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昭也跟着获了罪,被革去了吏部侍郎这一身份。 陈家虽然没有获罪。 但陈麟也奏表天听,坦言自己教妹无方,不堪为任,请辞了工部侍郎这一身份。 圣上奏允了。 倒是因此保住了他们一大家子。 这些日子陈麟正准备带着妻儿离开京城,回到老家去。 城中对此事议论纷纷。 天也变得越来越寒冷了,好似一脚就要进入冬日了。 十月底的一天。 梓兰挺着大肚子去了裴行昭的屋子。 裴行昭如今时睡时醒,即便醒来也无法动弹,陈氏的那几刀伤及了裴行昭的心脉,他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没办法控制,日日处于失禁之中。 这个从前最要面子的男人如今却活得极其屈辱,连那些他从前最为看不起的丫鬟都开始嫌弃他。 “姨娘,里面味道重,您还是别去了。” 春枝是知道裴行昭的身体的,这阵子伺候裴行昭的那些下人对他无一不有怨言。 但他毕竟是主子。 纵使他们有怨言也没用。 梓兰显然也闻到里面传来的异味了。 即便用草药覆盖着,那股子味道也不断,里面传来丫鬟的声音:“怎么又来了。” “算了,反正他这身子也就这样了,不如待会再收拾吧,要不然再多的衣服也不够她换的。” 两个丫鬟一面说着话,一面拉开门想出来。 未想到会在外面看到梓兰。 两人纷纷变了脸,颤着声跪下喊姨娘,生怕梓兰责罚于她们。 梓兰先往里面看了一眼。 而后温柔地收回视线,与身前的两个丫鬟说道:“我身子不好,不宜弯腰,你们起来吧。” 两丫鬟见她语调温柔,不由面面相觑,犹豫一会,二人还是起来了。 “姨娘,我们……” 她们还在为自己先前的话而担心。 梓兰却只是于她们笑笑:“没事,你们照顾二爷也辛苦了,下去歇息吧。” “你也下去吧。” 梓兰转头又跟春枝说了一句。 春枝自是不肯:“姨娘……” 但梓兰态度坚决:“去吧。” 春枝无法,只能带着旁人退到外头,任由梓兰独自一人进去。 “姨娘对二爷真好啊。” 小丫鬟看着梓兰进去的身影,不由小声说道。 春枝亦替梓兰打抱不平。 二爷身体好的时候,可没把姨娘和她们当一回事,偏偏姨娘心善,到了如今这一步也还看重二爷,身体一好就过来看他了。 “唉。” 她轻轻叹了口气。 打发两个小丫鬟退下,自己则继续待在外面守着。 屋门已被关上,也看不到里面的情景。 裴行昭这会醒着。 他虽然现在不能动弹,甚至连说话都没办法,但耳朵还是能用的。 先前那两个丫鬟的吐槽,他自然是听见了。 要是搁以前他的脾气,早就要打杀了她们,就算不直接杀死,他也肯定是要重重惩治她们的。 如今却连一点法子都没有。 他怒睁着一双眼睛,直愣愣地躺在床上。 身子伤及多处心脉不能动,眼睛倒是看到梓兰正在朝他走来。 看到梓兰。 裴行昭这满身的戾气终于缓和了一些。 他看着梓兰动了动嘴唇,眼里也跟着闪烁起泪光。 还好。 他还有梓兰和他们的孩儿。 他也不是一无所有。 “啊……” 他暂时说不出话。 大夫说他是伤及了心脉得好好休养,如今也只能用啊声代替。 梓兰走过来,先是上下审视了一眼裴行昭如今的惨状,见裴行昭又啊了一声,梓兰像是知道他要什么一般,柔声道:“二爷想喝水?” 裴行昭听到这话又啊了一声,怕她不能理解,还疯狂眨了下眼睛。 那几个贱婢怕他喝多了水又得失禁,连水都不给他喝,等他好了,他一定要杀了她们! 梓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倒了一盏茶递到裴行昭的嘴边。 裴行昭早就渴得不行了。 嘴唇刚沾到茶水,他就拼命张开嘴巴吞咽起来。 他没有注意到梓兰正拿着茶盏在一点点往上移,他只是下意识地追寻茶盏而去,完全不知道他此刻的表现就像一条狗。 梓兰却看得好笑。 她眼里含着藏不住的笑意,就这样审视着裴行昭如今的窘迫模样。 裴行昭等一碗茶喝完方才感觉出不对,头重新回到枕头上,他朝梓兰看过去就瞧见她笑盈盈的模样。 裴行昭看着她眼中的笑意,不由皱眉。 他现在这个模样,梓兰怎么着也不该笑啊。 “二爷喝完了?”梓兰毫不在意被他瞧见,说着还笑着收回茶盏,也未去替裴行昭擦拭他唇角留下来的水,就这样端坐在椅子上看着他。 “今日过来是想与二爷说几句话。” 裴行昭总觉得梓兰这样看着怪怪的,他自然是说不出话的,便只是看着梓兰。 “我要走了。” 忽然听到这么一句,裴行昭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立刻勃然大怒。 他还当她跟别人不一样,没想到也是个贱人! 他现在不能动弹,所以就打算抛弃他了?他也不看看她是什么身份,怀着他的孩子还敢跑?裴行昭怒视汹汹盯着梓兰,脸色难看至极。 他嘴里怒声啊叫着,呼吸也急促得很。 牵扯到受了伤还未痊愈的心脉,他的神情又开始变得痛苦起来。 “这就生气了,那我之后的话,二爷不得直接气到背过去?”梓兰笑盈盈说着,她的神情依然温柔,是裴行昭最为熟悉的模样。 可她吐出来的话却让裴行昭头皮发麻。 他咬牙切齿恶狠狠盯着梓兰,嘴唇微动,是在喊梓兰贱人。 梓兰看得轻笑,她捂着帕子看着裴行昭笑道:“是,我是贱人,我要不是贱人,怎么会勾引你这种人呢?” 她边说边笑。 笑了半晌,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个脚步声一听就不是春枝,她回头看,果然瞧见贾延的身影。 看到他。 梓兰的眸光不由一软。 “来了。” 她的声音也变得温柔了许多。 贾延看着她点头,又往她身后的裴行昭扫了一眼,并未说什么,只看着梓兰说道:“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再过两刻钟便是护卫换班的时候,我已经在后门叫好了马车,随时都能走。” 梓兰闻言,笑着点了点头。 这是当日事发之后,她跟贾延的决定。 她也没想到陈氏和裴行昭的秘密竟然是这个,更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演变成这样。 陈氏死了。 裴行昭也成了一个废人,不知道何时会死。 其实她留在府中也没事。 裴行昭死了,那后院就只有她一个了,无论是大公子还是三夫人都是良善之人,只要她不惹是生非,他们自会替她养老。 可她实在是倦了,也不想继续在这个宅子里待下去了。 身后又传来了裴行昭的声音。 梓兰回头,就能看到他不敢置信的面容。 他一会看着她,一会又去看贾延,像是不敢相信,他的眼睛都睁圆了。 “既然二爷瞧见了,那妾身便与二爷说句实话。” “我怀的这个孩子并不是你的。”梓兰笑着说完,见裴行昭一脸如遭雷劈的神情,不由又是一声轻笑,“你恐怕不知道,你的身体根本不能让女子有孕。” “对了——” “李妈妈也是我去找来的。” 接二连三的话让裴行昭彻底愣住了,他呆滞地看着梓兰,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为什么而震惊。 而等他回过神来。 怒意充斥了他整个胸腔,他张口想骂,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的五官都扭曲了,试图伸手打死这个贱人,可手只能抬起一点又无力放下,胸腔被剧烈的愤怒充斥着,呼吸再次变得急促起来,他死死盯着梓兰,嘴里不住发着啊的叫声。 梓兰冷眼看着他。 “走吧。”身后再次传来贾延的声音。 虽然裴行昭现在已经失去了伤害人的能力,但贾延还是担心她被他伤害,他上前一步,揽住梓兰的肩膀。 梓兰轻轻嗯了一声。 她跟裴行昭并无什么仇怨,也不是非要看着他去死。 如今把藏于心中许久的话说出之后,她也就未再看裴行昭,而是握住贾延的手说:“走吧。” 身后传来裴行昭无能的叫声。 梓兰没有回头。 出去的时候。 她看到春枝晕倒在树下。 “她……” 梓兰面露担忧。 贾延安慰她:“没事,她只是晕了过去,等我们离开,她就会醒了。” 梓兰闻言方才放心。 她又看了春枝一眼,方才跟贾延沿着小路离开。 一路忐忑不安。 总担心会被人发现,她跟贾延又被抓回去。 直到坐上马车。 梓兰还有些不敢相信,她看着贾延近乎失神般问道:“我们……真的走出来了?” 贾延看着她颔首。 “你坐好,我来赶车,先离开这边再说。” 梓兰也知道这里不能久留,忙点了头,她把车帘放下。 贾延戴着斗笠驱赶着马车离开了这边。 马车启程的时候。 梓兰还是没忍住掀起一角车帘往外看去。 她自小就进了裴家。 本以为会在这座宅子直到死去,没想到如今竟然真的出来了。 眼睁睁看着这间熟悉的宅子从她的视线之中逐渐远去,然后一点点缩成一个极小的缩影,不知道为什么,梓兰忽然有些想哭。 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她这几日总哭,唯有这一次是怀着希冀和念想,从此天高海阔,她再也不必被困在这间宅子里了。 “贾延。” 她放下车帘,却出声喊外面的人。 贾延以为她有什么需要,马速放慢,嘴里也跟着应道:“怎么了?” “你会后悔吗?” 听到身后传来的这一声,贾延立刻勒住缰绳,他转身掀起车帘。 梓兰未想到他会突然出现,下意识想避开他的注视,但脸才侧开,她又紧攥着手回过头,沉默地朝贾延看去。 贾延并未回答她的话,而是问她:“那你会后悔吗?” 梓兰一愣。 但也只是转瞬的光景,她便笑了起来。 “不会。” 她看着贾延说道。 贾延少有表情的脸上也扯开了一道笑容:“我亦不会。”他只后悔自己未能早一点说与她他的心意,不过如今也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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