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霁眼神微闪,没有说话。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谢则凛才低眼浅笑:“大概是你想得太多。” “……” “你不是迟了这一步。”谢则凛坐直身子,翻出钱夹,抽了两张一百压在咖啡杯下,“因为我给了你很多年。” 说完这话,谢则凛站起身子。 指尖慢条斯理地扣好外套纽扣,慢声道:“我们结婚会送请柬,欢迎你来。”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过一句分辩,寥寥数语就将裴霁狠狠掼透。 一点机会也不给他留。 裴霁脸色微微泛白。 看着谢则凛转身离开机场,透过玻璃窗,能看见他走近门口的那辆深灰色劳斯莱斯,刚走到车前,司机拉开门,他弯腰钻了进去。 一整个过程风度尽显。 裴霁狼狈地闭上眼,恍若未闻地慢慢抚上手腕间的那根红绳。 呼吸粗重,他咽了咽喉咙。 耳边飞快地闪过钟向窈的声音。 “这是我们友情的象征,你要保管好!” “我一定是你最好的朋友吧?” “裴霁,你可要永远站在我这边。” “如果我说我喜欢你。” 少女穿着金色礼服站在他面前,漂亮的眼睛里带着丝丝缕缕的柔光,略微小心地看他:“你喜欢我吗?” 时隔太久,裴霁早已忘了当时的回应。 但曾回忆那么多次,从未想起的对话此时却恍然出现在脑间。 他看见自己的眼神极度复杂,诧异、震惊、无措接憧而至,甚至还有并未被任何人发现的一抹惊喜消失在眼底。 而后他像是躲避一般,扭过头说:“这并不是你跟徐初霓作对的理由……” 倏然间,少女眸间的光芒消散。 她像被从人间拽回地狱,极力撑着颤抖的唇角,试图扬起弧度却又狼狈放弃。 音乐厅后台仍能听见前面的管弦声,丝丝缕缕穿过他们对视中,曾携手度过的数年光阴,唐突的将人拉回现实。 安静许久。 少女精疲力尽地点点头,敷衍地扯扯嘴角,低下眼轻声解释:“这次演出不是我抢来的,徐烈收到邀请函是在她的一个月前。” “……”裴霁哑然。 钟向窈重新看向他,神色怔忡寂寥,疲倦到了极致:“我以为你会永远站在我这边。” “裴霁,你要永远站在我这边。” “我以为你会永远站在我这边。” …… 耳边一阵鸣响。 裴霁从溺水的失重感里猛然醒过神,恍惚地看着眼前早已变凉的咖啡,杯壁上凝了薄薄的一层深色水渍。 其实从来都不是他忘了,而是因为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回应为钟向窈带来伤害,所以潜意识里便以为他忘了。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学会正视。 裴霁轻轻点亮屏幕,看着未被接通的两则通话,耳畔再度回响起谢则凛的话。 “因为我给了你很多年。” 是啊。 如果当初钟向窈的那句告白,他有做出正确回应,那与她并肩而立的会不会就是他。 可谢则凛曾给过整整十九年的时间,是裴霁自己没有抓住,怨不了任何人。 思及此,裴霁的指尖颤了下。 喉咙涌起一股苦涩。 -云水巷钟家。 钟向窈急急忙忙从美容院开车赶回来,私人医生恰好刚从二楼下来。 钟其淮与钟澈跟在旁边。 “爷爷怎么样了?”钟向窈呼吸急促,“怎么突然说喘不上气了呢。” 钟澈温声解释:“就是午休起来太猛,导致有些气闷,不要紧。” 闻言,钟向窈瞬间松了口气。 钟澈送私人医生离开,把人送走后,正好站在门口接了通电话,时间还挺长。 倒是钟其淮看看她,压低声音问:“你不是说今天跟傅云意去美容吗?” “她还有别的事,我就走了。”钟向窈没好气地睨他,“满脑子都是别人,怎么也不见关心关心你妹妹。” 钟其淮笑起来:“你一天吃好喝好睡好,有男朋友的关心还不够吗?” 倏然提起谢则凛,钟向窈神色微怔。 这一抹异样立马被钟其淮捕捉到,脑子转了转,他察觉出不对:“我怎么发现,你最近都没跟谢则凛出去约过会啊。” “谁说没有,我俩都很忙的。”钟向窈强装镇定道,“你别胡说八道。” 钟其淮蹙了蹙眉头:“吵架了?” 被他的敏锐惊到,钟向窈的表情有几分不自在:“没吵架,就闹了点不愉快。” “嚯。”钟其淮乐了,“就谢则凛把你当祖宗似的德行,他还舍得跟你吵架呢?” 钟向窈脑间闪过问号:“你没事吧?怎么他就不能惹我生气了,你以前不是最看不惯他,现在怎么还偏帮人家啊。” “我可没有偏帮谁。”钟其淮双手插兜,“纯粹就是说实话,我这人就爱说实话。” 得知老爷子没事,钟向窈一路提着的心慢慢放下,也跟着往后靠去:“他这回就是惹我生气了,反正我不会轻易原谅他。” 瞧见钟向窈这样笃定的样子,钟其淮低嗤了声,而后没忍住打趣撺掇:“那行啊,不然直接取消婚约吧,给他个教训!” “你神经啊!”钟其淮顾忌着老爷子,低声骂了句,“动不动说什么取消婚约。” 钟其淮幸灾乐祸:“那他让你这么生气,不得好好惩罚一下,我都看不过眼。” 懒得再看他这幅德行。 钟向窈撇了下嘴,往楼上走:“那你等着,我会转告意意的。” “哎别啊!你听我解释……” 身后的动静终于消散,钟澈回头看了眼,笑了笑,而后没什么情绪地对电话那边道:“你明天拿方案到我公司。” “好嘞哥。”那头的男人见目的达成,一时间有些得意忘形,“今晚我们在俱乐部攒了牌局,哥来吗?” 钟澈隐约不耐:“不了。” 挂断电话,他转身提步走上了二楼。 钟向窈回房间前去了趟钟老爷子的房间,见他刚吃了药睡下,才悄无声息地关了门。 换了身柔软家居服,她仰面躺在床上。 微信里有几条未读信息。 钟向窈挨个看完,只最后剩下谢则凛与裴霁的,因为时间差异,谢则凛被抵在最下。 瞥过裴霁微信,她径直点进了另外一条。 谢则凛:【在哪儿?】 谢则凛:【我可以来找你吗?】 呦。 这终于忍不住啦。 钟向窈翘了翘唇角,手指敲敲打打,下意识按了段不失骄矜的回复,却又在下一秒,看到才隔了半个小时,摇摇头全部删除。 她原本想晾晾再搭理谢则凛。 可谁知玩着玩着手机,眼皮耷拉下来,无知无觉地卷进被子里睡了过去。 -夜色朦胧,华灯初上的光景笼罩在江北的各个角落,俱乐部内,靳淮青领着谢则凛进门后一路往里走。 所经之处喧哗嗨放,正是热闹的时候。 谢则凛从机场回来就直接去了公司。 等不到钟向窈的回复,他心知小姑娘还在生气,烦躁的同时又带着淡淡的无可奈何。 明明在处理工作时游刃有余,可只要面对钟向窈,谢则凛就变得笨拙到极致。 眼见他心烦透顶,靳淮青便想着找个地方问问情况,谁知约出来半个屁都不放。 两人的卡座在最里侧。 一片歌舞声中,靳淮青走前头给他开道,刚经过灯光闪到的位置,忽而间,他们都听到有人提起钟向窈的名字。 此时谢则凛正心烦,听到这声,下意识停了步子站在原地。 “你可别胡说,小心钟家给你律师函。” “这算什么胡说的啊,我今天跟钟向窈他哥谈合作,亲耳在电话里头听见的。” “真的?是钟向窈说要解除婚约?” “要不是我亲耳听到我干嘛说这事儿啊,谢则凛本来就身体不好,这婚约不能成也是情理中的事情。”男人嚷嚷着。 “倒也是,钟向窈可不缺联姻对象。” “联姻不联姻倒是次要,主要这么多年她也没谈个对象,只恐怕还是个雏儿。” 男人喝醉了酒,腔调染着醉意,嘿嘿笑着,嘴没把门就开始胡言乱语,丝毫没注意到不远处隐匿在黑暗中的谢则凛面沉如水。 “你他妈别乱说了,小心挨打。” “我怕什么!到时候等我老子的公司跟钟澈合作上,近水楼台,我得先尝尝……” 话还没说完,脑袋便开了花。 砰——“啊!” “啊啊啊!” 卡座内顿时人仰马翻,霓虹灯晕闪烁,谢则凛阴戾着一张脸,揪着男人的后衣领,重重将他的脑袋往茶几上砸。 咣咣几下,男人的脸上就已经糊满血。 他缓缓弯腰,眼底阴云一片,猩红着双眸拿手背用力扇男人的脸,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他妈再说一遍。” “你想尝尝什么?”
第37章 现场骤然一片混乱。 坐在周围的男男女女被这动静吓得不轻,纷纷四处逃窜,而刚才与男人聊天的其余人,僵在原地不敢乱动。 谢则凛的指背抵着男人的脸,见他不应,又冷着声音似笑非笑:“现在怎么不说了?” “我、是我嘴没把门,小谢总,我……” 话还没说完,谢则凛便捏着他后脑的头发狠狠一扬,再一次直接砸在茶几上。 旁边传来低低几道颤声惊呼。 谢则凛置若罔闻,长指压住他的头顶,一点点往里摁:“现在错了有什么用。” “……” “你说我应该从哪里动手?”谢则凛唇角勾着弧度,“脑袋?嘴?还是你的手?” 被按住的地方霎时一阵疼痛。 男人瞬间酒醒,整个人匍匐在茶几上,被砸伤的额角流下了血水,糊了满脸。 分不清究竟是他的还是谢则凛的。 他浑身发抖,呜呜咽咽地出声:“小小小谢总,刚刚就是我嘴贱,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求求放我这一马吧……” 哀嚎声铺天盖地的传来,适才在一旁附和的几个人也瑟瑟不敢乱动。 男人被恐惧支配,渐渐开始翻起白眼。 看到这场面,靳淮青一时头大。 回头朝角落里看了眼,略略抬了下手,几名保镖快步上前将卡座包围住。 靳淮青走到谢则凛跟前,拍拍他的肩膀:“行了,别把事儿闹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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