的那学期。 外婆生病了。 起初我不以为然。 外婆前段时间提着三个萝卜,就走不动路了。 一路歇了好几次。 问她怎么了,也只是笑了笑说不过是人老了,喘不过气。 可能是外婆自己也意识到了好像身体哪里出了问题。 外婆一共生了三个小孩。 我有两个舅舅。 她小心翼翼地给自己的小儿子打着电话。 她说想上医院检查一下身体。 电话机那头传来敷衍又应付的声音。 终于,忙碌的小儿子终于有机会从琐碎的家庭中抽身。 带着自己的妈妈去了医院。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 这一查就直接被安排了住院。 医生说情况很糟糕,应该尽快要做手术。 让家属准备钱。 三个儿女谁也不想掏这笔钱。 大儿媳妇阴阳怪气地说谁有钱谁治去,他们可不要掏这个钱。 大儿子嗫嚅了一下嘴,最终还是没有张嘴。 小儿子家里虽然还算过得去,但是狠不下心去掏这样一笔钱花在也许并不能治好的手术里。 小女儿过得一地鸡毛,只是呆呆地低着头,说不出一句话来。 外婆的老邻居不知从哪听来了外婆病重的消息。 包里揣着两万块钱就从家赶到了医院。 在医院的走廊。 她自知自己没有资格来让别人的儿女是否选择救治。 她只是拉住小儿子的手。 潸然泪下,她哽咽着说。 那是你们的妈妈,唯一的妈妈。 做人啊,不能忘本。 大儿子从小就不干正事,让他妈妈总是在屁股后边给他收拾烂摊子。 小儿子从小就没什么本事,他妈妈扫了十几年的街,替他还了车贷,还在还房贷。 小女儿就更不用说了,丢下了一个拖油瓶,一丢就是十几年。 小儿子眼里流出几滴泪来,他叫来医生。 说砸锅卖铁也要救自己的妈,就算是真的没希望,也才能不落遗憾。 就这样,身上插满一堆管子的外婆被推入了手术室。 略微有些颤抖着的手签下了病危通知书。 这才意识到或许真的到了生离死别的关头。 有人恍惚想起了还在上课的我。 一无所知的我。 上次见外婆还在给做杏鲍菇炒肉的我。 是我出门时还在叮嘱我记得带伞的外婆。 是总是拍拍我的头说一切都会没事的外婆。 是会用粗糙的手给我擦被雨淋湿的头发的外婆。 是被我总是吼来吼去还会不计前嫌的外婆。 是十几年前。 把我从雨中拉起来的外婆啊。 是这个世界上。 唯一还爱着我的外婆。 被班主任叫出来的那刻。 我隐隐感到了一丝丝不安。 这种感觉在我坐上二舅的车时。 就更加强烈了。 我猜到了什么。 可是我根本不敢想。 我一直安慰着自己没事的,也许是别的事情。 但是这一刻从我走到急救室的门口。 全部坍塌了。 我跪倒在地上。 失声痛哭。 我在那一刻到底在想什么呢。 我面对着医院洁白的墙壁。 像是朝圣一样。 我在心里呼唤着所有的神灵。 我祈祷着。 我呐喊着。 我叫嚣着。 我乞求着。 我匍匐着。 那天,我求遍了所有的神灵。 我在心里祈祷。 神啊,如果可以,请把我带走吧,不要带走我的外婆。 我的外婆,她这辈子实在是太苦了。 她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她没享过一天福。 或许是那天的朝圣者实在太多。 没有心软的神灵,肯听到我的心声。 我的耳朵在一片耳鸣声中。 依稀听见些话语。 是穿着白大褂的一声。 遗憾地摇了摇头。 他说乘着还有呼吸,带回家去吧! 回家去吧,回到那灵魂的发源地去! 回到一切的开始。 回到根里去。 每个人都是一片叶子。 在外漂泊了太久太久。 总是要落叶归根的。 就这样,全身冰冷的外婆被推了出来。 还戴着氧气罩。 她双眼紧闭着。 不知是不是在社会中漂泊了太久太久。 久到戴着的面具已经成为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那些儿女终于流出了几滴从面具后边渗出的眼泪来。 极其珍贵又少见的泪水。 我踉跄地跑到了外婆的身边,我想去摸摸她的手。 却冰冰的,可我分明记得那双总是抚摸着我的手是温热。 我哭着用双手捂着,可是怎么都捂不热。 我轻轻晃着外婆。 我说外婆你说话啊,你说说话呀。 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嘛! 是我呀,婷婷呀。 你明明上次都答应好要活一百岁的,你怎么骗人呢! 你不是说要看着我考上好高中,好大学,然后看着我结婚吗! 外婆,你睁眼看看我呀。 我还想吃你给我做的杏鲍菇炒肉。 我还等你给我擦头发呢! 外婆你醒醒。 我保证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外婆。 对不起! 外婆。 你醒醒,看看我好不好。 我冲着一张再也不会睁开眼的脸说着平时藏在心底的话。 只是她再也不会听到了。 外婆下葬那天。 却是个大晴天。 我是讨厌下雨天了。 可是那天我却觉得晴天才是最讨厌的。 外婆安安静静地睡在棺材里。 穿着一身漂亮衣服。 那样好看的衣服,外婆直到去世才穿上。 葬礼照例是要宴请宾客的。 在我们老家的习俗。 是要吃八碗的。 并不是指八碗饭。 而是八道由不同的肉做成的菜。 我从小就很喜欢吃肉。 我天天都很期待着谁家又办红白事了。 能被外婆带去吃一顿八碗。 外婆就会在我的小碗上盖一层又一层的肉。 这次我的身边没有外婆了。 我坐在位置上。 吃着吃着就哭出来了。 脑海中又想起外婆唠叨的话。 吃饭啊,不能哭,会呛住噎死的。 我放下碗筷,就坐在那里。 放声大哭。 人在当下或许感受不到疼痛。 可是那只是面具之上的掩饰。 在你突然意识到。 有些人和事再也见不到了和遇到了。 你才会回神。 原来,已经成为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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