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行李箱是你拿的?” “是我不小心拿错了,对不起啊,江小姐。” 坐在前排的司机打下车窗朝她打招呼,一身腱子肉的大胡子外国人,眼里满含尊敬。 江壹瑜是个相信命里自有安排的迷信之人,但当下的她却对此重逢充满疑虑。 “你也刚回京?” “嗯。” “从美国回来的?”江壹瑜记得,她去南城后父母和她说过,贺纪泽和家里人举家前往美国,连联系方式都没留下。 贺纪泽笑着避开她的问题,他抬起手,长指温柔撇净贴在她低马尾出的雪花片片。 “终于回来了。” 他自言自语着,手没移开,转向她泛红的脸颊,勾下她鬓角掉下的两三缕发丝,时上时下,轻缓抚摸,力道一会重一会弱,毫无控制,他的体温仿似天生比常人低几度。 她双颊泛红的厉害,亮亮的桃花眼里布着红血丝,意识滚烫如灼,天地颠倒,地动山摇。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屡试不爽,他眼底是阴郁的暗,可他分明在笑。 江壹瑜斜眼去看,注意到了他带着指套的小指在细嫩皮肤摩挲的动作——越来越近,快要靠近唇角时,她心中响起不间断的警铃到达最高分贝。 几乎没有犹豫,她用力拍开他的手,头发被揪掉几根。 猝不及防的举动,饶是反应再快的人都来不及防备,套在贺纪泽小指上的指套就这么甩了出去,滚到路中央,被忽然飞来的一辆白色轿车碾过,融入雪泥。 江壹瑜皱眉,这种情况下,她没想过要掩饰任何情绪,包括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嫌恶。 小指畸形的尖端暴露在冷空气之中,皮肉粗粒不平,极为丑陋,贺纪泽下意识把手藏进口袋,颤动的目光暴露他此刻心境,可也就一秒,眼神即刻变化,像是冰湖里打捞出的寒冰,冷的空茫。 “阿瑜不打算说声对不起吗?”
第2章 “你不是死了吗” 贺纪泽走去捡黑色指套时,江壹瑜站在原地看他。 那一抹白色缓缓落下,捡起被碾扁在地上的指套。普通小轿车一般在1.2吨到1.3吨左右,厚大的车轮碾过,混着雪水,皮制的指套沾黏在沥青路面,形状狼狈。 江壹瑜看着蹲在路中央良久的贺纪泽,落寞的白,几近和周围雪景融为一体,她手心微凉,在想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 可转念想到他们同住一屋檐下发生的那些事,又觉得不过彼此彼此。 贺纪泽跑回来后脸色很静,没再纠结那句“对不起”,但也只剩平静,看不出别的情绪,江壹瑜怔了几秒,也就是在出神这几秒内,贺纪泽捉住她的手腕,打开车门,往里边带。 “你发烧了,自己感受不到?” 江壹瑜顿了半晌,摇摇头。 一上车,贺纪泽的一句话便把她所有的质问堵回喉咙里,他脱下白色西服盖在她身上,细致压平卷起的衣角,只给自己留了件白衬衫。这番动作做完,他又嘱咐驾驶座的外国人,掉头去医院。 江壹瑜缩在角落,像弱小的鹌鹑,鼻尖不自觉触碰到西服外套,不算陌生的也算不上熟悉的浓郁木质芳香扑来,干琥珀雪松的香气,深邃雅致,不知是错觉与否,闻的让人有些发晕,目光上视,贺纪泽的侧影正迎着米白灯光,浓长睫羽上下眨动,似乎是感受到她瞟瞥的眼神,贺纪泽转过头看她。 神情正常,不过有点疲倦。 恍惚间,江壹瑜觉得这人变了,此刻刚才还有的那种宁可下车走回家也不想坐他车回家的铁骨气概被浇灭的半点不剩。 贺纪泽带她到了处私立医院,江壹瑜坐车坐的头晕,瞥了眼窗户,只觉得楼顶的几个大字灯牌把周围空气都染成 了红色。 下车前,像帮布娃娃穿衣服一样,贺纪泽拎起她胳膊帮她把外套穿好,体型带来的差距让那件合适的西服套在她上身,颇有小孩偷穿西装的既视感。 这样的接触与江壹瑜而言并不生疏,反而是熟稔的能生出胆寒,在她给他当模特的那三年里,不少有。 其实不论是哪里的医院都没有多大差别,熟悉的消毒水味,冰冷的医疗椅,来来去去的医护人员,还有医生护士簇拥着,匆匆而过的躺在病床上的伤患…… 江壹瑜坐在最靠边的椅子上,把头埋得很深,垂落的长马尾散开,遮住大半张脸,平日里的朱唇玉面如今只剩下苍白,脸色很难看,医院的场景让她想起飞机上做的那个梦。 “江小姐?江小姐?” “贺纪泽!”江壹瑜猛然抬头,没多思索便抓住眼前人的手,脱口而出就是他的名字,说完就连她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 “江小姐,贺先生他去接电话了,请您稍等一下,他待会就回来。” “你是哪国人?” “法国人,我是专门被聘请来保护贺先生的,您可以叫我乔犹大。” 乔犹大高鼻深目的五官并没有攻击性,见她抬眸,不好意思揉了揉一头棕色的卷曲发,与一身腱子肉形成强烈反差。 原来这外国人的中文名叫乔犹大。 江壹瑜想起她读高一时,贺纪泽刚好读高三,下半学年的事了。 早春季节,小雨初晴,贺纪泽在花园里写生,她在池边拿着饲料喂金鱼。 贺家池子里的金鱼都是草种金鱼,白红草金鱼,瘦长细尖,江壹瑜小时候很喜欢这种金鱼,因为只见过这种,长大后才知道还有兰寿鱼那样可爱圆胖的金鱼,对比起来,自然就觉得池子中夺食的游鱼普通。 无聊至极,也不想回去写作业,江壹瑜索然无味的模样被一旁的贺纪泽看在眼里。 贺纪泽将笔丢进脚下涮笔筒,没再打算画。而是和她介绍起十三世纪后期佛罗伦萨大画家乔托迪邦多纳创作的湿壁画———《犹大之吻》。 江壹瑜对美术绘画西方美学之类没任何兴趣,只觉得寓意有趣,亲吻还能和背叛联系起来?所以听到“乔犹大”这怪异的名字便想起这件事。 “江小姐,我先带你去见医生吧。”乔犹大摁灭手机,睁圆异色的大眼,像是在询问江壹瑜的意见。江壹瑜点点头,跟着他去进了诊室。 医生问诊期间,贺纪泽回来了,停在她身后,安静守着。 那医生是位年过半百的老医生,见状笑笑,以为他们是夫妻,出声说:“发烧感冒,来得及时,吃点药就好,不必过于担忧。” 问诊结束后,医生又嘱咐了几句,接下来就是去取药。 江壹瑜本想着自己去取的,医生也没能留住她,但被贺纪泽拦住了。 “我自己去就行了。”江壹瑜拽住他衣袖不让他去,贺纪泽顿足,眉头微蹙,半眯起的凤眼里带有不解,他掰开她的手,自顾自离开。 不远处的蔺午文恰好赶到,又恰好撞上贺纪泽离开这一幕,再看看他身边的那位,不由咂舌。他小跑到江壹瑜面前,指着她说:“你……你……你真的是江壹瑜?你不是死了吗?”没有什么比半夜见到个死了四年的人忽然出现在医院里更加恐怖,也不怪他口无遮拦把“死”字挂嘴边。 乔犹大拼了命给蔺午文使眼色,可惜蔺午文心思全在眼前这位大变活人身上,全然不顾别的,他来此,也是听到医院里的人和他说,贺纪泽那小子带了个女的来,才抛下夜场众人赶过来看个究竟。 眼下江壹瑜很是忌讳“死”一字,警惕抬起眼。 “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江壹瑜被蔺午文炯炯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想都没想便骂:“你才死了,好端端诅咒我做什么?” 她认得蔺午文,贺纪泽从小学到大学的同学,可以称得上发小,二世祖一个,这家私立医院就是他们家的,大学时父母给他创业的钱全玩没了,在东三省那几块地本是想给他做酒店,结果人家把天台全改成露天泳池,无心创业,专供玩乐,他爹生气一脚把他踹进了娱乐圈,几部大制作的剧喂到嘴边,江壹瑜读大学时经常能在各种电视剧和电影看到蔺午文,脸无可挑剔,但演技歹毒弱智。 江壹瑜实在不明白苏绪唯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能暗恋蔺午文这么多年。 “不是,我没有诅咒你……”蔺午文想要解释,却被乔犹大开口打断,用他那口别样风味的中文提醒:“蔺先生,您恐怕是认错人了,刚才贺先生打电话时没和您说吗?” 蔺午文一噎,还真没有,他打电话给贺纪泽,就换来了冷漠还有“闭嘴”两个字。 “好了,好了,都是误会。”乔犹大把仍处于震惊中的蔺午文带到离江壹瑜隔着几个空位的位置,让他好生坐着,用法语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蔺午文听完咽了口唾沫,斟酌片晌,和一旁懒懒耷拉着脑袋的女孩道歉:“小学妹,对不起啊,太多年没见,认错了,我刚刚在夜场喝了点酒,头晕眼花,把你和之前去世的那位朋友搞混了,对不起啊。” 蔺午文连说了好几个“对不起”,江壹瑜累的无力,太阳穴被人拿着小锤子敲着似的,又疼又晕,于是也懒得在纠结。 “没事。” 她脸颊的酡红尚在,双唇比方才多了几分血色,多了几分我见犹怜之意,好似零落梅花染了几分雪,娇艳欲滴中平添几分素气,蔺午文心里暗叹,这真是个活的江壹瑜,和几年前一模一样,没多大变化。 “小学妹现在是做什么工作?”蔺午文好奇问她。 “我才毕业不久,现在只是实习记者。” 江壹瑜有点担心往后的实习工作,电视台里有不少父母的同事,相熟的有,互为对手也有,李维平让她装作什么不知道,好好干好本职工作,熬过实习期就能转正。 “哦……”蔺午文长长“哦”了声,又问:“你是在哪里读大学?” “南城大学。”江壹瑜有点意外他不知道,虽然她大学四年都没回过京,可按理来说,贺纪泽是他的朋友,应该会和说才对。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多半都是蔺午文没话找话,没问题也要找个问题来问。江壹瑜更多是在探蔺午文后几个月的行程与工作安排,好给苏绪唯透点小道消息。 “小学妹怎么都在问我啊,不问问贺纪泽?”蔺午文都被她问的有些不好意思了,连最近的歌单都问,好奇得很,倒是从未问半点有关贺纪泽的事。 江壹瑜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越界的行为,提到贺纪泽,眼眸一暗:“贺纪泽啊,有名的年轻画家,没什么好问的。” “小学妹不想知道他这几年的生活吗?” “不想。”她答的很快,毕竟先离开的人是她。 “这样啊……”蔺午文倒是没想过江壹瑜会答出这样的答案。 两人话匣子才刚刚打开,贺纪泽取药回来了。 蔺午文比江壹瑜先发现回来的贺纪泽,见他站在一排银色医疗椅的尽头,灯光之下,脸色并不大好看,甚至比平日里更加严肃几分,说不上生气也说不上开心,冷冷的,比惠京的天气还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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