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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梦甜坐到了沙发上，面朝壁炉坐着，紧挨着壁炉的墙上挂着个纸板，印有智能电视机的开机画面。一个小女孩儿咯咯笑着跑了进来，女孩儿绕着沙发跑圈，一圈又一圈，早已满头大汗。吴梦甜朝她招手，轻声细语：“小九，过来啊。” 女孩儿没有理会她，绕起了更大的圈，从客厅跑进了开放式厨房，手拍过墙壁，拍过冰箱门，拍过琳琅站着的梯子。梯子摇晃了下。 吴梦甜靠在沙发上看手机，懒懒地伸出一只手：“不要跑了啊……” 杨叔崖的声音又近了，他带着双胞胎进了厨房，厨房和客厅都通了风，杨叔崖关照：“梦梦啊，电风扇关掉吧，省点电，别到时候晚上洗澡没热水！” 吴梦甜一把拽住了经过她身前的小九，小九挣了下，她拽着她给她擦汗，说：“都让你不要乱跑了！” 吴梦甜拉着小九关了电风扇，抽了几张放在茶几上的纸巾又狠狠擦了几下小九的脸蛋：“怎么就是不听呢？出汗出成这样，你看看衣服全都湿了！臭不臭？” “妈妈，妈妈，我……我……”小九上气不接下气地站着，笑嘻嘻地说话，“妈妈，我刚才看到了一只好大的蝴蝶啊！” 小进抱着玻璃罐子坐在沙发另一头，出神地看着罐子。 “这里呢就是厨房，这个电磁炉也是后来换的，之前的就是个纸板，我就说那就换个一样的嘛，电磁炉好啊，热起来快，你说我们中国人做饭讲究镬气，很多人都觉得一定要用煤气的才行，其实那都是外行，诶，你们不会做饭吧？ “我和你们说啊，这个镬气主要是看锅，你看这个锅，也是我给准备的，邮寄到下面的超市，我给他们搬上来的。 “冰箱，双开门，标配啊现在的，抽油烟机，电饭锅，砂锅，洗碗机，我就想他们国外回来的，老外不都用洗碗机嘛，就给搞了一个，不贵，不贵，没花多少钱。” “这边穿过来，这里就是老太太的房间，边上是卫生间，小声一点啊，老太太在睡觉，走，我先带你们上楼去我那房间看看啊。”杨叔崖从厨房绕了出去。 双胞胎之一问：“这里一共多少个房间啊？” 他的声音有些远。 “你们到时候下去再仔细看看啊，冰箱和电视是不是在一根中轴上，这可是风水上的大忌，我研究过了啊，这一片，这个开发商所有设计都是这样的，难怪他们要破产！” “那您对买烂尾楼这件事是什么看法啊？” “这个嘛，见仁见智吧，有的人就觉得买个产权就剩三十多年的房子干吗，钱多得慌吗？我觉得这就是看个人追求吧，你说我们买这个房子也不是图它会升值会怎么怎么的，就是住一个舒坦，住一个开心，院子里能种地，也没人来打扰，是不是有种那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那平时你们都在家里干些什么啊？” “那就是……照顾照顾老人家，多陪陪她嘛。” “那您知道她为什么会买这个房子吗？” “咳，那还不是他们那里情况严重了，她就想回来住一阵，老太太想得开啊，住我们几个小辈家里也不方便，干脆自己买个房子，你说三百万，徽平能买到什么房子？” “我们做过调研，徽平的湖滨别墅其实也就两百多万一套啊。” “哎呀……” 小九扑到了小进身边，扒拉着他的胳膊使劲摇晃：“哥哥，哥哥，你在看什么啊，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吴梦甜瞥了眼琳琅，拍了下小九：“诶，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妈妈平时怎么教你的啊？” 小九便吞了口唾沫，问小进：“哥哥，请问，我能和你一起玩吗？你这个里面装的是什么呀？” 琳琅的头顶传来阵阵脚步声。小九“哇啦”一声哭了出来，人摔在了地上，吴梦甜扭头着琳琅，琳琅一愣。小进一声不吭地坐着，低着头，还盯着他的玻璃罐呢。小九坐在地上，岔着腿哇哇大哭。吴梦甜一把把她提了起来：“跟你说了不要乱弄不要乱弄，现在好了吧！” 琳琅眨了眨眼睛，嗓子有些干，这时，冬瑞影提着个菜篮子进了客厅，篮子里装满了还沾着土的蔬菜。小九一溜烟就跑到了她跟前，抱着她的腿嚎啕大哭：“外婆！外婆！！” 一声比一声叫得惨，叫得大声。冬瑞影心疼地抱起小九：“哎哟，怎么了啊，小宝贝，是不是撞到哪里了啊？” 小九环搂住她的脖子：“我也想要一个罐子，我也要！” 吴梦甜坐着朝她们招手，说：“回来，别烦外婆，别乱告状，说得好像有人欺负你一样，哥哥的东西，你随便乱看干吗，回来，小九，回来！” 冬瑞影一瞅琳琅，又看了看小进，数落起了小九：“好了啊，不哭了啊，不能这样的啊，别人不和你分享你就闹脾气，外婆怎么教你的啊？别人有的东西我们不一定要有，是不是？” 冬瑞影抚着小九的后背往沙发走去，温温和和：“哥哥大老远从美国过来，我们是不是要谦让他一点呢？这叫什么啊，这叫尽地主之谊，就是在我们家里，别人不管做什么，我们都要对别人很客气的。” 琳琅有些抱歉了：“他们今天第一次见面，可能不太熟悉，不好意思……”可转念一想，心里不是滋味，才要再说些什么，冬瑞影一手抱着孩子，腾出一只手，满脸堆着笑，和她摆手，抢先道：“没事的，没事的，你国外回来的，可能和我们教孩子的理念有点不一样，小孩子宝贝自己的东西，不喜欢和别人分享完全可以理解的，没事，不要紧，我这外孙女也是被我带的有点娇气了，主要是她们幼儿园里啊，小朋友一起玩就没什么‘我的’，‘你的’的概念，大家有什么好吃的一起吃，有什么好玩的一起玩。” 琳琅蹙起眉头：“我觉得理念没什么不一样啊。” “妈，”吴梦甜扭头拍了下冬瑞影，劝道，“好了啊，也不是什么大事，本来就是小九不对，她非得要去……” 小九一听，更委屈了，嘴巴撅得老高。小进还坐在原位，面无表情地看了琳琅一眼。吴梦甜转而去逗他：“哥哥，你的这个东西能给妹妹看一眼吗？这是你从国外带回来的宝贝吧？妹妹从来没见过，她很好奇是什么呀。” 小进背对向她，不理人。小九又哭了起来，湿着两只眼睛，脸都涨红了。琳琅一阵头疼，吴梦甜又要去和小进说话，小进一把推开了她，吴梦甜“哎哟”了一声，冬瑞影哄着孩子看琳琅，却也不说什么，一个接着一个眼神递过来，琳琅受不了了，说道：“他有自闭症，他的大脑有病。” 此话一出，客厅里安静了，只有小九哭得直打嗝。她把脸埋在了冬瑞影的颈边。 “目前差不多就是这样一个情况，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杨叔崖领着双胞胎有说有笑地回进客厅来了。 一个男孩儿说：“cool……” 另外一个男孩儿对着镜头说：“从来没想到能体验这样的生活，住在这样一个地方，到底是世外桃源还是……”男孩儿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他抬起眼睛一一扫过客厅里的众人，悄悄关了相机，垂下了手站着。 冬瑞影看着琳琅，琳琅也看着她，继续道：“我不知道你们对这个病是什么概念，但是他和正常的孩子不一样，需要特殊对待，特殊的照顾，他理解的世界和我们理解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客厅里静悄悄的，琳琅的心噗通噗通跳了几下，小进又抬起眼皮看她了，却依旧紧紧抱着自己的玻璃罐子，默不做声。还是杨叔崖率先打破了沉默，笑呵呵地去逗小九：“哎呀，怎么回事啊小九，怎么哭成了大花猫了啊？要不要吃冰淇淋啊，来，来，我们去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吧好不好？” 小九趴在冬瑞影的肩上。杨叔崖嘘寒问暖：“是不是很热啊？等一下舅公把电风扇搬到你们三楼的房间去给你用，好不好啊？” 小九不看他，不睬他。杨叔崖呵呵笑着，坐下了，客气地和吴梦甜搭话：“小王最近还好吧？” 吴梦甜点点头：“还好。” 冬瑞影抱着孩子坐到了她身边，吴梦甜从茶几下面挖出一包饼干零食，塞给小九：“吃点东西吧，是不是肚子饿了？” “还有联系啊？”杨叔崖拿起放在茶几上的一只保温茶杯，旋开了，喝茶。 冬瑞影抢话了：“那肯定有联系啊，一个星期女儿要去他那里住两天，不然法院要来敲我们的门的吧？” 杨叔崖笑着说：“听说他现在生意做得很大啊，和那个女人开了个大浴场，那现在这种情况，生意也做不了了吧？” “舅，你那老房子是不是要拆迁了？”冬瑞影问道。杨叔崖一拍脑门，指着双胞胎说：“忘记和你们介绍了！这是你们姑姑，你们到的时候，她去菜园里面挖菜去了，喏，就是那边，中午我们就吃这个！绝对纯天然，无公害！哈哈。” 双胞胎礼貌地和冬瑞影鞠躬打招呼，动作整齐划一，异口同声：“姑姑好。” 冬瑞影微笑颔首，招呼琳琅：“琳琳，下来吧，是不是灯泡坏了啊？让你舅公看看。” “都弄好了。”杨叔崖指了下吊灯，“估计是一只灯泡坏了，短路了，现在好了。” 桌上放着三个纸杯，泡了三杯茶，冬瑞影拿起其中一只，也喝茶，道：“那舅姥爷呢，还在养老院，不接过来啊？” “哎呀，他们搞封闭式管理，我想接，那也接不到啊。”杨叔崖一笑，“我才想问呢，你们怎么把小姨接出来的啊？” 他咂摸着道：“后来我想一想，还是放在他们那里好，他们那里都是专业的，而且我也没车，叫个滴滴吧，开过来，我还要把人搬上来，我这个年纪我吃点苦没所谓，就是老爷子跟着吃苦，我忍不下心啊，你们说说，你们和慧娣阿姨上来的时候，路不好走吧？一路上都没个遮太阳的地方，唉……吃苦啊，受罪啊……” 冬瑞影又招呼琳琅：“琳琳啊，下来吧。” 杨叔崖说：“午饭少放点盐吧，都是老人家了，高血压，不能吃太咸。” 琳琅疑惑：“什么？” 双胞胎互相交换了个眼色，一个道：“我们去周边再拍一下外景吧。”另一个附和地点头。两人结伴出去。杨叔崖说：“午饭啊，都快到饭点了啊，总不能让客人等着吧。”他指向外面，那对双胞胎翻过小院子里一道矮矮的围墙，消失了，“人家大老远从马来西亚过来的。” 早上天还没亮透的时候琳琅就出门了。她小跑着下了坡之后往温泉酒店的方向去，绕着酒店那一片都是平地，她跑了一圈，往回去的路上放缓了步伐，爬坡时，逐渐成了步行了。周遭一个人也没有，鸟在叫，似乎是麻雀，却看不到它们的踪影，天色渐渐发白，日光热烈了起来，她往身上抹了一层防晒霜，跑进了一片树林，沿着一条小溪散步。她看不到那被人遗弃的别墅群了，周围只有树，只有潺潺流动的溪水，这世界上仿佛只有她这么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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