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周郁是在他受伤后,几个青梅竹马中与他交涉最多的一个,几人会面说起梁鹤深,平日吊儿郎当的男人生生红 了眼眶。 一杯烈酒痛饮而下,吐出一句话。 “真他妈操蛋,我这辈子没想过我这身手艺要用在他梁鹤深身上。” “鹤深站不起来了吗?”另一个青梅姚宁悦叹了声气。 程奚音挑着二郎腿,摇曳着杯中的“饮初雪”——一种加冰的白色烈酒,她笑说:“快闭嘴吧,现在假肢技术那么前卫,他只是腿没了,又不是伤着了脊椎,有什么站不起的。” “来!”程奚音把酒杯举过头顶,“让我们恭喜梁老头进入赛博科技时代!” “……”周郁醉醺醺地看着她,放声咆哮,“程奚音你是有病吧!那仿生的能跟天生的一样!” 啪—— 程奚音没忍住,一个玻璃酒杯砸碎在那顶懵逼的脑门上。 姚宁悦眉目清寂,又叹了声。 自此,时隔大半年,这波青梅竹马没有过二次会面。 现在,狭路相逢。周郁从按摩室出来,还在往手上抹护手霜,轻佻着勾唇,率先开口:“哟,这不是程大暴躁犯吗?” 程奚音乜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下楼。 周郁追上来:“你来做什么?深哥居然放你进门?” 话落,程奚音没理,周郁一阵毛骨悚然:“不是吧,你看他身体了?他改让你做他的主治医了?” 程奚音站在梯级上,甩了个白眼过去:“你有点常识好吧?主治医能说换就换?再说他现在已经康复了!” 周郁抱臂,挑着半只眉毛盯着她。 程奚音鄙夷地哼了声:“他媳妇儿病了,我来治病。” 媳妇儿?媳妇儿!妈呀!周郁回想起上午见到那张脸:“那丫头……是、是、是……” “是!”程奚音斩钉截铁打断他。 周郁嘴角抽搐,虽然没话可说,但内心还是觉得震撼,那复杂的表情很明显在说: 那姑娘可真的天真单纯,怎么想的,梁鹤深都这样了,还千里迢迢追到北城?还住进了梁家?真想嫁一个残疾人? 不至于吧,虽然梁鹤深有钱,还帅,但真不至于吧?他没腿了啊! 她得多穷才能做此牺牲啊?!不对不对,她该不会就是盯着梁鹤深的钱财,等嫁进门后谋财害命吧? 身后,按摩室的门“咔哒”一声开了,梁鹤深操纵轮椅出来,看着梯级上的两人。 三个人面面相觑,梁鹤深奇怪地问:“你们怎么了?” “没什么。”两人异口同声,还一起撇开脸去,露出了一种名为“晦气”的表情。 “……”梁鹤深只觉得疲惫且无奈,他转动轮椅往卧室走,余光扫过周郁,绝不热情好客的态度,“没事你可以马上走了。” 孤独。 这个别墅里除了他没有一个正常人。 又可笑。 这个别墅里除了他以外都是正常人。 梁鹤深洗漱完后躺回床上,他大部分事情都能自理,别墅里尤其是三楼生活区,处处都根据他的情况进行了改造,所以也很便利,护工跟着他,大多时间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在旁边看着,谨防意外发生。 护工离开时关掉了主灯,只留门廊的一条暖色灯带,梁鹤深望着天花板,想起妹宝那副脆弱的病容,想起她的那一声声“世叔”……竟然有些夜不能寐。 良久,他撑起上半身,掀开被子,借着淡薄的灯光看自己残缺的身体,一瞬,紧闭上眼。 够了。 一眼就够他认清现实。 - 妹宝吃过药,到半夜时出了一身汗,汗出来了,脑子也就渐渐清醒了。 程奚音起床查看,发现房间没人了,往一楼走,撞见妹宝在摸黑找东西吃。 啪嗒—— 偌大的客厅刹时透亮。 妹宝吓得脊背一僵,胆小地回头,先看到的是一张明艳大方的脸,然后看到她前凸后翘格外性感的身材。 程奚音穿着吊带裙,身上挂着毛毯——她去年盛夏逃婚来此避难,就只落下夏季衣服,梁鹤深压根没工夫在意这些,他甚至都不知道那两个月家里多出一个人,所以没让萧晓洋给她丢掉。 程奚音往隐藏式冰箱走,拿出矿泉水拧开,润了嗓说:“怎么不开灯?饿了?” 妹宝乖巧地点头。 程奚音知道梁鹤深没有吃零食的习惯,吃水果又要求新鲜,这边的冰箱经常是个摆设,工人房的冰箱倒是时常爆满。 她绕过妹宝,一扇又一扇地打开橱柜门,最后找出一袋饼干:“这个可以吗?” 妹宝双手递过来,虔诚地接过饼干,点头说可以。 那双眼睛小鹿似的,水灵又生动,在灯光下忽闪忽闪的,到底是年轻,药效好,红疹已经渐次褪去,一张小脸充满胶原蛋白,粉扑扑的,像颗水蜜桃,看着就很软,很好捏。 身材又娇小,穿着柔粉色的丝绸长裙,布灵布灵的,但该丰满的地方……也还行,这娇俏纯洁的模样生得属实是有些减压呀。 程奚音第一次觉得“人如其名”这个词是真的绝,她看妹宝松鼠般抱着饼干啃,来了兴趣,倚着橱柜:“妹宝?” “嗯。”妹宝咽下饼干,忙说,“阮妹宝。” 她呛了声,程奚音又拧开一瓶水,递过去:“别急。慢慢吃。” “我叫程奚音。” “程……奚音姐好。”本想叫“程小姐”的,妹宝及时改了口,她嘴皮上还沾着饼干渣,望着程奚音眨了下眼。 程奚音看妹宝乖巧又拘谨的模样,再暴躁的个性也能收敛几分,于是破天荒地软了声音说:“青梅竹马听说过吗?我和阿深从小就认识。” 妹宝啃饼干的动作微妙地顿住。 程奚音一口水呛出来:“不是,不是那种关系!你放心吧,不是谁都喜欢冰山……雪莲。” 本来想说个“冰山老古董”来着,怕给妹宝吓跑,那她罪过就大了。 “我们从前住一个院子的,除了我,还有一个女生叫姚宁悦,这位姐……”程奚音说到这里时停下来,耸着嘴巴,抬指敲了敲太阳穴。 “她脑子不太对劲,神经兮兮的,总之你少接触。周郁你应该见过了吧,虽然只是司机的儿子,但那人脸皮厚,从小死皮赖脸跟在梁鹤深后面,所以将就算个朋友,另外还有一个玩世不恭的败家子,现在已经定居国外了。” 如今联系少了,程奚音一笔带过不再介绍。 妹宝“嗯嗯”不停回应着,等她说完,乖顺地笑了笑,声音更乖顺:“那世叔呢?” “世叔?”这称呼耳熟,但程奚音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梁先生。”妹宝软声软调地提醒。 程奚音“哦哦”两声后恍然大悟:“阿深啊,他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嘛!” “别人家的孩子?”妹宝远离尘嚣,对这些梗词统统不理解。 程奚音解释:“就是天之骄子的意思,优秀,牛……” 看着这么一张清澈笑脸,那个“逼”字有些烫嘴了,话到嘴边被程奚音咽下,改口道:“总之很牛。” 妹宝认同地点头,期待地望着她,两只眼睛恍若星辰灿烂。 程奚音乐了,想起她的年龄,于是问:“你十八岁?什么时候的生日?” 妹宝说:“夏天,小满那天。” 程奚音“哦”了声:“明年高考?” 妹宝摇了下头:“小学毕业后不念了,妹宝成绩不好。” 程奚音愣了下,成绩不好不能成为破罐子破摔的理由吧?小学毕业,不是她瞧不起人,这学历放在北城,去摇奶茶都够呛的。 她打量妹宝的眼神多了一丝轻蔑。 妹宝抿抿唇,又说:“爷爷也让妹宝不念了,说书读多了,人心就野了。” 这就不止是轻蔑了。程奚音眼睫一垂,散漫的笑意收敛起来,是很明显的愠怒之色:梁鹤深是残了,但模样、财力、学识、教养全是顶层,怎么落魄都轮不上这么一个女人来匹配。 寥寥几句,足够程奚音判断出妹宝的情况——脑袋空空,胸无大志,逆来顺受,愚蠢无知,想凭梁鹤深扶摇直上九万里?呵! 她懒洋洋地“哦”了声,拢了下肩头的毛毯,挪步往楼梯走。 妹宝三两下吃完饼干,麻利地把岛台清理了,抓起矿泉水追上去:“奚音姐,能、您能留个电话给我吗?妹宝想听您讲世叔的故事。” 程奚音在梯级上停步,松散着腰肢,站得有 几分趾高气扬,冲她不耐烦地说:“我呀?我平时工作还挺忙的,我在医院工作,不比你在家悠闲自在,知道吧,我们这行很少有时间闲聊的。” 妹宝抿紧唇,秀眉微蹙,模样很失落。 程奚音看她一副受欺负的可怜样,又觉得烦躁难忍。 白莲花说得就是这种人吧?她无奈地轻叹了口气,下巴一抬说:“咱们可以加个微信,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问我,我不忙时就回你消息,忙起来你给我打电话也没用。” 妹宝开心地弯了唇,脸蛋上抠出两只讨巧的梨涡,连忙往卧室跑去。 程奚音也回卧室拿手机。 两人都住二楼,取到手机后在走廊碰面。 程奚音端着胳膊,打开二维码递过去,然后惊恐地发现妹宝掏出了她的手机。 ——一款千禧年流行的按键机。 妹宝看着二维码愣了会儿,然后很快给出了解决方案:“奚音姐,我先给您发讯息吧!” 程奚音生平第一次相信了,嘴抽除了生理毛病,也是精神可控的。 她嘴角抽了抽。
第9章 荼毒 深秋的阳光是冷淡的,湛蓝天空万里无云,像故障的电脑蓝屏,像虚假的一张幕布,透着一股机械的、冰冷的凉意。 梁鹤深推开落地窗,操控轮椅驶至露台。 南苑小榭离市中心不远,路上不堵的话,开车二十分钟就能到达梁氏集团的摩天大厦,可在这方露台上,无论如何都望不见那幢高耸入云的恢弘建筑。 梁鹤深知道,遮挡他眼睛的并不是这片郁郁葱葱的原生林,让他寸步难行的也不是沉疴卧榻、失去双腿这件事。 从前,他少有时间去思量这些东西,也不曾关心过这方景色,一眼苍绿绵延了多少里,他坐在这里又能看见南苑小榭几户人家。 他大多数时间都是盯着电脑,偶有闲暇放松时,也是站在大厦顶层,俯瞰着这座钢筋铁骨的城市,他将璀璨霓虹踩在脚底,每走一步,都能让北城商界地动山摇。 梁鹤深以为,那会是他的一生:是生于豪门理所应当的辉煌、耀眼。 正想着,耳边忽然—— “芙蓉城三月雨纷纷、四月绣花针~,嗯嗯嗯嗯嗯嗯嗯嗯、锦缎裁几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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