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喝多了?”这次景安之听到了。 他走近,林逢绪的无框眼镜反射出一丝寒芒,主动伸出手:“你好,林逢绪。” 他的手落在半空,夜色氤氲,难抵双方隐晦敌意。 一个是一中建校六十年来最优秀的毕业生,理科状元。 一个是新高当之无愧的老大,文科天才。 似乎是宿敌? 林逢绪向来信奉与人为善,多条朋友多条路,再不济也要维持面子上的平和。如景安之这般冷漠逼人到有些不谙世事的,真没有。 连路惟炫都被当下的修罗场搞得头大,兄弟们谁都不觉得景安之会退让。 谁知他只是将目光投向姜喑,淡淡留了一句:“到家了发个微信。”
第9章 Jiang Yin “看来你跟景安之处的关系确实不错。” 姜喑正在后座玩手机,跟曲筱吐槽景安之的喜怒无常,突然听到林逢绪开口,有些茫然。 “什么啊!他有病!” 姜喑本来以为两人怎么也算朋友了吧,没想到景安之这么不给面子。 她似乎没把两人的关系向感情方面想,林逢绪从后视镜瞥了她一眼,不禁笑道:“他挺在乎你的,之前没听说过景安之对哪个女生这样照顾。” 姜喑听懂了潜台词,试探性地问:“林哥,你关注过景安之?” 林逢绪也没遮掩,点点头说:“嗯,我其实很早就听过这个名字。而且最近你爸也托我收集他的一些资料。” 姜喑简短评价:“画蛇添足。” 林逢绪还记得第一次听到“景安之”这个名字,是在三年前。 那年他刚大学毕业,因为母亲病重,放弃了跨国公司的offer与保研留学的机会,毅然回莓城考了一个公务员,但因为能力和学历都极为突出,破格提拔到姜甄身边。 他在一中的班主任,被挖到了新高做校长,年近花甲的老者皮肤褶皱,脸上被岁月雕刻成起伏的沟壑,内蕴智慧的光芒。林逢绪回校演讲,在办公室与他闲聊,而景安之的照片就摆在老校长的办公桌上。 那时的景安之戾气还没有现在这样深重,只是浓眉处已呈隐约断势,林逢绪不经意看了一眼,夸赞一句:“好帅的小伙子!” 随后就听到了老校长对他极高的评价。 “你说这个小伙子啊?哈哈,这可是个难搞的刺头啊,今年高一刚入学的新生,就和高三那些老油子打架,一个人打四个还赢了,学校都不知道怎么处分。” 林逢绪说:“既然是年纪小,那就从轻处理嘛,不过也要适当予以警告,不能助长他的跋扈气焰。” 老校长听完摆摆手:“这是对付寻常人的最佳方案,但对他不行。这孩子不一般,家庭关系极度破碎,本来是个天然的好苗子,硬被他的父母影响误入歧途。我记得你当年中考,数学和理综成绩加一起是235分,到现在还是莓城记录。而这孩子呢,则是文科奇才,中考交了三科白卷,只写了语文和文综,222,身上还有好几个全国级的征文竞赛荣誉,是我亲自招进来的。” 文科222,这个成绩也足够自傲了,只不过林逢绪是天之骄子,也不甚在意,还是坚持人的路是自己走出来的,应该秉持一定的公正。 老校长也赞同他的观点,于是乎景安之就收获了高中生涯第一个记过处理,但同时老校长也送了林逢绪一本作文选,是景安之的获奖征文合集。 那本用平价A4纸打印的作文选已经留在林逢绪老家落了灰,但有一句话被林逢绪用钢笔写在便签上,随身携带。 “皮肉的痛苦源于敏感的情绪,敏感的情绪源于放空的想法,人活在每一瞬间的切肤之痛中,放弃思考就放弃了痛苦,但放弃思考也放弃了生命。” 这句让林逢绪倒背如流甚至引以为座右铭的话,让他某种程度上理解了这个躁郁交织、矛盾异常的少年。 同样的一句话,读者读来通透,作者写来却痛苦。 景安之也因这句话,成为了林逢绪一直铭记于心的同龄人。 只是他没想到,有一天景安之会和姜喑碰上。 两团相似的火焰相逢,结局不是扑灭,就是燃得更盛。 林逢绪想到这,车已经停在了公寓下面。 他事先已经帮姜喑把行李安置在新家,为此还特意请了一天假,这让姜喑很愧疚,她总觉得自己欠他太多,因为更清楚,林逢绪所做的这一切,绝不是因为姜甄。 “谢谢你,林哥。” 林逢绪微笑:“不请我进去坐坐?” “啊,房子没收拾,显得我邋遢,但这个给你!” 林逢绪伸手接过,没想到竟然是公寓的备用钥匙,上面环着一个他大头贴做成的钥匙扣。 难怪上周她微信突然要他的自拍照。 “行了,我家就是你家,林哥,你帮我的忙,我肯定会还你。” 林逢绪无奈:“你不用还。” “晚安,林哥!哦对,我给景安之回个电话。” 姜喑边应付林逢绪,边拿出手机跟景安之打电话。 林逢绪见此,也就没再打扰,收了钥匙握在掌心暖了暖,转身下楼。 “到家了?”接通电话,景安之音色显得低哑,可能是长久被烟酒浸泡的缘故。 “嗯,还在喝酒?” “没,点了根烟。”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打火机划过的声音。 “你小子少抽点吧,你看今天晚上,都给你抽得神志不清了!”姜喑想到今晚最后景安之的表现,还是冒火。 “老子清得很!”景安之嗤笑,他只是单纯看林逢绪不爽。 “你明天上午好好休息,下午记得回校排练,必须把歌给我选好!” 景安之心里总被今晚姜喑和林逢绪的默契梗着,烟抽了一根又一根,语气也不咋善,透着股赌气的傲劲儿:“选歌多俗啊,老子自己写。” 姜喑闻言一惊,心想这就是文化人的牛逼吗? 景安之又来了一句:“你微信给我链接过的那首歌,我填词,给我一天时间,后天晚上零点给你终稿。” 景安之最初从家里时,身上一分钱没有,他自尊心又强,不肯靠路惟炫和任蔚的接济过日子。于是便做起了帮网络歌手写歌词的兼职,他文学功底厚,写起烂俗的情爱歌词来信手捏来,一天能写好几首,现在虽然很少接触了,但对文字的敏锐依旧,其实他也蛮期待,时隔三年重写填词,自己能精进到哪一步。 姜喑“啧”“啧”两声,“景爷好厉害啊!” “喂。”景安之还是没忍住。 “那个接你的……就是你哥?” 姜喑如实回答:“他是我爸的秘书,我爸忙的时候就是他经常照顾我,一来二去我就叫他林哥了。” “佘同那次……就是他救你?” “对对,所以我总觉得亏欠他,但又不知道怎么报答他。” “嗯,挂了。”姜喑还没说完,景安之就挂断电话。 平静几秒,他突然发狂,将桌子上的水杯扔出,玻璃碎一地。 长期睡眠不足造成的黑眼圈深重,瞳孔血丝密布,周遭泛红,他又疯魔似地拿拳在墙上砸了几下,顺墙倒下。 很长时间,他已没有进入这种压抑癫狂的状态。 景安之有躁郁症,这件事路惟炫知道,任蔚知道,余虞也知道。但姜喑不知道,他那个不负责任的爹妈也不知道。 病如其名,最初发觉自己情绪不受控制是在高一下半学期,那是他最浑浑噩噩的日子。整日打架、酗酒、玩命的抽烟,校服上血迹几乎没有消失过,暴躁易怒,不计后果,混蛋得要死。 但每晚热闹完以后,一群人各回各家,剩景安之孑然一身返回那阴暗潮湿的出租屋后,巨大的忏悔与压抑感又会吞没这个少年。无数个黑夜,无数次半夜惊醒,恢宏的黑色中只余一滴尼古丁的红光,饮鸩止渴,撑着景安之熬到现在。 在偶然一次路惟炫的提示下,景安之约了一位心理咨询师。 余虞。 他看了许多个心理医生,得到的回复大同小异,景安之的戒备心太重,加上心结深种,常规的心理治疗手段毫无进展,辗转数家以后,路惟炫帮他约到了余虞。 余虞很懂年轻人的心理,可能因为她自身年龄也不大。总之无论过程如何,景安之接受了余虞,让她做自己的心理医生。她也认真负责地帮助景安之自救,让他从深渊的最底部慢慢爬到如今的半山腰。 景安之原以为自己已经快痊愈了,但他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突然又失控。 因为姜喑。 景安之甚至不敢走进自己的内心去面对这段感情。 从前写作写到一个男生思慕一个女生时,景安之写了八个字:微末灰蚁,岂敢摘星? 高三开学的第一天,景安之刷完了姜喑的全部作品,事后时间不长的相处,他又一次一次,认识她更加深刻。 她生活的环境或许没他那样极端恶劣,但也绝对说不上幸福。 但她是在泥潭里都娇艳盛开的玫瑰花,她比他乐观,也比他自信,在社交平台大大方方分享自己的美貌,遇见不尊重女性的键盘侠也能毫不留情下场撕人。 她身上总有向阳而生的能力,是他人生里可望而不可即的魅力。 他不敢喜欢她,他试图用极致的理性说服自己远离她,但她离自己稍微远一点,他又躁狂得要命。 上一次这样无力,还是知道父母离婚的时候。 上一次他选择了堕落,这一次呢? 抽屉里有把壁纸刀,曾经亲吻过景安之的皮肤,如今冷寂多年,被他重新拿起。 红色点缀腕臂,渲出一朵诡谲蝴蝶。 他挣扎到电脑旁,打下第一行歌词。 “曾经我也想过抓住栏杆/黑色情绪汇成海滩黏稠日光表面/骄热熬成阵热浪心室枯萎一朵花/烧焦白鸽羽毛坠溺在昨天”
第10章 Jing Anzhi “你这是做什么刮出的伤?” 诊所里的护士一边包扎,一边心疼地责备景安之,这么帅的男孩儿,连手腕都显得清冷英俊,却被道道腥红的疤痕破损了美感。 “不小心受的伤,不碍事。” 景安之精神还有些颓困,许是昨晚疯狂写歌词一气呵成,睡了没几个小时的原因。他简略回答护士的话,一边跟余虞请了个假。 “老师,受了点伤,下午再去学校。” 余虞语气关怀:“你又跟别人打架来?” 景安之笑着揭过:“您别脑补,这次真的就是单纯意外,而且伤也不严重,下午就能返校。” 余虞听到他语气诚恳,半信半疑地答应了下来,景安之长呼一口气,甩了甩被包扎好的手臂,又被小护士警告:“哎,你这两天尽量少活动这条手!” 景安之当然不会听,但他还是礼貌说了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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