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不是真的想死,你只是在寻找答案?”徐远行语速很慢,怕曾不野听不清似的:“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这么说。因为我也经历过。” 出发本身就是一种寻找,答案或许会在路上。 曾不野看向车窗外,吸了吸鼻子,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猜我明天会不会退烧?” “你问我我问谁?” “我希望我退烧,这样我就能自己开车了。说实话,你挺吵啊。” 她说完干笑了一声。比起前几天的暴雪,外面的小雪已经算是小打小闹。五百公里不在青川车队话下,用头车的话说: “闭上眼睛就是干!” 等曾不野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99号公路起点。此时已是傍晚,再晚十几分钟,太阳就要落下。是的,雪停了,他们看到了夕阳。 曾不野对好友李仙蕙说:“如果有机会,我真希望你能看看此刻的景象。金色的夕阳洒在彩虹分界线上,雪原熠熠生辉。就连地上的文字“ROUTE 99”都在发光。彩虹一望无际,答案好像就像眼前。” 曾不野不是一个拥有很强表达欲的人,发着烧打了这么长一段话已实属罕见。西乌珠穆沁的夕阳,把一切都染上颜色。包括她凌乱的头发、通红的脸庞,也包括她那双平静的眼睛。 “太美了。”常哥说:“这就是旅行的意义。” 433一直站在那拍照,不知是要发给谁。这会儿能看出他的心情了,他好像很焦虑,表情一直很凝重。 求婚跟送死一样。 很是蹊跷。 “今天天气好,能看到银河吗?”孙哥突然问。徐远行抬头看看,他觉得能。这些疯子又开始蠢蠢欲动,他们说晚上别特么睡了,睡什么睡,出来看银河! “我有一年在东乌珠穆沁看到过银河,也是在冬天。”徐远行竖起拇指:“除了冷,挑不出别的毛病。”说完问曾不野:“野菜姐看过银河吗?” 银河?城市里怎么会有银河呢?城市里有高楼林立,有璀璨的灯光,有数不清的人,独独没有银河。因为灯光太亮,银河才会黯淡。 433突然大喊:“我在99号公路的起点!你说过的99号公路!彩虹公路!” 他们循声望去,以为他是在打电话,但他却是在对着手机瞎喊。433八成也是个傻子吧。 这天气很好,午夜一点的银河应该会很美。常哥开始准备设备,小扁豆拿出望远镜四处乱看。看到猫猫狗狗还给曾不野展示。曾不野终于退了一点烧,但反应还是慢。小扁豆让她看什么,等她看过去,那东西早没了。小扁豆生气了:哼!不跟野菜姨玩了!再玩会儿,困了,睡去了。 零点的时候,曾不野迷迷糊糊之间听人说:又下雪了。银河没有了。 没事,越往北走,看到银河的几率越大。是赵君澜安慰大家的声音。别人还说什么,曾不野听不清,她又睡着了。 徐远行这一夜睡睡醒醒,凌晨四点多就爬起来。外面雪停了,周遭很安静。他下楼,想着开车出去转一圈。却看到原本停在他前面的JY1不见了。 地上有两道胎痕,一直到酒店外面的路上。 曾不野,走了。 徐远行有一瞬间的愣怔,拿出手机打给曾不野,却看到她在群里发了一张照片,破手机拍的并不清楚,但仍旧能够看到天上繁星密布。她说: 银河! 曾不野站在99号公路的起点,夜晚的狂风卷走了雪,也卷走了厚厚的云。起初她只是觉得星星出来了,慢慢的,一颗又一颗星跳了出来。浩瀚的星河涌进了她的眼睛,也一同坠入了雪原。 风刮得她站不稳,但她一直仰着头,脖子酸了也没有放下。她甚至尝试着呼喊,很可惜她喊不出来。 在她的身后,一辆车循着车辙缓缓驶来,安静地停在路边。 于是,那闪亮的银河,也一起流淌进了徐远行眼中。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们的1个霸王票、2瓶营养液~
第14章 惺惺相惜 请记住这个瞬间。 记住虽然我们的心早已死气沉沉,很少为什么事动容,但仍旧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夜晚,发着38.5度的烧站在银河下的瞬间。 这是一生之中鲜少有的意气勃发的瞬间。 尽管曾不野喊不出来,但银河帮她诉说了一切。星光也落在99号公路的彩虹分界线之上,那一条延伸向远方的无边无际的公路,将星光运送到达达线、热阿线,运送到海满一级公路上,运送到漠河、北极村。 至少在曾不野的世界里,这银河将会点亮她的记忆,经久不衰。 徐远行何时站在她身边的,她并不知道。直到听到吸鼻子声,她被吓得魂飞魄散,弹跳开去,转过头看到站在那里的徐远行。 “你有病啊!”曾不野出现了浓浓的鼻音,喉咙沙哑,感觉像是卡着痰。 徐远行又吸吸鼻子,她打开手电向前一步,照着他的脸。他无所遁形,下意识闭上眼睛,但泪痕还在脸颊上。曾不野愣住了。 “美哭了?”她收起手电问,又把手电朝他面前伸:“你看,除夕夜一个男的送我的。” 徐远行看都没看,仍旧看着天空。 “我说我之前在东乌看到过银河。”他说。 “是的,你说了。” “跟我妈一起看的。”他说。 他原本只是说这么一句,然而情绪崩塌很快。他突然哽了一声,脸皱了起来,而后痛哭出声。 他至今还记得那天的情形。几年前,东乌珠穆沁旗的夜晚,妈妈敲他的门,说让他开车出外面带她看银河。那天也像这一天一样,雪一直下到半夜,然后慢慢停了。他穿衣服的时候甚至还抱怨了一句:“这么冷,折腾什么!” 妈妈好像有点失落,但紧接着说:“好风景从来不易得。你就跟我走吧。” 他们的车驶出东乌旗,驶到旗外二十公里。车灯灭了,天空却很亮。星河照亮了锡林郭勒的夜晚。徐远行看到了此生最美的银河。 第二天妈妈说身体不舒服,他们结束了旅行回到北京。锡林郭勒成了她此生最后一次远行。 徐远行一直在怪自己,他那天不该抱怨的。 不该抱怨的。 他应该跟妈妈趁兴而去、趁兴而归的。 他哭的狼狈,曾不野手足无措站在那。她不擅长安慰,最终只是向前一步,手臂伸到他后背,轻轻拍着。徐远行将头垂在她肩膀,一个劲儿对她说对不起。 对不起。他说:吓到你了。 对不起。我没控制好情绪。 对不起。我破坏了你的银河。 他并不知他为什么会在一个刚认识几天的、还算陌生的人面前崩溃。他甚至没有在乎自己的形象,就这样说出令他一生为之后悔的事。此刻他觉得曾不野是他亲密无间的朋友,因为在那个他们还不曾相识的除夕夜,他们彼此陪伴过。 在那个除夕的夜晚,他跟家里吵架提前出发了。那天架吵得很凶,他摔了碗和盘子,连口饺子都没吃。路遇暴雪,他被迫在一个无人的服务区停留。那天他心情很糟糕,那场大雪快要掩埋他对生活的热情。服务区里很安静,他坐在那里听着歌,歌曲是母亲生前最爱的《一帘幽梦》:我有一帘幽梦,不知与谁能共…母亲原本唱花腔,却独爱这首流行乐。 徐远行在这个除夕夜思念着母亲,倘若母亲还在世,他一定能够在除夕夜吃上一口饺子,还会吃到一条好吃的鱼。 一辆车缓缓驶进服务区。徐远行以为是哪位队友,仔细看发现那几乎是一辆没太改装过的素车。 暴雪在下着,车上下来一个女人,在挣扎着是否要去卫生间,她应该很害怕,站在那里像一只仓皇的鸟。 好可怜。 她可能像他一样没有真正的亲人,不然她不会在除夕夜出发。 这样的服务区很容易出事,徐远行想了想,跟了上去。他故意在卫生间门口说话,以安抚她那颗惶然惊恐的心。后来他留下了自己的手电。 除夕夜的服务区里,只有他们两辆车。他在那里,她在那里。他们都很安静,也都感觉到没完全被生活抛弃。 “没事的,徐队。”曾不野说:“我爸没看到过锡林郭勒的银河。我这样说,你会不会感觉好点?”她也快要哭了。但她没哭。如果两个人一起崩溃,那就太可笑了。她得坚强点,等他哭完她再哭。 希望他快点哭完,因为她要忍不住了。 后来他们都沉默下来。曾不野没能如愿哭出来,她鼻子堵着、喉咙里好像有痰、体温应该是降了一点,毕竟此刻太冷了,她被迫物理降温了。她没能哭出来,因为她情绪的阀门生锈了。两个人爬上徐远行的行李架,徐远行说这样能看得更清楚。 银河就在他们眼前。 那闪亮的、璀璨的、美丽的银河。 他们在银河下安静坐着,把对方当成了自己不可或缺的朋友。至少当时他们是这样想的。 “如果你能给我烧点水…我将感激不尽。”曾不野说。 于是徐远行又把自己的装备折腾上车顶,为她烧水。 再后来他们一人捧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水杯,故作姿态,小啜一口水。要说人有热水的时候就该及时喝不能装逼,不然两分钟后水凉了,泼水成冰都不行。 曾不野皱着眉说:“这温水,比常温美式还难喝。” “都这时候了还挑!”身后有人说话,他们循声寻找,看到常哥抱着设备从路后爬了上来。 老人家早早就出来了,车停在一公里外的地方,那里拍银河太美。不知不觉跟着星星走到了这里。见到停着自己人的车,简直要喊救命。 “渴死我了。”常哥说:“快帮我烧点水喝。” 还好他错过了徐远行痛哭的镜头,不然明天青川就有头条新闻了。又有一辆小车开过来,是还没换雪地胎的433。 哥们胆儿真大,这样也敢在深夜往出开。见到他们也像见到亲人,唯独不敢看曾不野的眼睛。 反倒是曾不野,一眼一眼瞪他。 骂人的话容易说,道歉的话总是难讲。433几次欲言又止,终于鼓足勇气,小声对曾不野说:“那天对不起啊。我不该骂你。” “那你究竟为什么呢?”曾不野问。 “我不是故意的。我在打电话。”433并没有细说,只是又道了一次歉。他其实也不是坏人,只是人都有犯浑的不想做人的时候。恰巧被曾不野赶上了。他真的很抱歉。 “没事,我也骂你了。”曾不野说。 “该说不说,你骂人也挺脏。”433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打人还狠呢!试试吗?”曾不野扬起拳头,准备给433点颜色瞧瞧。 她这得理不饶人的劲头可恨又可爱,常哥边喝水边看着她笑。老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他的镜头记录了多少人的人生,也因此能透过镜头看懂背后的故事。他看曾不野第一眼,就知道她是一只被困在牢笼的怪兽,拼了命地想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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