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司远压根不参与他们的话题,就算这期间他们反复提到他的名字,他都没有反应,直到听到这话,他才稍稍有了点动静,抬眸看了眼蒋峥亮。 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的蒋峥亮正巧看见他这一眼,便问:“你还记得不,还有句什么话来着?” 周司远没应,不紧不慢地收回视线。 蒋峥亮看他又在低头玩那破竹签子,以为他不会搭理自己。 可下一瞬,周司远却缓缓掀起眼皮,说:“站得够高,就能被看见。” “对!”蒋峥亮一拍桌子,“就是这句!!” ———— 近十点,城市尽染绚烂霓虹。 一辆蓝色出租车停在西京医院门口,宁安然从车上跳下来,直奔急诊室,环视一圈,终于找到了坐在过道长椅上,神采奕奕地和别人聊天的奶奶。 提了一路的心稍稍落下,宁安然松开蜷着的拳头,贴着裤子,擦了擦汗,再深吸口气,快步走过去。 察觉到有人过来,奶奶和聊天的妇女都抬起了头。一见是她,奶奶瞬时笑开,“我孙女来了。” “好漂亮的小姑娘。”妇女赞道。 奶奶眉眼弯成了月亮,向宁安然介绍道:“然然,这是茅阿姨,我们舞蹈队的领队。” “茅阿姨好。”宁安然礼貌地问好,再看奶奶:“我妈走了?” “你妈妈去拿药了。”茅阿姨抢答。 宁安然哦了声,再一抬眼就看见拎着药袋的姚静娴正从另一边的走廊拐出来。 和急诊大厅里神色焦灼、透着疲态的大多数人不同,身穿真丝掐腰连衣裙,脚踩黑色一字细跟凉鞋,妆发精致得挑不出一丝毛病的姚静娴不像来看病,更像一位要去参加舞会的名媛。 不仅穿着打扮亮眼,她行进的仪态也很好看,让大厅里不少人都忍不住张望。 她显然习惯了被人瞩目,神色波澜不兴,唯有目光掠到宁安然这个方向时,才抬了抬漂亮的眉毛。 宁安然立刻猜到了她挑眉的原因。 果然,姚静娴一上来就不悦地问:“你这刘海是怎么回事?我上次不就让你剪掉吗?” 宁安然没解释,只用手捋了下厚重的刘海,叫:“妈。” 姚静娴没应,而是盯着她碍眼的刘海,继续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你这样不仅丑,还遮住眼睛……” 一提眼睛,她又注意到了那副大框眼镜,“还有,你这副什么眼镜……” 眼看她一句接一句数落,宁奶奶连忙出来救孙女,“小娴啊,药是不是拿好了,拿好我们就走吧,很晚了,茅阿姨也得回家了。” 想到有外人在,姚静娴这才收了话。瞪了宁安然一眼,说:“扶好你奶奶。” --- 姚静娴是开车来的,出了医院,她先将茅阿姨送到家,再开车回花城公寓。 到了小区门口,她没有熄火,而是转头对奶奶说:“我就不上去了,圆圆这几天有点发烧,崔俊他带不住。” 奶奶:“哦哟,那你赶紧回去,小孩子一生病就粘人。” 姚静娴嗯一声,视线偏向低头开车门的宁安然,“用药说明在袋子里,你等下记得教奶奶怎么吃。” “好。”宁安然推开门,率先走下去,听见姚静娴说:“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知道的。”她伸手去扶奶奶。 姚静娴把头扭回去,看着已经在车外的她们,说:“还有,这个周末,我们要去青州山玩,到时候接你们一起去。” “行。”奶奶笑呵呵地应。 姚静娴却依然没开走,而是看着宁安然,仿佛是在等她的回应。 可惜,宁安然只是说:“妈妈,再见。” 姚静娴柳眉微蹙,有些不耐烦,“有空去把你头发弄一下,还有眼镜,也换一副。这么大,把鼻子都压塌了。” 宁安然:“哦。” 姚静娴眉毛蹙得更紧,默了半刻才收回目光,同宁奶奶道别,然后一脚油门离开。 —— 汽车尾灯渐行渐远,宁安然扶着奶奶往家走。 奶奶说:“晚上又麻烦你妈妈了,还有圆圆爸爸。” “嗯。” “在医院一直是他跑上跑下,你来之前他才被电话叫走。”奶奶想了想说,“估计是保姆,我都不知道圆圆在发烧……” 奶奶断断续续地讲着晚上的事,从她在排练舞蹈时突然晕倒,到被120拉到医院,再到舞蹈队的人如何从她手机里翻出常用电话,找到了姚静娴……最后又老生常谈地化为一句:“你爸没福气啊,多好的媳妇,哎……” 宁安然没什么表情地听着,不发一言。 到了家,她侍候奶奶吃药、洗漱,再将换下的衣服扔进洗衣机…… 一番操作后,坐在书桌前,已经快12点。 打开书包,掏出书和作业——物理卷子怕是来不及做了,她决定明天早点去抄一下。数学还有几道题,抓紧一点应该可以做完,哦,还有“国才杯”的报名表。 张广说过,填好后还要家长签字交回去。 她从英语课本里抽出表格,逐一填好基础信息,接着熟练地在家长签名栏填上了:宁鸿博。 弄好,她把表格又夹回书里。顺便摸过来手机看了眼,界面显示有6条未读短信。 她点进去,发现一个手机号出现在收件夹的最上端,下面排着的是陈筱筱他们的名字。 她平时不太用手机,但九班同学的号码她都有存。这串陌生的号码显然不是班里同学。 她有些疑惑地点进去,信封的图标转了下,两条短信跳出来。 【我是周司远,这是我的号码】 【存一下】 宁安然看了眼发件时间,第一条是21点37分,算算应该是她刚出校门,还有一条是3分钟前。看起来是她前面没有反应,他才发了第二条。 只是……宁安然盯着那两排短信,脑海里不由又浮现出几个小时前的情景。 她鬼使神差地问:“要一起吗?” 他匪夷所思地答:“可以。” 然后,他说:“你去交卷子,我去拿书包,楼下汇合。” 他说话的语气随意熟稔,竟让宁安然有一瞬间的错觉,他们不像是只说过几次话的陌生同学,而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而去交卷子的一路上,她一直在想,她为什么会说那句要一起吗?而他又是为什么会回答可以。是因为女孩子开口请他,不好意思拒绝吗?还是他比较随和,跟谁都能见面三分熟? 她就这么七想八想地交完卷子,再走出办公室,然后又下意识地往楼下看了眼,发现周司远早已等在操场。 橙黄的路灯下,他的书包单挂在肩上,双手揣兜,低头看着地面。 他在等她。 虽然明知此等并不具有特殊的含义,可这个念头依旧让她莫名地心跳加快。而且,而这个荒谬的念头一旦出现,就无法从脑海中驱逐。 她半倚着阳台,忍不住继续看他等自己的模样。 从他低着的头,到肩膀、弯曲的手臂、再到被路灯拉长的影子…… 影子似乎轻轻晃了下,宁安然将目光往上移。 这一移,竟撞到少年正视的目光。 他怎么会突然往上看? 宁安然立刻缩回脖子,目不斜视地望着空荡荡的楼梯间。 心跳很快。 她深吸了几口气,又短促地吐出来。如此反复了两次,才攥紧书包的肩带拾级而下,可到二楼时,她能感到自己的心在怦怦怦的乱跳,比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 直到,快到一楼时,接到姚静娴的电话,被告知奶奶晕倒了,在西京医院,让她去一趟。 所有的情绪顷刻被担忧所取代,她握着手机,一路小跑下楼。 出楼门口时,她发现路灯下的少年不知何时已转过身,面朝着她的方向站着。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看见他笑了下。 “这么快?” “不好意思。” 他们同时开口。 下一句,宁安然喘着粗气抢在了他的前头:“我家里有急事,不能和你去了。” 周司远毫不犹豫地说“好。” 许是他答得太干脆,让宁安然心里有些惭愧,毕竟邀请的是她,人家在楼下也等了好一会儿。想了想,她很有诚意地补上一句,“下回,我请你。” 这回,她真切地看见了周司远唇角微扬。 他说:“好。” ———— 当当!! 客厅的落地钟敲响,将宁安然从记忆唤回来。 她垂眸,看着屏幕上的两条短信,笑着回了个:【好】 随后,她把号码存进通讯录,编辑姓名。刚打完最后一个字,手机突然轻震了两下,屏幕上跳出一个小信封,来件人正是周司远。 【7890657,我Q--Q】 宁安然看着发件时间,都12点了,他还不睡觉吗?还有,她其实不怎么用Q--Q,加了Q也没什么用。不过,她转念一想,周司远大概是为了以后备赛时可以共享一些比赛视频和资料,这样的话,有个Q是方便得多。 于是,她回复:【好的,我也存一下】 周司远几乎秒回:【存?】 宁安然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改口:【加……】 说完,立刻登陆了万年不用的手机Q--Q,并在查找栏输入了他的号码,搜索。 下方很快跳出一个用户信息:Roche limit。 洛希极限,一种天文定律。而他的头像看起来好像也是一张爆炸的星体照片,她猜就是洛溪极限。 宁安然在好友请求哪里填上了自己的姓名。几秒后,空空两响,对方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手机屏幕上跳出一行字:你已经和Roche limit成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很奇怪,明明只是系统例行公事的提示,可宁安然竟读出了一点别样的味道来。 她摸了摸微微发烫的脸,斟酌着要怎么和这位新好友打招呼时,星体爆炸的小头像突然闪了闪。 屏幕上多出了一张图,是一张Q聊天页面的截图。 图示:【你已经和不吃胡萝卜的米兔成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宁安然有些惊讶,她记得Q的截图只能在电脑对话框才能操作,这么晚了,他还在玩电脑吗?而他为什么要截图这个系统提示,还发给自己,是想表达什么意思呢? 她再次看了看那个截图——“你已经和不吃胡萝卜的米兔成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是让她打招呼吗?出于礼貌,确实应该问个好什么的。可是,说什么呢?要不发个表情? 宁安然犹豫了几秒,正想发一个表情过去。 下一秒,屏幕再次多出一条新信息。 Roche Limite:【宁安然】 这好像是他第二次叫她的名字,虽然这回只是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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