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够。”裴黎不得不承认。 “甚至远超过我自己的孩子。” “裴初原么?”李双睫毫不遮掩自己的竞争心切,“聪明有余,城府也够深,那归功于您教的好……但仅仅挑不出错处就能成大事?您也看到了,开学典礼站在国旗台上的人,是我。” “学生们支持的人是我,那些洪亮的掌声都是献给我的,而不是给您的儿子;高二下学期,带领全年级的成绩提高八个百分点的人是我,而不是裴初原;如果没有我,裴初原他做得了什么?顶多是个无功无过的学生会长,任期一到,就卸任,再过两年,谁还会记得他?” “是我让他能够被同学们爱戴,是我有什么功劳都分他一份,是我……”李双睫深吸一口气,“是我让他有资格名垂校史。和我的名字摆在一起,是他的荣幸!以后您的儿子不会再有这样好的机会了,因为我和他的差距只会越拉越远,我李双睫的前途,只会无可限量!” 无——可——限——量。 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响。 直到最后一丝余音也消散了,裴黎才停止回味。多么像她,年轻的她,李双睫啊李双睫,真不知怎么评价她才好。当着一位母亲的面说她儿子的坏话,偏偏还就让她,心服口服。 李双睫早已化被动为主动。随着一句接一句的犀利的剖白,她双手撑着桌子,缓缓站起,从一开始的仰视,到平视,再到俯视。“裴女士。”她如此称谓,“你是商人,最看重利益。” “和我合作,有益无害。” 如此,便是直白到极点。上一秒她这样教,下一秒她就学会了,知道提出要求的一方才占据主导权。若是换做自己那个笨蛋地主儿子……算了,人和人之间不同命,有什么好比? 裴黎抬头同她对峙,可气势上,李双睫仍感觉自己在被压制。权利的高位不在于谁站得更高,李双睫就算踩着桌子,头顶天花板也没用。权力不仅仅效忠于裴黎,她是权力本身。 “只有一点,你没说对。”她勾起气色丰盈的唇,“商人虽看重利益,但也要评估风险,所以有的钱是拿不得的,有些人是用不得的。不是因为胆子太小,而是承担不起翻船的代价。” 李双睫需要表明自己的忠心:“我不会背叛您。您知道我的家庭状况、朋友,我相信您早就把我一个学生调查个透彻了。这些把柄都在您的手上,只要我不听话,您随手掐掉一个。” “那不是真正的信任。” “如何让您信得过我?” 裴黎但笑不语。 李双睫直白地询问:“您要什么?” 裴黎起身,带着压迫感朝她走过来。 一瞬间,李双睫呼吸都凝滞。 有人能走出这样的气势,高贵,典雅,猫一样的脚步。她的肩上承载着千军万马,遮挡住窗外投进的日光。李双睫的脸有四分之三被她的阴影覆盖,四分之一的光亮凝聚在眼中。 “我要。”她端起李双睫的下巴。 让那张幼狮的脸,浸润在日光下。 “你。” 李双睫沉默。 裴黎有耐心,等待她深思熟虑完。李双睫思考了三十秒,她开口了。这比裴黎预想的快。李双睫的嘴唇在颤抖,肩膀也在颤抖,她摇了摇头:“您有家室,我恐怕不能那样……” 沉默。 裴黎像猫那样歪了歪头。 她眨眼,随后别过头去。 开怀、尽兴地大笑。 李双睫蹙眉,不明白她为何笑。 她摆手,“不是我,是我儿子。” 闹乌龙了。 李双睫也顿感尴尬,她下意识抬手揉了揉眉心,用余光去看裴黎,发现她并没有被冒犯到的神色。裴黎腰抵着桌沿,说:“和裴初原结婚,就这一个条件,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结婚?这是我们之间的合作,只关乎我和你,和你儿子有什么关系?” “就当我是个不正派的家长吧。你不懂我,也看不起我办事的这种手段。如果你想,威胁我,反正我儿子喜欢你,你以玩弄他为筹码来威胁我,哦,对,你太正派,做不出这种事。那么就换我来威胁你。”她教会她,“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果你刀柄不向着外人,最终只能划伤自己。” 李双睫抿唇:“……您不是外人。” “那我就和你说体己话。”裴黎说,“联姻一事,不光是为了成全裴初原的心思,也是……为了你的前途。” 李双睫坚决地否认:“我不是非要靠这个来博个前途。如果一定要借一把梯子,我希望借给我的人,是您。” “当然是我。”裴黎轻描淡写的,“婚姻不是对你的束缚。你和郑揽玉、和宋恩丞的那些事,我也略有耳闻。但是,你仔细想一想,谁能永永远远、光明正大的站在你的身边,站在聚光灯下?宋恩丞?那个篮球小子恐怕早就和你闹僵了吧?还是郑揽玉,你未来的路毕竟很特殊,他一个外国人,你和他结婚,反而会影响提拔。” “只有裴初原,懂事,贴心,在你的身边辅佐你。他也够格,无论是家世还是容貌,都够格站在你的身边。你以后打点关系,免不了交际场合,你需要这样一个标致、得体的丈夫。” “仅仅是作为我名义上的丈夫?”李双睫心想,这不是卖子求荣么,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对裴初原不负责任。裴黎说,“我只能帮他到这里。怎么转正,那是他该操心的。” 有些隐晦的话题。 只适合点到为止。 裴黎不会多问。 李双睫也不多说。 “好了。”她站直身子,看了一眼腕间的表,“我的时间很宝贵,既然谈妥了,那就先走了。出高考成绩时,我会来联系你。我会教你提前批该怎么填,也要带你去走动一些关系。” 李双睫说:“好,谢谢……伯母。” “裴黎,喊我的名字,这样就好。” 真的好吗? 李双睫迟疑片刻。 “裴黎。” “嗯。” 她离开了。 . 高考成绩公布的前一晚。 李双睫收到裴黎的消息。 “727分,恭喜。” 李双睫很诧异:“能提前查到吗?” 裴黎回复:“对我来说不算难事。” 好吧,她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呢。 “好好享受你为数不多的假期吧。” 她顿了顿,玩味地道,“小状元。” “因为上了大学会变得非常忙吗?” “你会很忙。但不光是因为这个。” “那是什么意思?” “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就代表要和过去的一切划分界限,你明白吗?” “……明白。” 李双睫因优异的高考成绩而发烫的心脏,随着裴黎的话渐渐冷却下来。她知道的,不同的环境认识不同的人,以后她结交的人只会越来越优秀。她在景高的这些事迹、言行举止,都会被有意地抹去一些,这也是对她名誉的保护。裴黎希望她别留任何遗憾。 她还有一些时间沉溺过去。 这高中三年来的点点滴滴。 如玉石,如珍珠,用时间的细绳串联起来。李双睫一颗颗数着,从自己刚踏入这个校园,到真正融入十一班这个团体,到后来赢得大家的信任,成为班长,再到后来,齐心协力维护班级荣誉。在这个过程中,李双睫无可避免地爱上这个班级,这是她的班级。 就像首领带领着培养了数年的精兵夺得胜利。她怎么可能不爱惜她们,怎么可能忍心和她们分别呢?如今,断舍离却是迫在眉睫的事。于是这几天,李双睫参加了大大小小的同学聚会,玩得很尽兴。 她努力想留下些什么。 填志愿的那两天,阴雨连绵。深夜,有人冒雨前来,拍开李家的大门。李双睫打开门一看,是一只湿漉漉的小洋娃娃。郑揽玉淋了好多雨,湿金发像几丛海草黏在脸颊上,可怜极了。 在这之前,郑揽玉问了好几次她的志愿,她走的是提前批,当然也不太想告诉他。如果说了,骁勇的小金毛保不齐追随她。可,只有郑揽玉,天真无邪的郑揽玉,她不愿意将他的人生染指。李双睫试图和他讲道理,Jasper,自己做选择,你总该成长。 “呜呜呜……我不要……我就要和主人一起……”郑揽玉抽抽噎噎,不依不饶,“我们……都约好了的……” 并没有。李双睫想说,谁和你约好了?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告诉你我的理想院校,我填什么样的志愿,我打算做什么。我连裴黎的儿子都没坦明,我对你说什么?你也太想当然了。 李双睫不能让他在门外干站着:“先进来避雨吧,我给你妈妈打电话。” 她翻通讯录,余光瞥见不远处的车灯。抬眼望去,金发碧眼的女人,撑着一把宽大的伞,无奈地站在雨中。放下电话,知道再打也是无济于事了,安缇娜是支持郑揽玉的决定的。 为什么呢? 李双睫不明白。 为什么安缇娜愿意将郑揽玉交付给她?难道不知道她是一个狡猾、贪婪、野心勃勃的人吗?如果她伤害了郑揽玉呢?让小金毛耷拉着毛绒绒的脑袋,流出烫乎乎的眼泪呢?她不能保证。李双睫总是危险的,这份危险让她如履薄冰,也让爱她的男人们胆战心惊。 “主人……”郑揽玉哭得喘不过气。 他双膝下跪,小狗般抱住她的腿。 “求求你……不要把我踢开……我们就像从前那样不行吗……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让我跟着你吧……” 语无伦次。 词不达意。 李双睫蹙眉,把脚踝从他的手臂里挣脱出来,后退两步,竟然也跪下了。 郑揽玉一时间吓得连眼泪都停了,他失措地望着面前的人。眉目清冽,锋利魄人,却是带着这样的姿态去跪下。“现在,我也跪下了。”她说。 “郑揽玉。”她扯出笑容,“你以为敢下跪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么?” “你不要想着试图用道德来绑架我,既然你可以下跪,那我也可以。难道你觉得自己的膝盖比我的金贵吗?” “我才不是那么想的……” “好,你到底在想什么?” 郑揽玉抿了抿湿润的红唇,眼角泪痕顺着发尖的水滴下。落在浅色的地板上,豆大的点。郑揽玉盯着这些大大小小的雨点,嘴唇竟是张了又阖,阖了又张,千言万语化作四个字。 “想你疼我……” 李双睫说:“我会弄疼你。” “那、那也……没关系……” “我会把你的心打碎。”李双睫攥住他的双臂,“你一片片捡起、拼凑、用胶水粘好交给我,我就一遍遍地打碎它,脚踩它,碾碎它……到最后,拼都拼不起来,然后,我就扔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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