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嬷嬷诶一声,连忙快步进去了。 前些日子停了雪,可这天却是越发严寒了,她进来之后就跺了跺脚,又拍了拍身上的寒气,这才朝前面看去。 这一看还是忍不住暗暗心惊。 当初这位曹妃娘娘的宫殿是如何繁华,即便是沉嬷嬷这样的宫人也是知道的。 陛下宠爱她,听说那种一人高大的珊瑚树都送了好几盆,还有那种拳头大的夜明珠更是不知道送了多少。 可谁能想到,这一份宠爱竟只是持续了这么几年就没了。 如今这从前繁华的宫殿也只余萧索和冷寂。 这一年来,曹玉珍每月的份例越来越少,她身体又不好,想要点什么东西都得拿东西去换,这宫殿里的东西,一日日的,自是越来越少了。 不过沉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 对于这种帝王的宠爱也早就看得透透的了。 帝王如今宠爱你,自是什么好东西都想着你,可若是不宠你了,自然也就什么都没有了。要是身世好一些,就算没了宠爱,也能继续拥有一份体面,就像未央宫的那位皇后娘娘,这么多年,也一直稳坐中宫的位置…… 可像曹妃这样身世的。 没了宠爱,若是自己还想不开,那这一辈子也就到头了。 不过也有不一样的帝王。 当年太祖建立大燕朝的时候便只有皇后娘娘一人。 后面的成祖也只有一位结发妻子。 只不过他们如今的帝王一看就是薄情之相…… 那些受过宠爱的女人一个个全当自己是特殊的那一个,却不想想,他能因为你而忘记故人,他日或许因为别人而忘记你。 只可惜她们从来看不透。 沉嬷嬷这样想着,却还是走过去给曹玉珍请了个安。 曹玉珍靠坐在床上与她点了点头,她还有些轻微的咳嗽,拿着帕子又咳了一声方才与沉嬷嬷说道:“突然过来,是那人出事了?” 沉嬷嬷诶一声。 这里也没有外人,宫人上了热茶,沉嬷嬷接过喝了一口,驱了寒意之后便同曹玉珍回道:“老奴一直拿人参吊着,但实在撑不下去了,今儿夜里,老奴进去的时候,人还是没了。” 郑妩受了足足半个月的折磨。 当初曹玉珍找上沉嬷嬷的时候特地与她说过,不能让她轻易死掉。 郑妩被喂了毒药又因为自缢不得,终日痛苦,最开始的时候她还能日日哀叫,到后来却是连叫都叫不出了。 每日不是被身体的疼痛折磨醒,就是疼得受不了昏过去。 长达半个月的折磨,郑妩死的时候完全看不出从前的美艳模样了,瘦成皮包骨不说,头发都掉了大半,看着可怖极了。 即便是沉嬷嬷这样做惯了刑罚之事的人看到后来都有些心惊了。 偏偏她收了钱,不好不办事。 如今见她死了,也算是松了口气。 这会看着床上的女人,她轻声问:“娘娘要去看看吗?” 曹玉珍一直情绪也没怎么波动过,此时听到这话,也只是没有表情的说了一句:“不用了。” 说完又看了沉嬷嬷一眼:“明日就是除夕了,这大喜的日子就别拿这种晦气事去扰了这份喜气了。” 沉嬷嬷岂会不明白她的意思?这是让她先别告诉陛下和皇后娘娘去。 犹豫片刻。 沉嬷嬷还是点头哈腰答应了。 反正陛下也久不过问了,何况除夕拿这样的事说去也的确不好。 还是过了年关再说吧。 眼见曹妃没有别的吩咐了,沉嬷嬷便自行弓着身退了出去。 快要出去的时候。 沉嬷嬷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里面。 这位曹妃娘娘刚进宫的时候,沉嬷嬷混在人群里见过她,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天真烂漫的女子如今会变成这样呢?沉嬷嬷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出去了。 今夜天上无星无月,黑漆漆的,也就只有廊下几盏灯笼照亮前路。 摇摇晃晃的,看着却如鬼火一般。 沉嬷嬷不由自主地拿手抱着胳膊,弓着身,穿进寒风里,快步离开了这边。 那位曾经盛宠多年的丽妃娘娘就在这个冬日受尽折磨在冷宫死了,却连死了的消息都未传出去,只不过想知道的人终是会知道的。 王明灵当夜就知道了。 苏满一直有派人在冷宫盯着,本是怕郑妩乱说话,攀扯他们主子。 未想竟发现那边的宫人把郑妩绑了起来,日日喂药折磨她,她起初还以为是从前在郑妩手中吃过苦头的那些宫人做的,告知娘娘之后却听她失笑一声。 “咱们这位曹妃娘娘还真是真人不露相。” 当时苏满自是十分震惊,不敢相信般问道:“娘娘觉得是曹妃做的?” 王明灵当时也只是笑笑,未曾多说便继续拿着佛珠闭目念起了佛经。 苏满事后调查便发现那位管着冷宫的沉嬷嬷果然收了曹妃不少好处,今日见那位沉嬷嬷突然去了曹妃的紫宸殿,事后她让人去冷宫看了一遭便发现郑妩已经死了。 她自是立刻就把这个消息报给了王皇后。 王明灵当时正在抄写佛经,听到这个早在意料之中的消息,情绪却也没什么波动。她只是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往窗外看了一眼。 黑漆漆的夜,一片萧索。 在这一场争斗之中,她们没有一个人是赢家。 …… 翌日。 又是一年除夕。 因为要迎年关,曹玉珍这边也终于得了一份份例。 她亲自描妆,又换上了一身新衣,而后又花钱让厨房做了一份糕点送来,打听了李崇在崇政殿的时候,她便独自一人提着食盒过去了。 崇政殿是内宫之中李崇处理公务的地方。 从前曹玉珍受宠的时候没少来这个地方。 以前她每次来,远远瞧见她,那些宫人就立刻笑着迎过来给她请安了,可今日看着她过来,候在殿外的宫人却是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迎了过来,向她问好。 虽说如今曹玉珍不受宠了,但毕竟是如今宫中唯一一位享有妃位的娘娘。 位份只低于未央宫的皇后娘娘。 “娘娘今日怎么过来了?”小太监笑着,还算客气地问曹玉珍。 曹玉珍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宫殿,嘴上跟着说道:“我来给陛下送吃的,劳公公通传下。” 她说着还给人塞了一只手镯。 “这……” 小太监收了手镯却还是面露难色:“娘娘,不是小的不帮您,是今日殿下也在,这会正跟陛下在处理政务呢。” “殿下……” 曹玉珍轻声呢喃。 在这宫中能被这样称呼的除了那位清河王殿下还能有谁?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曹玉珍日日待在紫宸殿中,除了之前去了一趟冷宫之外便几乎没怎么出过门,自然也没见过这位清河王殿下。 此刻听他这般说,她心里一时也不知道升起了什么感受。 正心绪复杂着。 忽听身前传来几道恭敬的问安声:“殿下。” 原本于她身前的那个小太监听到动静也立刻迎了过去:“殿下这是要回去了吗?” 李长遗轻轻嗯了一声。 余光忽然扫见前面的一个女子,见她身影纤薄,即便仔细妆扮过也能感觉出她满身的萧索和迟暮,他正欲收回视线,却忽然看见了那双眼睛。 在看见那双眼睛的时候,李长遗的神色微顿,直到看见她手腕上那个杜鹃花的胎记时,他的脸色就已经不止是难看能形容得了的了。 回到清河之后。 他第一次见到了他生母的画像。 眼前这个女人虽然容貌远不及她,但这一双眼睛倒有几分相似。想到这人为何存在,他脸色一时-阴郁无比,冷着一张脸,话也没说一句,当即就拂袖离去了。 众人不知这位清河王殿下怎么忽然就变了脸,还以为他是不喜欢这位曹妃娘娘,一时面面相觑。 而曹玉珍此刻也处于震惊之中。 她亦看见了那双眼睛,也看见了清河王眼中的厌恶,像是终于明白了过来,曹玉珍脸色苍白、脚步趔趄,差点就直接摔倒了。 还是她面前的小太监立刻扶了她一把:“曹妃娘娘,您没事吧?” 曹玉珍没说话。 她低着头,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像她这样的人会突然被他看上了。 当时她就觉得奇怪,若论相貌,明明曹丽娘要比她好不少,何况他是九五至尊,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原来是因为这一双眼睛,是因为她像他喜欢的女子吗? 曹玉珍想笑,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以为他只是中途不爱她了,只是王权霸业对他而言更为重要,可她没想到,原来她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替代品。 一个替代品…… “哈……” 她忽然发出了凄惨的笑声。 小太监听到这一声,简直吓得有点手抖:“娘娘,您没事吧?” 曹玉珍没说话。 就在小太监都想喊人把她送回去的时候,忽听曹玉珍说道:“我要见陛下。” 她的嗓音比这今冬的寒风还要冷。 小太监先前就面露难色,此刻便更是如此了,刚才清河王的不喜那么明显,那可是他们未来的主子,他们哪里敢冒犯他啊? 正想拒绝,身后就传来了干爹冯保的声音:“曹妃娘娘,请过来吧。” 小太监一愣。 而身边的曹妃娘娘却已经率先一步往前走了。 冯保瞧见过来的曹玉珍,在瞧见她如今的面貌时,也是有些不敢认,他低头与人问好:“陛下知道您过来,请您进去呢。” 若放在从前。 曹玉珍必然是会温声与冯保说几句话的,但今日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就拿着食盒走了进去。 冯保见她这般,微微蹙眉,却也只当她是因为没了孩子伤心过度,一路跟进去,却在走进宫殿时,听到这位曹妃娘娘开了口:“臣妾有几句话想与陛下单独说。” 冯保一听这话,那双本来就微锁的眉便拢得更加厉害了。 他往长案后面的陛下看去。 李崇依旧在批阅奏折,闻言,头也不抬道:“下去吧。” 冯保这才应声退下。 但他总觉得这位曹妃娘娘今日看着怪怪的,不敢真的离太远,怕出什么事,他便站在了门口,一直竖着耳朵听着。 “过来做什么?”李崇问曹玉珍。 曹玉珍听到这话简直想落泪,她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曾被她视为神祗曾挽救她于深渊的男人…… 她曾享受过他所有的柔情蜜意。 这样一个男人,得到过他所有的偏爱,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被他抛弃的日子? 即便如今她已知道她只是一个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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