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自己一贯爱用的托词被抢答了,王屿瞥了郁央一眼。 郁绥看着碗里多出来的鸭舌,不动声色地说:“多谢安安关心了。” 王屿脑海里默默浮现这三个字:笑面虎。 他和郁绥接触极少,不甚了解,但知道郁绥在生意场上素有“笑面虎”的名号,传闻郁绥远没有表面看上去好相与,睚眦必报,是个狠人。 之前还在本家住的时候,他多少也听了一些八卦——郁家和常家有意联姻已久,本来常家独钟情于郁闻,奈何郁闻发生意外,两家婚事也因此不了了之,可不知道这两年怎么的,竟让郁绥把这件事又盘活了。 对于这种弯弯绕绕,王屿向来嗤之以鼻。 和其他家族不同,郁家家宴不兴饮酒,郁国泽是注重养生的人,虽早年烟酒都来,但中年后就都不怎么碰了,除非遇到极为必要的场合。 家宴风格自然顺他的意,上的都是茶水,顶好的茶叶配上顶好的茶具,比酒水更为名贵。 茶喝多了,王屿去了一次洗手间,再回到饭厅,就已经上了甜点和水果,大家正聊得热闹。 不待他问,郁央便为他说明前因:“祖父在说我们小时候的事。” “什么事?” “有一年过年,他问如果一人给二十万块的零花钱,我们要怎么花。” 其实那次祖父最开始问的是郁闻、郁麒和郁绥,并没有把郁央和过于年幼的郁麟算进来。 郁绥当时才七岁,抢先作答:“如果有二十万,我要跟爸爸学习炒股,用来买股票,或者是找一家中间公司放贷放出去,以钱生钱。。” 郁麒年龄最长,当时已有十三岁,是第二个回答的。他沉思片刻,说:“我会在市场调研的基础上选择一条消费受众群体可观的产品线,用这笔钱作为启动资金,购买原材料,加工成商品,再以5%-20%的利润率卖出去。” 郁闻十二岁,处于二人年纪中间。他说话总是慢条斯理的,最后一个才开口:“我想开一家品位独到的书店,自己参与选品,进很多不同种类的书籍,再以书店为基点,发起公益阅读活动,力所能及地帮助一些没有条件读书的人。” 对于郁家的孩子来说,二十万着实只是一个小数目,然而三个孩子并没有轻视,也没有随便挥霍,无论是哪个回答都令周围的大人们倍感欣慰,郁国泽也很高兴。 “祖父,您还没问我呢。” 就在郁国泽打算就此结束“小测”的时候,一个奶声奶气的女孩声响起,是原本在一旁玩解锁游戏的小郁央。 郁国泽心情好,和颜悦色地问:“那么安安预备怎么花这二十万块啊?” 小郁央笑眼弯弯,不假思索地回答:“我等二哥被股市套牢的时候借他五万块,如果有赚的话给我分成,没赚的话得还我利息。然后给大哥五万块,资金入股他的生意,参与分红。最后把剩下的十万块都给哥哥,支持他的书店和公益项目。” 听到这个回答,郁绥惊呆了,郁麒愣住了,郁闻哈哈大笑起来。 同样大笑的还有郁国泽:“我们家果然还是数安安最聪明!” 回想起往事,桌上的长辈们都忍俊不禁。 王屿的嘴角弧度也有了细微的变化,他自言自语似的说了句:“原来从小就这样。” 郁央光顾着应付长辈们的调侃了,没有注意到。 这时,郁国泽冷不丁说了一句:“要是小闻能像安安一样聪明就好了。” 一时间,全场静默下来。 王屿发现每次一提到郁闻,他的岳母林溪莹都会眼角泛红。这么多年,丧子之痛都没有过去。 郁央的笑容就显得有些没心没肺了:“今天又不是过年,怎么翻起黑历史来了?祖父,等到大嫂的小孩出生,您不会还要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讲给曾孙辈听吧?” 郁央的姑姑郁秋栾笑着搭话:“就是,我们还是聊些新鲜话题吧。楼月,你最近身体怎么样啊?” 吴楼月接过话茬,大大方方地和长辈们说起了产检的情况。 家宴结束,郁国泽在离席前走过郁央的位置,语重心长地交代了一句:“这次去南城,你做不错,这次回来就脚踏实地,多做出点成绩,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好的,祖父。” 郁国泽淡淡地说:“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和人,就不要再花时间打理了。” 对此,郁央的态度却不似之前的乖巧:“祖父,是否无关紧要,我自己有判断和主见,会把握好分寸,就不劳您费心了。” 郁国泽眉头微蹙,显然对这个答复不大满意。 郁央微笑着,无半分改口的意思。 王屿不明就里,心中疑惑。 “那你自己看着办吧。” 最后,郁国泽扔下这句话,在儿女的簇拥下离开饭厅。 林溪莹素有饭后散步的习惯,便喊上了郁央和王屿同她一起去后山走走。 此时已入夜,一轮圆月自苍翠的山林中升起,挂在夜幕上,月光皎洁,光辉之下再璀璨的碎星都黯然不为人觉察。 夜风习习,挟裹着白昼的余温,无声地为此起彼伏的蝉鸣伴奏,远处潺潺的流水声隐隐约约传来,点缀着夏日交响乐。 蜿蜒的石板小径一路往上,便是进到山里了。 林溪莹却在这时驻足,突然问:“你祖父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郁央和王屿也跟着脚步一顿。 郁央笑了笑:“就是借机教训我一句罢了,没什么特殊的。” “你现在有在和什么人联系吗?” 林溪莹出身自江南,话说总是柔声细语,今天语气却少见地透出严厉。 郊外的夜总是比市中心要凉快的,可今晚也有些闷热,连蝉鸣都像是被蒙在了一面鼓里,仿佛想通过嘶喊挣扎着破鼓而出。 应是有一场雨在等着。 郁央说:“妈,连祖父都没干涉我,您问这么多干什么呢?” “你真是……”林溪莹秀眉颦蹙,语气半怨半怒,“什么都不跟我和你爸说,主意大得很!” 郁央微笑着:“不是不说,而是不如不说。” 王屿感到意外,同时心情如五味杂陈,他知道郁央此时看上去像是好言好语,实际上却是冷淡疏离。 这样的郁央,他“有幸”在七年前见识过一次。 果然,林溪莹眼角泛起泪光:“要是你哥哥还在就好了,他才不会这样!” 郁央却是不为所动,任由数落了一顿后目送母亲拂袖而去。 待林溪莹走远后,郁央抬头望着那轮圆月,却是话题一转:“王屿,你来过后山吗?” “没有。” 王屿说的是实话,他独自在郁家度过“考察期”时,可没有出来逛的闲情逸致。 郁央温声说:“那我们随便走走吧,小时候我很爱来后山玩的。” 她的语气十分平静,仿佛刚才母女之间的冲突只是闷热夏夜催发的短暂幻觉。 郁央身形娇小,月光却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王屿看了女人一眼,不置可否,只是默默踩上了那道细长的影子。 第8章 chapter 08 蓝山(三)…… 对于这片后山,郁家的人通常不以地图上的名字称呼,而是习惯称为“翠山”。 翠山不高,开发得早,出于安全考虑,郁家定期检查山路,每隔几年就翻修加固一次,道路修得平整美观,说像一个小景区也不为过,定点还有保安巡逻。 一路上的庭灯像是一双双黑夜中的眼睛,闷热天气下不少蚊虫在灯前环绕,像极了纷扰的俗事。 两人走到半山腰,在一座凉亭坐下休息。 王屿低头看见凉亭后似乎有一条废掉的石子路,隐没在没有庭灯的黑暗中,问:“这里看起来原本有一条路?” “这你都看出来了。” 郁央笑了笑:“这里原来的路是通往周锦陆家的。” “那为什么没了?” “周家觉得有安全隐患,就跟祖父协商把路拆了。” 之前三个月,王屿就有所耳闻,翠山是郁、周两家共享的,两家是世交,周家本家就坐落在翠山的另一面。 两家在祖辈结好,在郁央父亲那辈也关系紧密,但不知怎么的,到了这一代却没那么亲密了,只是郁央和周锦陆比较熟悉而已。 这条路从存在到消失,仿佛在暗示两家的交情变化。 王屿若有所思:“小时候你经常走这条路吗?” 听起来似乎是在问郁央是否经常去找周锦陆。 郁央这回听出来了,她眨了眨眼:“一般都是周锦陆来家里找我,我很少去周家。” 顿了下,又解释说:“虽然路是通的,但从山上走过去要好久呢,山下开车直接去周家的话也就十来分钟。” 王屿却没有像平常一样就此打住,而是追问了一句:“你从没有走过这里吗?” 郁央轻描淡写地说:“不太记得了。” 王屿坐在背光处,眉眼都没于幽暗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闷雷穿透云层,一场大雨已然箭在弦上。 夜风都急促起来,吹得山林沙沙作响,有竹叶载着尘粒飘了起来,沾在了两人的衣服上。 “下山吧。” 郁央刚站起来作势要走,却被身后人抓住了手。王屿沉声道:“雨马上要下了。” “雨中漫步,想想还挺浪漫。”郁央看起来很乐观。 王屿冷哼一声:“想得挺美。” “是很美啊。”郁央冲他眨了眨眼睛,“还记得有次约会,你来找我却没带伞,然后下起了大雨……当时你落汤鸡的样子,还有点小性感。” “……” “好啦,我开玩笑的,其实当时……” 王屿突然问道:“七年前,你只是因为郁闻去世才离开的,对吗?” 宛如涨大到极致的气球被戳破,乌云终于包不住雨水,暴雨倾盆而下,雨声混着雷声将蝉鸣淹没,强势霸占了听觉。 郁央看着雨势,说:“果然,雨下得好大。” 手腕传来因身后人用力而产生的轻微痛感,与之伴随的还有男人严肃的声音:“不要转移话题。” 郁央的笑容稍敛。 “你现在都知道了,又为什么要问呢?”她的语气平静。 王屿说:“我没有完全知道。” 郁央回头,与男人四目相对:“那你想知道什么?” “你哥哥去世也好,你要回国竞争继承权也好,为什么不能告诉我,而是要……”后面三个字,像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抛下我。” 郁央表面波澜不惊,但内心还是惊讶的。 她所知道的王屿,是那样骄傲又要强,从不会愿意将自己置于弱者的境地。 “你竟然是这么想的么?”回过神来,郁央说,“我以为我们是和平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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