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无法自欺欺人,她尤其忘不了苏鸣饮下百草枯时,徐徐望向她的,那双温柔带笑的眼睛。 太苦了,太苦了啊!他们同样都是受害者,他却心安理得做了逃兵,留她一人,踽踽独行。 直到浮于脸颊表面的湿润流失,妹宝觉察到皮肤的紧绷。 其实紧绷的,又何止是皮肤? 很烦。她换上干净衣服,潦草吹了吹头发,连辫子也懒得扎了,揣上手机出了门。 - 丽兹酒店是巴黎著名的顶奢酒店,但直到踏进这里,妹宝对此都没有任何认知。 当初阮玉宝给她订酒店,也提过要不要住丽兹,说它有着中古贵族的极致美感,繁华、奢靡,更富历史的厚重底蕴,而且地理位置极优,但妹宝被价格劝退,阮家不穷,但也不能让她如此挥霍,既是老钱最爱的酒店,那就应该是老有钱的人才能住得起的。 乔舟来接她,引她往套房走。 一路铺着复古华丽的地毯,两边更是富丽堂皇,头顶是布灵布灵的水晶吊灯,人在这种环境下,恐怕很难不生出某种王子、公主亦或贵族的优雅与傲慢。 哪怕一条平坦的直路,也走出了阶梯的既视感,每一步都被迫踩着高贵精致的节拍,去迎合这纸醉金迷的富贵,也像是要走进某个了不得的殿堂。 梁鹤深住的房间,倒没有奢繁到多么过分的程度,温暖的象牙白占了大面积,贵气的金色和浅浅的雾蓝做点缀,一眼望去,茶几、书桌和橱柜上,都有精致的浮雕花瓶,里面是粉色的鲜花。 好像公主的房间啊! ——这是妹宝突然冒出来的想法,难道是因为没有别的房间了? 妹宝换了鞋进去,乔舟端来热水和水果。 室内静得不似人间,妹宝不由得压低声音去问:“他人呢?” “吃了安眠药,刚睡着。”乔舟说,“到了巴黎之后日日熬着,身体早就达到极限了,一时半会儿醒不来的。” 妹宝不明白梁鹤深的反应为何会如此激烈,竟然到了失眠的程度,因为她吗?还是因为迟迟无法攻克Gabriel这一难题而生出的挫败感? “我出去走走。”乔舟捞起针织外套,“那么多天,我也总算能松一口气了,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他说着比了个call的手势在耳边。 妹宝没有心情去琢磨这句话里的内容,忙说:“我待不了太久的。” 乔舟没应声,也只是笑了笑,继而轻轻合上了门。 乔舟一走,室内变得更加宁静,妹宝先在沙发上坐了会儿,然后才缓缓向卧室。 梁鹤深浅眠,因此没有开灯,古典的落地窗前,几片典雅蓝的窗帘静静垂悬,从外透来一些微弱的光,映得床上的轮廓模糊不清。 随着距离拉近,床头柜的自然花香时而能盖住漂浮空中的香氛味道,视线再往旁边梭巡,辨认出他躺在一张满是碎花的床上,先是一笑,很快敛起,只余心酸。 这张宫廷公主风十足的床,除了典雅低奢,还足够宽敞,衬得他有些软绵绵的脆弱感,目光往下,轮廓是完整的——他的腿。 妹宝颤了下眼睫,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缓了缓,才坐去床边,犹豫了下,抬手轻轻落在他的额头。 一刹,接触到淋漓的热汗。 妹宝慌了下,收回手,瞧见他立时蹙起的眉棱,想要马上逃走,但不知怎地没有反应,这一迟钝,便瞧他的眼皮又挤了挤,好像梦里有什么恶劣的事,亦或她这只手,在梦里成了某种非常可怕的怪物,让他迫切地想要逃离。 但那双眼睛,最终没有睁开。 妹宝松了一口气,余光扫到另一侧的床头柜,放着两瓶药,拿去光线稍亮的地方看了看,发现是止疼药和安眠药,心里又是一紧。 恍惚想起新婚后的那个夜晚,她无意中撞见了他无比脆弱的模样。 很难去想象,不是因为想象这件事本身很难,而是要坦然自若地接受它,很难,会心疼到无法呼吸。 妹宝就这么静静地陪了他很久,但不是无事可做,她手里拿着一张柔软的帕子,不时替他拭去额上汗水,这也成了唯一能分散注意力的事情。 坐得有些累了,另外也试探过,在药物作用下,他的确轻易醒不了,妹宝于是得寸进尺,蹭掉了拖鞋,躺在他身边。 被窝里是温暖的,但仅限于上半部分。 现在不冷,妹宝却无端想起了冷的时候,在巧梨沟空调坏掉的夜晚,在公寓里电路故障的夜晚,她的手脚都凉,生物本能促使她寻找温暖地带靠近,有时候会不由自主地蜷起来,梁鹤深就会握着她的脚,往自己尚在的腿上放,有时也揣入怀。 那种姿势其实并不舒服,但两人都能安稳睡去。 这样想着,妹宝不知不觉钻进了他怀里,梁鹤深也似条件反射一样,翻个身,把人往里拽了拽,手臂绕过,虚虚地搭在她的腰上。 脖颈边,有潮湿的气息,挟着淡而甜蜜的花香,一阵一阵地铺开。
第79章 公主来过了 美梦苏醒时,天际线已铺出一片柔静的光芒,古典的落地窗框出一块又一块浪漫的巴黎。 梁鹤深睁开眼的第一时间,是往身边看——依然空荡荡的。 他又闭上眼,想要再次睡过去,因为贪念梦里无比真实的,怀里被实实在在的重量和温度填满的感觉。 良久,他摁了摁太阳穴,深吸一口空气,却陡然察觉一股,徘徊梦里的熟悉香味,他从床上坐起,抬眼打量四周。 窗外漫进阳光,薄薄几缕淡金,投射于满室浮华,有些晃眼,残肢隐隐作痛,虽已习以为常,但他仍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揉,这一揉,揉到了坚硬而冰凉的假肢。 熟悉的香味彻底消失,就像一切都是他在自欺欺人,此情此景下,侵占嗅觉的,只有昂贵的高档香氛和时有时无的清新花香。 梁鹤深不由低头一笑,掀开被子,脱掉假肢,给自己做按摩。 来了这里,好像时间和世界都颠倒了,过得黑夜不是黑夜,白天不是白天。 和Gabriel的商务谈判进入尾声,终于 可以歇一口气时,他的脑袋却疼起来,疼得没有办法,连带太阳穴和眼皮都在疼,负荷超载的心脏也跟着钝痛,他甚至觉得自己真是要归西了,但他知道只是缺乏睡眠。 可是失眠这种毛病,从来不是患者自找的苦。 安眠药对他而言没有太大的效果,因为事故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对镇定类药物产生了依赖性,同时也产生了抗药性,要加重剂量,势必影响脑神经。 以前他可以无所谓生死,现在不行,更不能不在意他的脑子,毕竟就剩下这点拿得出手的东西。 身边很空,耳边也很清静,妹宝没来前,他日复一日过着这样孤寂又清静的日子,不觉得有什么关系,但现在,他有些无奈,又生气。 细数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却久到他都以为自己快要习惯她的离开,可一场美梦就让他原形毕露,真是没出息!梁鹤深抬掌,压了压眼睛。 短暂调整后,他重新穿戴假肢下床,洗漱后出门。 “梁总,昨夜睡得好吗?”乔舟端来水杯。 “嗯。”梁鹤深淡淡地应了声,抿了一口热水,润了润嗓。 杯子紧握在手中,掌心触碰着浮雕质感的杯壁,杯中适宜的温度几乎直触心底,就像乔舟面上适宜的笑容,但这样静谧柔和的清晨,却惹他情绪有些混乱。 “签约定在明天,今天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乔舟往窗外看一眼,又徐徐收回视线,“天气晴朗,要去塞纳河畔走走吗?” 梁鹤深垂眸不语,杯中水面恍若静止,他的思维也似有几秒停滞,直到那汪狭窄的清水在眼底荡了下,他语气平平地开口:“昨夜,我睡着后,有人来过吗?” 乔舟看他低垂的眼睫,遮着无波无澜又似暗流汹涌的眼睛,那深沉的琥珀色瞳仁,因为背光,显得黯淡。 “您说笑了,这间房的安保系统可是酒店所有套房里最优的,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乔舟笑了笑。 梁鹤深握着杯子的手,因这句不疾不徐的话绷紧,指节骨骼透出一点白光,他低淡地“哦”了声,把杯子轻轻地放在桌面上。 他知道,她来过。 因为枕头上留下了一根属于女人的长发,乌黑、明亮,他认得,妹宝的头发和她的人一样有劲,又因为常年拧成麻花,因而有着可爱又自然的弧。 现在,那根头发藏在他另一边的掌心。 只是她来过,却又走了。 “这段时间辛苦了,你自己去吧。”梁鹤深口吻温和,“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去哪里去哪里,我给你报销,巴黎是很有格调韵味的一个城市,哪怕只是行于街头,泡在免费阳光下,都能感知到独特的浪漫。” 乔舟不置可否,又得了老板报销花费的承诺,乐得享受,于是在酒店吃过早餐,就出门了。 而梁鹤深,独自留在酒店,上午打开笔记本电脑工作,下午点了杯咖啡,坐在窗边,静静往楼外看,看得乏味了,再看室内。 他不是第一次来巴黎,每次来都住这个酒店,但这套房却是第一次住,住了许多天,没有哪刻留心过室内的装饰、摆件,甚至连窗帘的颜色和窗框上的金边,他都没有注意到,更不必说墙上挂画和桌上鲜花。 他忽而一笑,暗自感叹这公主房不算白住。 无论如何,他的公主来过了。 - 第二天,梁鹤深与Gabriel见面,正式签订合作契约,此前便与之提过,若能合作,他愿意让利,也愿意将合作项目的大部分权限拱手相让,只希望Gabriel成全他一个不情之请。 Gabriel没同意,也没拒绝,毕竟梁鹤深的请求不算为难人,只是要他空出半个小时的耳朵,连时间都谈不上,因为在此期间,Gabriel可以做任何事,假如他不介意的话。 但签约当天,梁鹤深看见他捧着一摞资料,读得津津有味,甚至连最终定稿的合作协议都只是交由法务审核,自己就草草瞄过一眼。 资料放下,梁鹤深目光从资料首页的法语标题一扫而过,便知道他的请求,已经没有再提的必要。 Gabriel抬指轻叩,用法语说:“在签署文件前,你还有反悔的余地。” 梁鹤深微微一笑,也用法语平和道:“您说笑了,能跟您合作,未来收益远大于眼前。”他率先签下了名字,又递交乔舟,盖了章 。 长桌对面,Gabriel同样露出气度不凡的笑容:“你很有能力,也很有诚意,我很欣赏你,来日方长,我相信我们都不会吃亏,半个小时的耳朵就不借了,毕竟那群年轻人,同样有能力也有诚意,不必你牺牲这个人情。” 他潇洒签下名字,又转交给了助理,转眸一笑:“昨夜匆匆一面,许多问题来不及思考,故而有些话也来不及说,如可能,替我带句话给那几位年轻人,这些女性的故事很精彩,也让我很感动,他们的刺绣手艺非常精湛,一针一线都有灵魂,我很抱歉自己因为无端的挑唆,成为暂时的污蔑者和破坏者,险些毁了他们的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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