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繁不是那种爱表现的人,在这种场合从来不抢话,覃鹤鸣照顾她,经常会递问题过来。 讲座快要结束的时候,覃鹤鸣问到许安繁如何理解罗兰·巴特的“作者已死”,他有意帮许安繁宣传新书,让她结合《无夏之年》的创作谈一谈。 许安繁拿起话筒弯了下唇角:“师兄考我文论基本功来了。” “作者已死就是说一部作品的文本一旦完成,作者对自己的作品就没有发言权了,剩下的只有读者对作品的解读。” 她边想边说:“十九岁那天夏天,我读了卡尔维诺的《看不见的城市》,他说自己不愿意讲述威尼斯是害怕失去它,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也许叙事的作用就是让作者失去自己本想表达的东西。” “我的新书《无夏之年》其实很早就构思好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到去年才动笔,我终于鼓起勇气,敢去写一些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讲座结束之后,台下有读者带着许安繁以前出过的书跑过来找她签名,不一会儿就排起了长队。 虽然主办方没有安排这个环节,但许安繁不想让他们失望,还是同工作人员要了支笔开始签。 覃鹤鸣也没什么事儿,坐在旁边一面看一面同她闲聊天:“今天这下面一大半人都是为你来的,我看还有人没位置坐地上听,咱们学院好多教授开讲座都没有这个排场。” “师兄说笑了。”许安繁语气温和地说。 覃鹤鸣早就发现虽然许安繁非常好相处,但每次跟她开开玩笑想拉近关系,她都会流露出一些包裹得很柔和的疏远。 也不知道是天生如此,还是经历过什么才变成这样。 不过他不拘小节,也没太在意,伸长脖子去看许安繁的读者:“还有穿校服的高中生呢,哎,这不是七中校服吗,我也是那学校毕业的。” 许安繁手中的笔一下子停了。 她顺着覃鹤鸣的目光望过去,的确有一个扎马尾的女生,穿着同当年岳照的款式一模一样的校服。 许安繁继续埋头签名,同时让自己的嗓音听上去很平常:“师兄,你听说过一个叫岳照的女孩儿吗?” 覃鹤鸣有点印象:“岳照?这名儿耳熟……哦,当时坠楼那个是吧,还上新闻了。 许安繁“嗯”了声。 覃鹤鸣说:“我没见过,她比我低好几届,但是她班主任也是我当年的班主任,姓黎,我看她朋友圈发过岳照,挺难过的,说学生要是遇到什么事儿一定告诉她,别自己憋着。” 许安繁没有一秒犹豫地问:“师兄,能把黎老师联系方式给我吗。” 能联系上岳照班主任,也许就找得到她当年的同桌。 她的要求提得突兀,覃鹤鸣带着疑问“啊”了声,然后才慢半拍地拿出手机:“那我找找啊,不一定还存着了,也不知道她号码换没换。” 覃鹤鸣扒拉了好半天,到许安繁都快把名签完了,他才高兴地说:“居然还有,多亏我不爱清理联系人,发你了。” 许安繁说谢谢师兄,覃鹤鸣摆了摆手:“这有什么。” 他正要继续说话,忽然看见了远处的某个人,兴奋地抬起手挥了挥。 然后他对许安繁说:“那是我朋友,京云的CTO。” 许安繁望着正朝自己和覃鹤鸣走过来的庄启,愣了愣,没有出声。 覃鹤鸣以为她看出了神:“帅吧,他也是七中毕业的,还是剑桥博士,你有没有在网上看过关于他的报道?现在最火的那个BrainWave模型就是他开发的。” 许安繁顿了下,说可能看过,然后给面前的最后一个读者签了名字。 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 落在她腿边的影子。 不抬头也能感觉到他过来了。 她落笔时微微顿点,晕开一星墨痕。 覃鹤鸣站了起来,兴高采烈的:“庄哥你真来了啊,我就随手一转发,没想到你这么捧场。” 庄启吊儿郎当的嗓音响起:“我什么时候不捧场了。” 面对朋友的时候,他还是像从前那样懒洋洋的。 跟许安繁这两次见他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他没有要同她说话的意思,许安繁不想待会儿覃鹤鸣尴尬,起身说:“覃师兄,我要下楼打个电话,先走了。” 覃鹤鸣还在跟庄启寒暄,没太反应过来:“这就走啊?” 许安繁点点头,背着包离开时,她闻到庄启身上微淡的木质味道。 在咖啡馆那天她就注意到,他把从前用的水生调香氛换掉了。 书店一楼面积很大,许安繁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拨了覃鹤鸣给她的那个号码。 电话很快通了,许安繁心脏怦怦跳动:“您好,请问是七中的黎群英老师吗?” 电话那段的声音压得很低:“是我,你是?” 许安繁自我介绍道:“我叫许安繁,是岳照的朋友,您还记得岳照吗?” 半晌,黎群英说:“记得。” 而后她的嗓音变得戒备起来:“你找我做什么?” “是这样,岳照她的案子重启调查了,负责办案的沈执警官告诉我有人给他提供了新线索,可能是岳照高三的同桌,您能不能……” 许安繁还没说完就被黎群英打断:“我已经不跟她联系了。” 紧接着就挂了电话。 前后不过一分钟,许安繁听着手机那端的嘟嘟声,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就在这时,她看到书店的楼梯上覃鹤鸣和庄启走了下来。 顾不上多想什么,她快步走过去拦住了覃鹤鸣:“师兄。” 两个人的视线同时落在她身上。 许安繁刻意没看庄启,直接问覃鹤鸣道:“师兄,黎老师的地址你知道吗?” 覃鹤鸣迷惑不解:“地址?你不是有电话了吗,是有事情要当面说?” 许安繁说“对”,又说:“对我很重要,师兄如果知道,一定要告诉我。” 她的眼神十分坚定,覃鹤鸣都怔了下,他抓抓头发:“其实我也没去过她家,那我帮你打听打听吧。” 他顺口问了句庄启:“庄哥你清楚吗,你外婆不是退休前在七中教英语来着?” 顿了顿,覃鹤鸣想起来什么似的:“对,庄哥,还没给你介绍一下呢,这是许安繁,她是作家,现在特别红,刚才我跟安繁说过你了,正好这边有她书,买一本让她给你签个名?” 许安繁和庄启都没说话。 大概庄启平时应该不会这么不给人面子,覃鹤鸣觉出不对,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怎么了这是,你们之前……认识啊?” 许安繁觉得覃鹤鸣本来想说的不是“认识”,而是“有过节”。 庄启轮廓深邃的脸孔依然冷漠,许安繁想他一定不愿意在人前提起那段有疾而终的旧事。 于是她先开口:“不认识。” 第34章 新夏 庄启仿佛听到什么不好笑的笑料。…… 庄启无情无绪地看了她一眼, 并未反驳。 因此许安繁觉得,自己揣摩他的想法,应当是揣摩对了。 覃鹤鸣迷惑地“哦”了声, 正准备再讲些活络气氛的话, 许安繁就说:“师兄, 我要先走了,中午还有别的安排。” “……行,那你忙, 一路顺风啊。”覃鹤鸣说。 看得出他也松了口气。 许安繁倒没骗他, 她的确有安排, 不过也没那么着急,是昨天陈晚约她跟盛杨一起吃饭。 当年岳照去世的事情,同学里她只讲给了陈晚, 盛杨从在食堂碰见她之后,不知怎么旁敲侧击地从陈晚那里知道了,后来每次陈晚带许安繁出去散心, 他也总是跟着一起,三个人的友谊就这么延续了下来。 中午吃饭是陈晚定的地方, 许安繁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两个人正在聊盛杨课题组的事情。 盛杨毕业后继续留在S大读研,陈晚进了电视台做节目策划, 最近被领导安排到了一个生物学纪录片的项目里,正好与盛杨的研究方向有关, 她就总找他问问题找灵感。 许安繁走近的时候盛杨还在很专心地说话:“我们实验室刚买了新的测序软件, 可以把原始数据很快转化成变异调用结果……” “停停停,听不懂了,”陈晚打断他, “安繁来了,我们先点菜吧。” 许安繁跟盛杨打了招呼,坐到陈晚旁边。 盛杨说:“安繁,你是不是要出新书了,我最近在网上看见出版社的宣传。” 许安繁点头:“嗯,前段时间签的合同。” 陈晚顺口问她这次写的什么,许安繁迟疑了一下,不想让沉重的往事破坏此刻轻松愉快的氛围,就只道:“很多年前的事情。” 继而她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你纪录片脚本写好了吗?” “还没,无处下手呢,”陈晚叹了口气,“盛杨你刚才说到哪儿了,接着给我讲讲,别整你那些术语。” “我想想……刚才说到软件是吧,我们买的是京云的软件,现在国内要数他们的深度学习模型最专业,我们导师还说之后资金批下来要再买京云的硬件加速系统。”盛杨滔滔不绝地说。 陈晚突然看了眼许安繁。 盛杨没注意到,毫无知觉地说了下去:“京云来咱们学校开过宣讲会,这几年他们一直在做生物和医学方面的产品,我看他们说明年要发布语言康复训练智能设备,这个在国际上都很少有公司敢做,门槛高市场小……” 陈晚咳嗽一声:“行了行了,别说京云了,说你们的课题。” 盛杨惊醒般一瞥许安繁,而后不太自然地说了声好。 他端详了许安繁一下,终于没忍住,问道:“安繁,你跟……跟他还有联系吗?” 盛杨没说名字,但许安繁马上就明白了他指的是谁。 “早没了。”她道。 虽然上午才见过庄启,但他们五年没说过话了,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 盛杨松了口气:“我猜也是,都这么久了。” 尽管这样说,但他接下来的确闭口不谈京云了,陈晚给他提的不讲术语的要求让他很是为难,说几句就停下来努力解释,力求能让陈晚听懂。 盛杨讲的东西让许安繁有点走神,正好她的手机在桌上震了一下,是覃鹤鸣给她发消息,她便拿起来看。 覃鹤鸣:“安繁师妹,我给你问到了,黎老师地址在七中以前的老家属楼。” 覃鹤鸣:“[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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