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八百九十二步时她才停下脚步,垂着眼看着面前的墓碑,碑上没有照片,仅仅刻着字。 一共八百九十二步。 从门口走到舅舅这里,一共八百九十二步。 乌荑看着放在墓碑前的一束花,上面的水珠都还顺着花瓣往下滴着水,有人来过了。 不知道是不是秦叔。 “好久不见,”乌荑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好半晌后才出声,很艰难地发声,嗓音发涩,“......舅舅。” 说完这句话后她没有再开口,只是心脏更不好受了,几乎被紧紧攥住,难受到喘不过气来,眼睛红了一圈。 她逃了四年,如果舅舅怪她就好了。 可事实是,这四年里,她没有一次梦到过舅舅。 乌荑轻轻吐出一口气,她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和一把打火机,在墓碑前点燃了信封的一角。 烟开始往上冒,方向却始终偏向着她,并不刺鼻和呛人,这股烟也仅仅是轻抚了下她的脸颊,在信封快要燃烧殆尽时才依依不舍地消散。 这件信封里装着一封她亲笔写的信和一张空白用来回信的纸,烧完后只剩下地上的灰烬。 乌荑把头靠在墓碑上,抱着膝盖坐了好一会儿,隔一会儿讲一些话。 “我找到我妈送我的那个吊坠了,不过已经送给别人了。” “是以前说要资助的学生,但最后我不记得了,还是秦叔帮我资助他上了大学。” “那个吊坠,我也不是很想要了。” 回应她的只有风吹过树叶发出的簌簌声。 乌荑并不在意,轻笑了声,又挑着讲了最近回郦城发生的一些事,在谈到荆向延时顿了下,随后有意识地略过了他。 跟舅舅提起别人总觉得有点奇怪。 乌荑在这里待的久了点,直到离开时才发现手机上有了好几通未接电话,她边走路下阶梯边回拨过去。 嘟了几声之后对面飞快接起:“你丢了?” “怎么了?”乌荑低着头看路。 听到明显的鼻音,林倚清也愣了下,追问道:“你哭过了?被谁欺负了?还是你那个妹妹又作威作福了?” “都不至于。”听她胡乱猜测,乌荑心情好了点。 也不怪林倚清会这么问,实在是乌荑太有前科了。 但要说被乌乐雅欺负哭的话......她觉得反过来还比较有可能。 “怎么了?”乌荑又耐着性子问了句。 “我下周签售会开在郦城,刚好你也在嘛,就顺便给你打个电话通知下。”谈到正事的林倚清比刚才正经多了。 林倚清是个小有名气的全职作家,有时候会飞到各地开开签售会,乌荑对此也见怪不怪。 但这次听完后,她许久都没有说话。 察觉到不对劲的林倚清担忧道:“阿无,你今天感觉怪怪的,到底怎么了?” “倚清,”她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用力,“可以帮我抽个牌吗?” “要问什么?”林倚清感到疑惑,但也没多问,毕竟平时乌荑对塔罗抽牌这事谈不上有多大的兴趣。 这次主动问题倒是让她惊讶。 “你帮我问,我舅舅有没有怪过我。” 第13章 乌荑出了墓园后又在原地站了会儿,回眸再看了眼长在公墓旁边的那棵大树,风依旧在轻轻吹着树叶作响。 这风不冷,她半垂着眼,余光无意间瞥见了粘在衣摆处摇摇欲坠的灰烬,估计是刚才烧的时候不小心贴了上来,她也没发现。 两秒过后,乌荑控制着力道拍了拍衣服,将灰烬抖落在地,脑海中不合时宜地回荡起了跟林倚清通话时的内容。 “他在担心你。” 这是林倚清好半晌后才给出的一句,接着就没再出声,期间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后都憋了回去,估计是连她自己也没想好措辞,只剩下了开头这句。 事实上,这是一句份量很重的话。 不是想念,不是怨恨,而是担忧。 确实,乌荑在听到时恍惚了下,低低笑了声,不争气地红了眼眶,心脏颤抖得无以复加,可面上的笑容不改,眼底的悲伤大过泪光。 担心她。 “担心我什么?”乌荑嗓音平静地问了句,哪怕其实已经站不稳,浑身脱力,却仿佛毫无知觉般,仅仅凭借着执念在那里撑着,太阳穴疼到不行。 电话那边传来林倚清思考时无意识发出的呢喃,她看着摆在面前的三张无牌阵的塔罗牌,犹豫了下还是老实道:“各个方面。”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阿无,你真应该让自己好好放松下来,找点别的事情,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如果你问我的牌,你的心理绝对称不上好。” 是非常糟糕的情况,千疮百孔,万剑穿心。 甚至这个心理状况早就危及到了她的生活,可是一直不被她重视。 后面的回答乌荑不记得了,或者说,是她大脑一片空白,压根听不清林倚清又补充了些什么。 她捂嘴咳嗽了好几下,直到眼尾泛红才停下。 那么多种选择,怎么偏偏就是担心。 如果是怨恨那该有多好,恨她害死了他,让她无休止的愧疚得到肯定的话反而还会松一口气。 乌荑刚下山打的车也差不多到了,她坐在车里头疼得揉了揉太阳穴,这条回民宿的路风景不错,但她完全没有要欣赏的意思。 简单拿出手机给秦原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刚才去看舅舅了,消息记录往上滑,自从来郦城那天秦原提了次让她去墓地看看后,在她面前也就不再有意而为之地避开这个话题了,几乎是五句里参杂两句让她过去。 发完后乌荑又点开自己平时分享拍摄照片的平台后台,好些天没打开过了,点进去时铺天盖地的99+让她手机都卡了一会儿,等差不多恢复过来了才慢慢清理私信。 除了一些赞美和向她请教拍照手法的摄影爱好者外,还有些是想要约拍的私信,她挑着回复了前者几条,后者夹杂着的丰厚金额她连看都没看一眼就全部都拒绝了。 回到民宿时也才下午三点,乌荑径直走过前台正要上楼却猝不及防被叫住,她疑惑转头。 前台还是上次那位给她指捡垃圾的阿婆的那位,刚招待完一位客人开好房间,见到乌荑回来,试探性地问了句:“您吃午饭了吗?” 午饭?乌荑摇摇头,别说是午饭了,她连早饭都没有吃的习惯。 下午的心情也差到了极致,在这种情况下,压根就没有饥饿感,饱腹十足,当然也只是胃带来的错觉罢了。 “那您要先吃吗?可以给您送过去。”前台问她。 这话倒让她意外,挑了挑眉,很快就想到了背后吩咐的人,于是问道:“荆向延让说的?” 前台尴尬地点点头,回想起当时还在摸鱼,一抬头就见老板一副自信吩咐的模样,简直窒息。 说了一长串,例如她不爱吃香菜、少放辣、别太油腻、不吃葱等等。 前台都快记迷糊了,勉强记下来一点了,结果万万没想到乌荑给来了句没什么胃口。 心底对老板的同情又多了几分。 “已经做好了吗?” “对,要给您送上去吗?” 乌荑摇了摇头:“让他自己吃吧。” 前台抑制住想要上扬的嘴角:“好的。” “对了,”眼看乌荑又要转身,她连忙叫住她,“老板说让您回来后去画室找他。” . 乌荑对民宿还给老板留有画室这点是没想到的,也有点想不通怎么这会儿荆向延还要找自己,不过在细细问了前台画室的方向后还是走了过去。 听前台说,画室是以前的小仓库改的,所以不是很大。 乌荑站在门前抬手敲了敲,在听到里面说请进后这才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陈设和布置还是让她诧异了一瞬。 跟大多数画室一样,正中央或角落总会摆着几个大卫的石膏,但不是很多,剩下的大部分都是画架,上面架着画好的画幅。 而在她正前面,最靠近窗户的地方,那幅画才画到一半,上色都还没好。 这不是重点,让乌荑震惊到回不过神来的是,画的不是别的,而是那张照片。 —被涂了颜料和刮花的照片。 她没想到,以为荆向延只是随口问一句说要不要,没想到他会把这张照片变成画,擦去了那些污渍,慢慢展露出原本的面貌。 “你......”乌荑嗓音发涩,好一会儿才极轻地吐露了这么个字,她几乎被定在原地,脚底生根,动弹不得。 下意识就想要去寻找荆向延的身影。 视线稍微往左边移了点,然后停住。 男人背对着她,衣服的袖子被他半挽了上去,露出精壮的手臂,上面还不小心沾上了两抹白色的颜料。 他抬手摆弄着架在画架上的画,指尖漫不经心地滑过早已干涸的颜料,乌荑的目光落到了画右下角的署名上。 乌荑嘴唇张了张,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片刻后也只是缓缓叫了声他的名字。 “荆向延。” 对方回眸,两人的视线恰好在空中撞了个正着,荆向延望着离自己不远的那双眼,明明是很平静的模样。 他沉默两秒,问她:“哭过了?” 第14章 随着轻微的落锁声,画室的门缝被彻底关上,隔绝了外头企图钻进来的冷风。 清冽的气息以压倒性的优势和压迫感不由分说地扑面而来,乌荑僵着身体没动,任由对方朝自己走过来,在距离只有四五步时停了下来。 虽然这点距离是多余的。 下一秒,下巴被轻轻抬起,视线在猝不及防跟面前人碰撞的瞬间,眼角还未来得及散去的红晕被他指尖触碰了过去,摩挲着,力道并不重。 他的手不冷,温热的体温在她冰凉的脸上蔓延,莫名地,乌荑觉得脸有点烫,很缓慢地眨了下眼。 “......没有。”她率先移开目光,躲避了极具侵略性的这道视线,平淡地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 只是垂着眼时微微发颤的睫毛彰显着她并不如表面那么平静的心情罢了,脸颊的温度不降反升。 很奇怪的感觉。 乌荑尽力想要忽略,却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避不开的。 “那就没有吧。”荆向延收回手,顺着乌荑的话点点头,很有分寸地点到为止,并没有深度追究。 闻言,这下诧异的人轮到了乌荑,这确实不像荆向延的风格,但按理来说,在他不追问的情况下,自己心情应该好一点啊。 这种心脏有些酸胀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乌荑低着眼,闪过一丝迷茫。 她浅浅吸了口气,很快就收拾好这种心情,再次把目光投向放在窗前的那幅画,正色问他:“你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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