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惯来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说着也不等惊云她们出声阻拦,便率先一把推开了眼前的大门。 云葭和李长遗虽然早在听到他的声音时就已经分开了。 但徐琅那是什么火眼金睛,一进来扫见两人一道坐在榻上,分得还不算开,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刚刚还以为有急事,急匆匆跑来的徐琅,这会双手一环胸,看着二人重重哼了一声。 云葭听得失笑。 和身边的李长遗对视一眼,都能瞧见对方眼中的笑意。 “哼什么呢?看你,跑得身上都沾了雪。”云葭说着朝人招手。 徐琅见他姐当着殿下的面也未曾冷落他,顿时又高兴了,三步化作一步的大步走了过来,低着头站在云葭面前,还一脸挑衅地看着李长遗。 接收到挑衅视线的李长遗决定给他最后一点独占他姐姐的时间。 等三个月后,他可不会再这么纵容他了。 这样想着。 他却还是故意拿出了那道圣旨。 他做得那么明显,徐琅自然是一下子就瞧见了。 “圣旨?” 徐琅看得一怔,他倒是忘了跪下,只是十分好奇:“哪来的圣旨,陛下说什么了?” 云葭看了一眼身边的李长遗。 见他这般动作就知道他是故意的,心里失笑,正要给徐琅解答,就听身边少年已然哦一声,慢条斯理、故作无事地开了口:“没事,就是我明年三月要娶你姐了。” 徐琅一下子就震惊了:“真的?!” 他说着就夺过李长遗手中的圣旨,打开一看,还真是! 二人苦尽甘来,徐琅自是十分替他们高兴,但一扫见李长遗那上扬之后根本藏不住的嘴角弧度,徐琅脸上的笑意又有些垮下来了。 他姐出嫁之后就是清河王妃了,保不准马上就要做太子妃了,那他以后岂不是不能再像如今这样再赖着他姐了?! 一想到这。 徐琅脸上的笑意就怎么都维持不住了。 他故意坐到两人中间,一边把李长遗往旁边挤,一边抱着云葭的胳膊不舍道:“姐,我舍不得你。” 云葭听到这话也有些不舍。 帝王家不是普通人家,即便阿郁再疼她,也不可能日日纵着她的家人来看她。 只是这些话她自是不好说,正想安慰徐琅一番,便听被挤到一旁的李长遗说道:“我跟他提过了,把王府建在外面。” 这个他指的是谁,自是不必去猜。 姐弟俩纷纷朝他看了过来,这一刻,姐弟俩相似的程度达到顶峰,尤其是那两双眼睛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李长遗看得失笑又心软。 他早知道云葭不喜欢皇宫内院,所以早在入城的第一日起就让人着手准备了起来。 “他答应了。” “宅子就在——”他说到这忽然一顿,又在二人的注视下指了指隔壁。 “隔壁?” 徐琅率先出声:“隔壁那间宅子是你买的?!” 云葭也有些吃惊。 早在几个月前,她就听到隔壁传来的动静,每日还有不少进进出出的人,知晓这间宅子易了主,却不知晓卖给谁了。 不过能买得起这边宅子的人靠得可不止是家底丰厚。 但云葭怎么也没想到这间宅子的主人竟然会是他!她睁大着眼睛看着他。 李长遗亦笑看着她,继续与她说道:“里面修建得已经差不多了,回头我让人把围墙砌出一道月门,平时来往就方便了。” 云葭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又酸又软。 她也不知道这些事情他是什么时候安排起来的,明明这半年以来,他比任何人都忙,却还是在为他们的以后努力着。 他真的如当初与她承诺的那般。 即便换了身份,也在努力地让她过得最舒服。 王爷府邸皆有定制。 何况他明显就是大燕的下一任天子。 却依旧违背祖制,把宅子定在了她家边上,为得就是能让她高兴。 这个傻子…… 云葭热泪盈眶。 徐琅却是高兴地快要蹦起来了。 “真的假的?”他改为抓着李长遗的胳膊问道。 李长遗倒也没说他什么,只看着他淡声一句:“我骗你做什么?” “啊!” 徐琅激动地大叫出声,跟着一把抱住李长遗道:“姐夫,你真是我亲姐夫!” 李长遗猛地被扑倒,脸色都变了:“你快给我起来!” “我不!” 徐琅闹道:“以后你就是我最亲最亲的亲姐夫!” 云葭看着两人这副模样,也终于失笑出声。 等徐冲带着霍七秀知道消息姗姗来迟的时候,这里已经闹腾得差不多了。 知道拿来的圣旨是赐婚的圣旨之后,徐冲夫妇自然也十分高兴,在得知李长遗把婚宅就定在他们隔壁的时候,徐冲那就不止是高兴了。 他跟徐琅一样都十分激动,甚至还直接激动的红了眼睛。 虽然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能保持多长时间,但有一日多一日,总是好的。 这一夜是久违的团圆饭。 五个人又像从前那样围坐在一道,一边说着话,一边笑闹着。 云葭回头。 一边是阿琅阿爹和霍姨,一边则是那个一直未曾改变的少年。 他永远会在她看向他的时候,回头朝她看过来,问她怎么了,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在桌子底下悄悄握住她的手,然后一点点十指相扣。 严冬本该很冷。 可云葭却觉得今年的冬天其实一点都不冷。 她亦在桌子底下回握住他的手。 …… 翌日。 早朝上一共颁布了两道圣旨。 一道是针对郑家的,上面所列举的郑家众人的罪状,足以让他们诛九族,众人对此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而另一道却是清河王大婚的赐婚圣旨。 皇子娶妻本是国之大事。 何况这位清河王如无意外就是他们大燕的下一任天子。 他的赐婚人选自是十分引人瞩目。 待知晓赐婚的人选是诚国公之女,明成县主的时候。 在场百官倒是也没有什么好反对的。 论身世,这位明成县主自己便享有封邑,又是诚国公嫡长女,如今诚国公杀郑雍川有功,本就该是论功行赏的时候;论品性,这位明成县主人品贵重,自小便是燕京城中出了名的大家闺秀,众人皆知。 这次行军打仗,她不知筹集了多少粮食和钱款,如今城里还说着她的善名呢。 这样的身世和人品,的确堪配清河王妃。 二人定亲的事几乎没有一点阻碍,不少人都开始奉承起徐冲。 如今这位诚国公新婚妻子有了身孕,女儿又要成为清河王妃,保不准以后还是国丈,众人自然不敢得罪他。 又因为他的性子缘故,也没人敢没眼色地让清河王再娶几个侧妃,生怕被徐冲知道,直接一支穿云箭射到他们家。 四皇子已然被人送去了泉州,今生今世都无法再回来。 郑家的处置也已经下去了。 郑家子弟于午门处斩之后的当天夜里,王明灵第一次出了未央宫去了冷宫。 冷宫位于燕宫最北边的宫宇。 进入冷宫的这条巷子叫做永巷,前面是浣衣局、慎刑司,在这做事的都是苦役,也是宫内最卑贱的下人,不少都是曾经获了罪的。 再往底,走到深处就是冷宫,关押做错事妃嫔的地方。 只不过如今的陛下嫔妃本来就少,现下再这冷宫关押的也就只有曾经的丽妃娘娘郑妩一人。 王明灵披着漆黑的斗篷一路前去。 苏满在旁边替她掌灯,一路往前,越往永巷深处,这里的路道便越发阴冷。 不是天气所带来的阴冷,而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冷。 宫内冤魂众多,更不用说是在这宫内最隐僻最卑贱的永巷了,这里每年不知道要盛产多少冤魂。 之前还有人说在这碰到过鬼。 看王明灵不疾不徐往前走着。 暖橘色的烛火照在她温和慈悲的脸上,她的神情依旧如从前一般,并未因为这里的阴冷而产生一丝变化。 倒是苏满有些害怕。 不过她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说什么,只能埋着头,靠近着皇后娘娘继续往前走着。 待到冷宫。 大门开着,本该在这看守的人今夜却不在。 苏满早早就安排了下去,知晓看守冷宫的沉嬷嬷最是好酒,而冬日一口热酒最是熨帖,也因此今天夜里,这位沉嬷嬷就被浣衣局的王嬷嬷喊走了。 现在整个冷宫也就只有郑妩一人。 里面的屋门锁着。 昏黄的烛火能照见一个身影。 王明灵遥遥相看了一会,而后便抬脚走了进去。 待至屋门处。 苏满早已配好了钥匙,在王明灵眼神的示意下,她上前一步把门打开了。 郑妩刚被送进冷宫的时候,众人还忌惮着郑家的势力,不敢给她小鞋穿。 可自打郑家谋反的罪证一出来,众人确信郑家是起不来了,自然也就不会再把郑妩放在眼中。 从前还好菜好喝的伺候着,之后却日日都是残羹冷炙。 尤其从前与郑妩结仇的那些人,如今可没少来冷宫与她“打招呼”。 郑妩自出生就是郑雍川嫡女,后来又直接嫁给李崇为侧妃,入了宫之后也是宠冠六宫,又因为生了四皇子更是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 那些从前伺候她的或是宫里因为各种事务被她处置的人简直数不胜数。 从前碍着郑妩的身份,他们不敢做什么。 如今墙倒众人推,自然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王明灵刚打开门,就瞧见屋内传来一声响动,从前那位不可一世的丽妃娘娘如今竟因为门开而怕得跑到了那张只有一床薄被的床上。 说床都抬举了。 远远看去也不过是一块木板罢了。 她抱着那条被子把自己蜷缩在角落里,嘴里还直嚷着:“别打我、别打我。” 苏满早听说这位前丽妃娘娘如今处境十分不好,但也没想到她竟然会沦落成这副模样,郑妩当初不可一世的时候,就连她都不放在眼里,敢亲自动手教训她。 若不是主子护着她,那一回,恐怕她真要被郑妩打死了。 哪想到她如今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衣衫褴褛、头发凌乱,从前被她最引以为傲的雪白肌肤如今因为长久吃不好睡不好而变得蜡黄无比,脸部甚至还高高隆起,上面的痕迹都还没褪下。 从前丽妃盛宠的时候,最喜欢拿板子打人的脸。 说是这样打人手不会疼,对方还会感觉到极大的痛苦,若使得力气巧一些,还能让里面的牙齿都碎掉,脸上却留不下什么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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