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生的腿长到底还是有差距,程今腹诽的功夫,已经拉了苏贺辞一截,快走到看台围墙边的时候,先到的苏贺辞忽然停下脚步,一把将赶过来的程今拉到了旁边。 “你……” “嘘!” 在程今的印象里,苏贺辞永远是一副花花公子的样子,她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严肃。 心里下意识打起了鼓,她和他并肩站在围墙后头,悄声探头看过去。 许西泽的身边多了一位面生的中年男人。 男人生了一双好看的眼睛,仔细瞧的话同许西泽有几分相似,国字脸,鹰钩鼻,一身商务装,乍一看,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英俊气质。 还挺符合程今心目中对许西泽父亲的想象。 然而这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感是怎么回事? 她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苏贺辞,又转回头,刚好听见许群山问了一句:“你在这里做什么?” 中年男人的声音很低,也透着股冷。 但不同于许西泽嗓音里的清润,这种冰冷有些刺耳,让人不太舒服,像是坠入冰窖。 程今下意识皱起了眉。 没给许西泽回答的机会,许群山的质问劈头盖脸便扔了下来。 “下了飞机为什么不回家?出去一趟翅膀硬了是吗?谁许你擅自回学校的?” “我回来和老师报备一下,这是基本的礼……” 围墙后的程今猛地睁大了眼睛。 因为她看见许群山忽然甩了许西泽一个巴掌。 清脆的一声响,将男孩的解释生生拦截在了空气里。 男孩被打得侧过了脸,双眸微垂,平静的脸上竟没有丝毫意外。 “我c……” “别!”关键时刻,苏贺辞拦住了她。 男孩自己的脸色也极差,悄声对她呵止,仿佛也在劝慰自己,“程今,冷静!” 打了这一巴掌,许群山显然没有解气。 他恶狠狠地看着许西泽,像是从少年挺直的脊梁里看见了什么直令他生厌的东西,于是,他又抬起了脚。 尖头鞋一次又一次落在少年的身上,边踢,男人还边骂道:“学会撒谎了是吧?啊?和老师报备,你报备到操场来了?嗯?谁让你多管闲事?” 许西泽被他踹得踉跄了几下,终于还是没站稳,歪倒下去,摔在看台的台阶上。 许群山这才罢了手。 “什么时候回家,你自己看着办。” 丢下这句话,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中年男人转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啊!”围墙后响起苏贺辞的一声惊呼。 程今咬了他一口。 男孩吃痛,撤开了捂着她的手,下一秒,身边的女孩再也等不及,像愤怒的小狮子一般冲了出去。 看台上,许西泽已经自己撑着地板,坐了起来。 程今三步并作两步地踩上台阶,跑到跟前,却忽然顿住了脚。 面前的少年眉目依旧清秀,只是俊朗的脸颊有一侧微微泛着红,宽阔的肩膀松松地搭着,手肘搭在膝盖上,随意地拎着眼镜腿,神态平和得几乎同往常无二。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根本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 按理来说,从看见许群山的那一巴掌开始,所有被压抑到底的情绪,那些嘶吼不出的愤怒、痛苦和心疼,都应该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 然而此刻,她站在那里,看着他,却只能感受到大脑的一片空白。 就像交缠在一起的线团,明明看上去数量庞杂又丰富,却反而找不到了那个最该被牵出来的线头。 “我靠,程今你属狗的吗?”苏贺辞甩着手从围墙后追过来,却也在许西泽这副样子跟前停住了脚,“阿泽,你……还好吗?” 许西泽垂着脸,好半天,才缓缓抬起了头,他看了苏贺辞一眼,然后,将视线投向了站在旁边的程今。 很难说他这一眼里包含着什么情绪。 那双漆黑的眸子,狭长,深沉,平静的背后像是蕴含着汹涌的波涛,又好像只是单纯地、意料之外地看着她。 苏贺辞原本还想问什么,看到此景,识趣地丢下一句“我去给你买点药”,便离开了。 广袤的夜空,月亮悄然爬上了枝头,万里晴朗,有几颗星星,在微弱地闪着光。 许西泽这么看了她一会,略显苍白的薄唇微微一勾,淡声道:“都看到了?” 他的音色还是那样温和,听在程今的耳朵里,却忽然比那仙人掌上的刺还要刺耳。 眼睛里像是进了沙,不争气地湿润起来,程今压着嗓音,低低地“嗯”了一声。 许西泽拍了拍身边的台阶,示意程今过去坐。 程今偏头抹了一把眼睛,弯腰坐到了他旁边。 距离近了,程今这才看清他身上那些或红或青的伤痕。 每一道,都像是一根尖锐的银针,从她的心尖上划过。 压抑着的怒火仿佛在这一瞬间忽然奔涌而出,她腾地从台阶上站起来。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我得给你讨个公道!” “程今。”许西泽抬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夏日刚过,室外的气候也依旧带着热,男孩的手指却出奇的冰凉。 皮肤的触感无比真实,程今一个激灵,打住了要冲出去的脚步。 “我没事,”许西泽抬眸看她,“真的。” 消失的理智在男孩沉静的眼神里逐渐回笼。 程今难受地眨了一下眼睛。 虽然不知道许西泽的家里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刚才那个人是他的父亲。 即便是不驯如程今,也不得不承认,只要他们还是这该死的未成年,家庭、父母,就永远都会像枷锁一样笼罩在他们头上。 就像她再不愿看见,也没法从有马兰的那个家里彻底地逃出来。 可是为什么啊。 明明书上都说,他们这个年纪,是人生最好的年华。 “陪我坐一会吧,好吗?”许西泽说。 程今站着没动,他依然维持着握住她手腕的姿势,轻轻摩挲了一下女孩的腕骨,又带上了一点往下扯的力。 这一扯,像是扯松了她浑身绷紧的肌肉,程今没再拒绝,缓缓地,重新坐到了他身边。 冰凉的指尖离去的时候,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仿佛那里还残留着些许属于他的温度。 “疼吗?”她问。 他答:“不疼。” 骗人,她在心里想。 程今沉默地坐在一旁,忽然意识到,好像先前所有的不寻常都有了解释。 为什么他对包扎伤口这么熟练,为什么他偶尔会在炎热的夏日穿上长袖,以及,为什么逃课之后的第二天,她见到他时,他的脸色会那样苍白…… 越想,胸口那团无处舒展的郁结越是压得她喘不过气。 几乎是被情绪操控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烟,刚塞进嘴里,又忽然想起开学典礼那日,许西泽看到她抽烟时的神情。 正犹豫着要把烟重新装回去,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打火机的机关脆响。 程今愣愣地转了头,看见悦动的火舌泛出金黄色的光。 许西泽的目光轻轻地落在光源中心,片刻后,那被火光映成淡色的眸子朝她看过来,然后浅浅地笑了一下。 “抽吧,有多的话,也给我一根。” 作者有话说: 5555555哈特痛痛QAQ
第19章 一个只属于他们的约定。 寂静的夜空下,两个猩红的光点,无声地交替明灭。 身后是在黑暗里高大肃穆的主席台,眼前是空无一人的偌大操场,理应在清理跑道的余志豪早已不知跑去了哪里。 天地渺远,万籁俱寂。 程今默默地吐出一口浅色的烟。 越是安静,她越能感受到身边那人的气息。 事实上,无论在什么环境里,许西泽永远都是存在感最强的那一个。 帅气,学霸,多金,优雅,数不胜数的光环。 他像是生来便带着引人瞩目的魅力,哪怕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也永远有人愿意为之前赴后继。 就连程今自己都很难判断,一开始,她是不是也是因为被这些夺目的外表吸引,才对身旁的男孩产生了非比寻常的兴趣。 然而,就在十几分钟前,她亲眼窥见了男孩身上最为隐秘的不堪。 若非如此,或许再给程今十个脑子,她也想象不出,自己竟然有一天,会和许西泽坐在一起抽烟。 一支烟的时间要不了多久。 许西泽掐着手里的烟蒂,将光摁灭在台阶上。 程今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 许西泽接了那支烟,却没有着急点,漆黑的目光落在程今身上。 程今被他看得有点发毛,抬手摸了一下脸侧,“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许西泽直接道,“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 程今一愣。 问题确实有很多,但那些都是许西泽的家事,她又有什么立场去多问呢? 说不定还会刺痛到他的伤心处。 “没有啊。”程今佯装迷茫,将头转了过去。 许西泽却还看着她,笑了一声,戳破道:“程今,口是心非,不太适合你。” 程今搁在膝盖上的手指蜷了一下,重新把脸转了回来,正要反驳,却看见男孩已经从她身上收回了视线。 他用拇指和食指掐着那根烟的两端,没什么重量的目光像是落在那烟的中间,又好像只是随意地垂着,显得有几分疲倦。 “刚刚那个,是我爸,许群山,”许西泽忽然说,“关于他,你或许听说过一些传闻,那里面大部分应该都是真的。” 程今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在主动说些什么。 “但是,人当然不可能全是传闻中的样子,至于私底下……” 许西泽扯了扯嘴角,隐去了后面的评价。 “我记得之前一起吃饭的时候,你说羡慕我们这种家世,那是你没有见过,我们这种家庭里,能培养出什么样的疯子。” “家族联姻这种事,在我们这里很普遍,但这就像一场豪赌,把两个家庭的兴衰维系于一场婚姻,听起来很荒谬,却总有人动这种念头,很不幸,我妈就是其中的牺牲者。” “许群山从来都没有爱过我妈,在他心里,我妈对他唯一的作用,就是给他留下了我,”许西泽自嘲地笑了一下,“一个还算拿得出手的应酬工具。” 亲眼见到是一回事,从许西泽的嘴里听见这背后的苦涩,又是另一种感觉。 程今鼻头又有点发酸,咬着牙,握紧了拳头。 “所以,其实刚才告诉你,我不是什么好人,并不是一句空话,”许西泽将那支烟握紧手心,仰头望向了无垠的星空,“你看见了,我抽烟,喝酒,偶尔也会逃课,我从来都不是一个真正的优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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