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往日语无伦次的邮件中,梁鹤深知晓妹宝不算聪明,他又垂眸:“看我做什么?” 倒不是真想得到答案,只是随口那么一接,两人有代沟,学识也有差异,本就很难交流。 但妹宝声音温软,像一朵棉花扫过耳朵:“世叔长得好看,像一枝梨花。” 一枝梨花。 这个形容倒让梁鹤深觉得新鲜,他把眼下的这篇文章 看完,便抬眸打量妹宝。 她穿暖粉色的中式上衣,典雅端庄的小立领半遮了白润的脖颈,燕尾盘扣、坠着雪白短绒的衣领和琵琶襟、错落有致的桃花刺绣,都是温柔、乖巧、恬静的形容,和她那恍若一拍脑门就草率定下的名字如出一辙,只是听着、看着,就惹人怜。 这身装扮倒不似昨日那般花枝招展,过分明艳了。 审美不稳定。 梁鹤深在心里做出判断。 餐厅又静下来,梁鹤深翻开另一页,边看边说:“书房在三楼,二楼有娱乐室、健身房。” 妹宝轻快地说:“妹宝不爱看书,也不爱玩游戏,更不爱运动。” 她倒是说得坦荡。梁鹤深眼神顿了下,刚想说娱乐室里不止有游戏机,还有私人影院,便看妹宝站起身,往窗边走去,粉嫩的小脸贴着玻璃,指了指泳池边的一块枯地。 “世叔,妹宝可以在那块地上种草莓和葡萄吗?” 那块地原本种了什么,往后要补种什么,梁鹤深本就不关心,现在就更不关心了。 他把目光落回白纸黑字,冷淡说:“随你。” 随她折腾,反正待她离开后,铲掉便好。 妹宝回眸,娇俏的脸颊被笑容抠出两只梨涡,开心地说:“谢谢世叔!” 大概7点20分,厨师风风火火送来了早餐。 梁鹤深幽静地看他一眼,把他吓得吞咽了下口水。 萧晓洋杵在旁边嗔怪:“慌什么慌,先生也没催你呀!” 厨师点头哈腰说是是是,他似乎不敢看梁鹤深,于是目光频频递给萧晓洋和妹宝,一幅忐忑模样。 梁鹤深让他留下来报菜单,也顺带记下妹宝的口味和喜好。 这对厨师来说,就像是一觉醒来魂穿考场了,梁鹤深何曾考察过底下人这些细枝末节,在受伤之前,他从不苛求这些,只要食材新鲜、做得干净,他都能欣然接受,受伤之后,他的食谱变成了营养师订制,厨师只需要按计划执行。 所以,咸鱼已久的厨师突然阐述起专业知识,难免有些磕磕巴巴。 这一起头,便讲到早餐结束。 妹宝很懂礼貌,等他说完,才落下筷子。 梁鹤深叠起帕子压了下嘴,问:“有不能碰的食材吗?” 妹宝摇了下头。 梁鹤深又问:“午餐和晚餐想吃什么?” 那双圆亮水灵的眼睛定住,浓郁的长睫落下,一瞬又抬起。 妹宝比厨师更加磕巴地说:“大鲤鱼、大哈……大鹅、轱辘……十三花。” 梁鹤深无甚表情地看着她。他是自动屏蔽了厨师又臭又长的解说,而妹宝是细听了,但只听出一个响。 妹宝赶紧找补:“世叔,妹宝不挑食,妹宝什么都吃。” 梁鹤深看她柔弱得像朵桃花,细胳膊细腿仿佛一拧就断,不像不挑食的身材,他收回审视的注目,操纵轮椅转弯:“有什么想吃的告诉厨师,和萧叔说也行。” 妹宝红着脸重重地点头,但梁鹤深背对着她,没看,也不想看。
第5章 无能、丑陋、可悲………… 妹宝饭后回到卧室,无聊地待了会儿,便去梁鹤深说过的娱乐室逛。 娱乐室的那面窗帘拉得紧实,光线昏暗,里面的好些设备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忽然,身侧白墙闪了一道刺光,随即从天花板砸下“当”的一声,声音巨响,地板都震颤了下,回音绵长又恐怖地飘荡在房间里。 妹宝吓得往后踉跄,后背一下抵在墙上,她往日的娱乐少之又少,所以被眼前一幕吓得不轻,第一反应就是:糟糕,地震了! 她慌张逃出娱乐室,那双拖鞋不合脚,跑着跑着就掉了,她一声又一声大喊着“世叔”,光着脚噔噔跑上三楼。 梁鹤深正在做按摩,每日三次,避免残端挛萎,也避免肌肉恶化。按摩时是不穿长裤的,他只穿了一条底裤。 为了舒缓气氛,按摩室里熏着檀木香,放着悠扬的钢琴曲,按摩师周郁在往他右侧残端涂抹精油。 每次会持续一个小时左右,梁鹤深通常都会睡过去。 他夜里是睡不着的,闭上眼睛就是炸弹袭来、房屋倒塌的那一幕。 一年了,他的身体从废墟里逃离,破碎的精神却还在爆炸中迷失、挣扎。 梁鹤深睡着了,呼吸均匀柔和起来,周郁站起身,去把音乐声调低。 “砰!” 背后本就没有锁死的大门忽然被撞开,妹宝气喘吁吁地闯进来:“世叔!” 梁鹤深刹时睁开眼,刚惊醒的人反应不如按摩师,等他支起半身时,周郁已经抓起旁边的绒被,火速盖住了他虽然白皙圆润但怎么看都不算好看的残端。 大忌,大忌! 周郁在那瞬间连死的心都有了,他回头代替梁鹤深怒吼:“出去!” 妹宝呆站在门口,澄亮的眼眸不可抑制地闪动水光,她跑红了脸颊,气息还没喘匀,她害怕地看着周郁,又看向梁鹤深:“世、世叔,地震了,我……” “出去。”梁鹤深口吻极淡地打断她,目光也极淡。 按摩室里浮动着檀木幽香,落地的灰色窗帘只透出百分之八十的光,衬得那双眼眸有种风雨欲来的苍茫。 妹宝咬破了嘴唇,裸脚定在地面,大颗的眼泪滚出那双浑圆的眼眶,她还想解释:“我以为……” “出去。”梁鹤深再次打断她,以不变的口吻。 他真的不想说第三遍,好在妹宝也没有逼他说出第三遍,她静悄悄地退出了按摩室,轻轻带拢了那扇门。 梁鹤深重重地倒回床上,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睛,手腕那条致命伤痕暴露在颓靡暗光中。 周郁忐忑出声:“深哥?” 梁鹤深死水无波地说:“继续。” 按摩于是继续。 过了会儿,梁鹤深放下手臂,他的嘴唇沉默地闭着,眼皮也沉默地闭着,只有那细微的眼珠和肌肉颤动出卖了他的情绪。 一个内核无比强大的男人,仿佛地球坍塌了他也不会坍塌,是以,在事故发生后,在他醒来见到下半身倾斜的空洞时,梁鹤深表现出一种只有天之骄子才能拥有的,泰山崩塌而面不改色的从容镇定。 他平静地与主治医生沟通治疗方案,接受一轮又一轮的手术,与仿生义肢工程师、康复师见面、交流…… 等所有人都放松警惕了,他在无比寻常的一个夜晚,沉没于汹涌的血海。 自杀未遂,他又清冷如初,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梁鹤深这等克己复礼、骄矜高贵的豪门掌权人,你可以怀疑他的能力有夸大其词、蒙受祖荫的成分,却绝不能怀疑他的品行和修养,他深知暴躁、狂怒是自卑和无能的代名词,乱发脾气、怨天尤人除了把情况变得更糟糕,把他变得更可怜以外,没有任何意义。 门外,妹宝终于后知后觉地感知到地板的刺骨冰凉,哪怕室内有着恒定如春的温度。 她茫然僵在原地,好半天,才抬起一只脚,搓了搓另一边的脚背。 周郁开门出来,发现她依然杵在门口,像犯错被罚站的学生。 他奇怪地打量她,认识梁鹤深二十多年,现在每日要进出这房子三次,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他身边看见女人,长得倒是水灵标 致,就是没眼力见……只怕明天就看不到了。 不,大概今天下午她就会消失了。 什么世叔侄女?梁鹤深憋着气、怄着火,别说远房亲戚,两位亲姐都不敢往他伤口上撒盐,最可怕的是,他狠起来先刀自己。 周郁轻手轻脚地合上门,低声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妹宝跟在他身后,直到快把人送出别墅了,才嗫喏着开口:“按摩,我想学,您可以、可以教我吗?” 敢情这丫头是来抢活的? 周郁嘴角一抽:“不教,这都是独门绝学,哪有空手套白狼的道理?” 妹宝追上去说:“我也会独门绝学,我可以教您。” 周郁瞥她一眼,这丫头长得属实周正乖巧,是那种轻而易举就能叫人妥协和心软的长相,他笑道:“说说看,你会什么独门绝学?” 妹宝自豪而坚定地说:“我会刺绣,已经学会102种针法,还会双面三异绣。” 她拉扯自己的上衣和裙面,指给他看:“这都是妹宝绣的。” “妹宝?”周郁眼皮一跳,扫一眼那绒面上的绣花,惟妙惟肖很精致,他轻哼,“怎么还乱撒娇呢,别跟我玩梗!我学你那玩意儿干啥,哪个大老爷们儿拿绣花针?” 妹宝神色低落,狠狠思索一番,又说:“我还可以给您绣、绣屏风、绣喜被,绣婚服,绣……” “得得得!打住!”周郁径直往停车场走,他瞄一眼妹宝光着的脚,“我没媳妇儿,你说的那些我都不需要,所以,我不感兴趣,你也别想偷师。” “……”妹宝气鼓鼓地翘着小嘴,跟着他跑出别墅,“您能保证您永远不需要吗?” 周郁回头瞪她:“怎么还诅咒人呢?” 妹宝“啊”了声,被“诅咒”一词吓到,慌忙解释:“不是,我没有诅咒您,对不起!” 话落,她格外郑重地九十度鞠躬。 敢情模样周正,脑筋也周正? 周郁乐了,也被惊到了,再捉弄下去,显得他特别坏:“行了,不是我不教,你学了也用不上,先生表面无所谓……” 他望了眼楼上,按摩室面朝入户区,但远在三楼,门窗紧闭,窗帘还垂掩着。 但周郁还是放低了音量:“男人的自尊心懂不懂啊?你要那样了,你能愿意让别人看你身体?” 妹宝垂眸,无辜地抿起唇瓣,两颊绯红如霞,她无意识地抬起胳膊,一只玉雕般的纤纤细手从麻花辫里穿过,轻掩在右侧颈部,最后摇了摇头:“不愿意。” 周郁“嗯嗯”两声,正想让她回屋,便见她目光温柔又明媚地望过来,听她语气笃定地说:“但以后总要看的。” 周郁:“……” 妹宝:“所以我要学!” 周郁最后也没答应妹宝,但也没拒绝,只拿“最近忙,以后再说”搪塞过去,反正大概率是没以后了。 - 周郁走后没多久,康复师就来了。 梁鹤深转去一楼复健室,这面落地窗是可调控的智能玻璃,调成磨砂质感后能保证良好的私密性,且不影响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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