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白塔里,一层战损哨兵的优先级是最低的。 奈苗说道:“你可以向负责你的向导申请,我没有这个权限。” 这种情况,她也无能为力。更何况现在暗双的事情还迫在眉睫,她也没有什么时间做不属于自己的工作。 “但你是二层的向导,你比他们权限都高……” 奈苗摇了摇头,“我并没有更高的权限,我也只是士兵。” 奥特眼里溢出泪水,有些绝望地望着她。奈苗心里发堵,想要拉开他的手,可他手指牢牢地缠着她的袖子,像溺水的人抓着救命稻草一样不肯松开。 一名向导掀开帘子进来,说道:“我来晚了些,久等了……” 她惊讶道:“奈苗。” 士兵手猛地一颤,然后便自己松开了,咚的一声垂在床边。 “我今天上午给他清理。”莓拉指了指奥特,又对他有些局促地小声道:“对不起,再等一下。” 说罢,扯着奈苗走到帘子外,犹犹豫豫地从口袋掏出一个小盒子:“配件,我在刚才做完了……” 奈苗以为还要等上几天,没想到在去二层之前就能拿到,万分惊喜地接了过去。 那是一个蛋糕模样的小配件,按下时会释放出不用于攻击,而用于刺激的电流,还可以随着按下的压力调整幅度,更温和,且更容易控制。 “莓拉。”奈苗把配件戴好,一把抱住她,“太感谢你了。” 莓拉轻轻地搂回去,叹气道:“你要少用,少吃药。之前没人这样用过,还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奈苗感觉鼻尖有些发酸,原来莓拉今早眉头不展不是因为担心名单,而是担心她的状态。她咬了咬下唇,微笑着说道:“我一定会注意的。快去给他疗愈吧,他的情况好像严重了。” 奈苗没心情吃午饭,端了杯咖啡来到那颗树下。 之前暗双在这里与她口唇相交,自然能领会她说的树是哪里。 白塔里这样美丽的树景并不多,只是大部分人都没心情欣赏,再加上这里位置略有偏僻,虽然接近午休时间,但树下仍是一片空旷,除她之外没有半个人影。 暗双没有回她,但显示半小时前在线过。 他看到了消息,他一定会来,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奈苗坐了下来,只喝了一口的咖啡放在一边,对着树影发了会呆。 附近没有走路和衣物摩擦的声音,当凝神聆听时,也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呼吸声。 可她能感觉到,有人正在看着她。 从她来到树下的那一刻起,那束目光就死死地锁定在她的身上,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当她久久地静止时,那目光也不曾挪开半分。 就这样在暗中静静地望着她。 奈苗倒不觉得恐慌,上次虽然被暗双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但现在她已经知道他可以很好地藏匿自己的气息,甚至不准备找他。 她蜷起双腿,抱住膝盖,自言自语一般轻声说道:“可以陪我说会话吗。” 只有空气和树,自然没人回应。 “其实……”奈苗笑了一声,“我骗了你。” “我不是莲。” 仍旧时一片沉寂,好像那束目光只是她的幻觉。 奈苗却仍然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不喜欢那个游戏,我之前也不认识你。” “我只是为了接下那个疗愈任务。” “——只是为了赚钱。” 草丛里一阵簌簌声响,有人从里面冲出来了,猛地扑向她,揪住她的领子。 奈苗并未抵抗,顺势向后倒去,极大的冲力下,两人滚作一团,面对面地侧躺在草里,身上沾满了泥土和草屑,小腿高的草束几乎将他们完全吞没进去,缩成一个只剩他们两人的狭窄小空间。 奈苗将滑落到眼前的碎发缕到耳后,手顺势搭在对方的肩上。 暗双没有像平时那样戴着一身链子,他穿了崭新的制服,戴着比安白等级还高的肩章,领口敞开一个扣子,穿戴得并不规范。他露出来的脖颈上套着一个黑环,和之前在疗愈室时用于控制行动的环不同,这上面显示着数字,此刻正随着他激烈的呼吸起伏而迅速向上跳动着。 奈苗知道,这是崩坏度的检测环。 她的视线向上转去,看到他浓重的黑眼圈,长过眼睫不曾修建的散乱白发,眼眶红的像是哭过一整个日夜。 而那之中,一对紧缩且颤抖的银瞳,正充满恨意地瞪着她。
第44章 真的 不再问 电子屏上数字跳跃不停, 飙升到接近一百之时,又忽上忽下地悬在边缘。 一旦数值超过警戒线,暗双会被重新监管起来, 所以, 他在极力控制自己,将所有的气力用在死咬的牙关之间,哪怕他恨得要把她捏碎, 手也只是轻轻搭在她的肩上。 奈苗撩开他额前长发, 让那双阴郁而饱含恨意的眼彻底露出来。 银色瞳孔中反着粼粼的光,正午时分,阳光正好。 面对面不拘束无规矩地躺在草地上, 任由灰尘和泥污沾染制服而毫不在意。若不是他感到心脏剧烈的刺痛, 某一瞬间, 也会幻视这是他们拥有自由后一次幸福的相拥。 “刚才那话才是骗你的。”她微笑道:“如果我只为了赚钱, 就不会在最后把你的任务转接给别人。” 他的手指猛地抽搐一下,口中挤出一声干涩的哑音。 “那为什么……” “因为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应该这样。应该救好你, 让你站在外面,站在阳光下。”她向前挪动了一点,额头靠在他的头上,闭上眼睛, 微笑道:“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暗双眯起了眼,不知是被阳光刺痛,还是被她的发丝撩拨得瘙痒。他的手臂环在她肩下, 稍一用力就能将她整个按在怀里。他仍旧没有动,颈环上的数字却在慢慢下跌。 他不知这样的温存是幻觉还是真意。 他不明白,另一个他和奈苗, 谁才是骗子? 她不是莲,她不理他,她要杀了他,她不为钱来,她履行了诺言回来见他,她这样躺在他怀里,说:“恭喜你暗双,你得到了自由。连我和你自己都不能束缚你的自由。” 暗双茫然地望向她,手指慢慢攀上她的肩头。 他为了她鼓起勇气踏出了拘禁室的门,脱下一身锁链装饰,穿上与所有哨兵一般的毫无个性的制服,又在极度愤怒带来的昏胀中接听了军长的通话。带领他去往三层的那位士兵对他无比敬重,接待他的军官温和地拍着他的肩,所有的人都对着他微笑,对他说恭喜。一位天才终于病好,可以迎接他的使命,前面的路又铺成了鲜花和笑脸,一片坦途。 外面的世界没有他想的那样可怕,可自由也没有他想的那么美好。 反而更是一种空虚。 他只是为了见她才离开那间小屋子。 她却说他得到了自由。 “……你不是莲。”他低声道。 她不是莲,好像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一名网上认识的好友会在现实中突然找到他才是奇怪,只是当她说出那句能证明身份的话后,他便开始幻想了,便开始擅自加深他们的感情,从寥寥几面变成了陪伴几年的挚友,一个可承载他所有信任与期待的,拽着他离开自己小房间的救命绳索。 现在,她见到他时的恳切变成了假意,感情的支架坍塌了,绳索散掉了,就好像朝着太阳向深井外面爬,已经爬到井口,却发现那只是一盏灯。 欺骗到底从哪一部分开始? “我不是莲。”奈苗说道:“我是奈苗。” “奈苗。”他喃喃道。从认识她起他就一直在心中念着的名字,不停地练习不停呼唤以更顺畅叫出来的名字。 她说那是猫的名字,所以连这都是假的。 一行泪从那双疲惫至极的通红的眼里滑出来,浸到草地里,一呼一吸之间,胸口疼的厉害,但那疼痛却只在他身体内打转,而不敢以任何暴力的形式发泄出来,就只攻击着他自己,刀子一样割着心脏的肉。 她却说:“暗双,笑一笑,都好起来了。” 她的手抚到他的嘴角,微微上提,拉扯出一个弧度来。他已不想再问什么真假,大概因为他感受到了那温暖笑意里的无情——如果她真的在意,为何从不在他面前露出过软肋与悲伤,为何永远笑着,永远温柔,永远平静。 眼里永远不起一丝波澜。 她是假的,就算她再说爱他,再说陪他,再说与他一起面对这个世界,他也不会再信。 那明明就是假的。 可她躺在自己臂弯中的触感如此真实,脸颊是温热的,胸口是滚烫的,心脏砰砰跳动的,响的那么真切。她与他的过去是假的,她的心是假的,她却是真的。 不知是谁更向前一步,恍惚的一瞬后,已然紧密相贴。 炽热是真的,柔软是真的,紧拥是真的。草丛刺到腰间时的痒是真的,被太阳包裹住的温暖是真的。 他们拥吻时舌尖传来的酥麻是真的。 他在浪潮中睁开眼,看到阳光变成一片光晕,听到她轻吟着说道:“如果有风就更好了。” 手指触摸到她胸口蜿蜒的伤疤,是真的。 她像在吟唱歌谣一般,在起伏中悠悠地说道。 “我最近这里疼时……想起了很多事。” “我还活着,是因为有人把我从污染区救了出来。我想我应该是在污染区生活过的,或许就是在那里出生,因为见到污染物时,那一幕似曾相识。” “杀掉它的感觉很好,我大概不该做一名向导,而该做哨兵,像你一样,暗双,一名战士。” “……哈……嗯……” 声音被吞进唇齿间。 “如果早知道这种感觉,或许我会在学校时杀掉那些欺负我的人……开玩笑的,怎么会。” 她笑了几声,他从未见过的那种笑,眉眼弯弯,身子颤抖的笑,连带着连接处也抖起来。 “我不会杀他们,我只会想,我还有一个要见的人,我要去见那个救我的人,所以别的事情都无所谓。” “我想起做手术的那时候,他就在旁边看着我,像看一个污染物的眼神。” “他说好了来见我,但到了约定的时间却没来,所以我很沮丧,我就来白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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