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希微问:“师姐,他挣的钱有给你么?你知道他嫖娼,又在外面包二奶么?” 她第一次问得如此直白。 康明雪脸色苍白,苦笑道:“嗯,我妈也知道,让我装不知道,他们都说,生了孩子有了家,兴亮就会变的,我每次想提离婚,我爸妈就会骂我,因为我们家条件不好,我爸说,男人都一样,而兴亮把钱都给我,给我父母买房买车,对女儿好,已经是个很好的男人了,我要是离婚,我就是破坏三个家庭的罪人。” 她自己说着,都觉得可笑,可笑中又带着一丝迷茫。 康明雪继续道:“兴亮被抓的时候,我居然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很多开发商把按揭当成一种宣传手段,有些没通过银行审核的发展商,高价找兴亮配合,一起做假按揭,欺骗买家。兴亮跟我说,这是房地产业内公开的秘密,没什么好害怕的,大家都这么做。” 林希微冷笑:“他做的又何止这些,开发商为筹集开发资金,早把土地使用权抵押了,杨兴亮却故意配合开发商,隐瞒事实真相,让买家莫名其妙成了发展商的银行担保人,买来的房子转头就被拍卖偿债。” 但两人都没提起杨兴亮真正做的刑事犯罪丑事。 他连着拿下好十几个楼盘后,胆子就更大了,干一笔就能赚到上千万,就去外省联合房地产开发商,在楼盘还未建好、开盘在卖时,虚假签订外销房买卖合同、按揭贷款合同,从银行骗取了巨大金额。 他赌的就是时间差,笃信这些豪华优质楼盘很快就能找到真正的买家,却不曾想,一场来势汹汹的金融危机毁掉了他和开发商的美梦,资金链断开,所有人都捏紧了口袋,市场骤缩,所有丑事也都毫无遮掩地暴露在阳光下。 杨兴亮当然不是唯一一个这样做的律师,北城、港城都有类似的案子发生。 康明雪自嘲地笑:“兴亮一直在等黎明到来,他估计还是觉得,他的失败就只是因为时间不够。” 林希微直言:“是因为他贪婪愚蠢,他早就该死了。” 这些事造成的恶劣影响是,从去年年底开始,立达所手中的所有银行都停止跟律所合作贷款审查,律师们失去了售楼见证业务带来的创收。 尽管林希微他们早就在看到危机时,就决定慢慢放弃这一业务,但主动退出和被迫退出是不一样的,给律师行业造成的信任损伤也是无法挽回的。 林希微没有胃口再继续吃下去了,她放下了刀叉,说自己还有事。 康明雪没有挽留她。 一人默默地坐在位置上,寂静无声地吃完盘中的东西,眼泪一滴一滴地打在餐盘上,她闭了闭眼,深呼吸,努力地牵起一抹笑。 兴明里还有一些律师没有离开,乔安临还在撑着兴明,负责外商的引进业务,她也该重新振作起来,回到律所工作,为女儿,也为自己。 …… 千禧年来临之际,在时间车轮即将踏入新的一个千年时,众人逐渐走出亚洲金融风暴带来的阴影,政策不停地鼓励居民购房,出台利好政策,举办房展会,促进楼市兴荣。 越程地产自然蓬勃发展,负责外贸的钟程终于能安心地露出笑容了,因为过去两年,人民币坚持不贬值,为的是保住国内不受金融危机的直接影响,而他的外贸生意自然会出现大量的亏损,一堆又一堆的货砸在手中,好在现在他已经看见了曙光。 立达所也迎来了复苏,虽然损失了个人按揭业务,但还能继续做开发商的按揭业务,以及各种升级的楼市业务,萧条许久的香港资本市场也重新振作。 倪知禾野心勃勃地宣布:“拿下红筹业务,两位同志,有没有信心?” “有!”林希微很是配合。 倪知禾想起杨兴亮,觉得晦气:“他是真的脑子进水,害了房地产,也搞了一波上市业务,明知道不可能绕过政府监管,还无批准出具法律意见书。” 连思泽只是笑,虽然他觉得这些政策当然不可能是杨兴亮一人导致的,像杨律师这样的律师或许还有很多吧。 倪知禾美滋滋地道:“哎呀,多年后他们就要叫我民企红筹之母啦。”这是她自封的称号。 而林希微已经自觉地开始学习起红筹业务,首先必须看“九七红筹指引”。 连思泽还在想:“要不要试着也开拓知识产权业务?”因为今年鹭城入选了全国专利工作试点城市。 这一年,新的鹭江道全面贯通,鹭城成了“中国优秀旅游城市”,花车巡游,海沧大桥通车。 这一年海峡地震让鹭城全岛都有强烈的震感,房屋也有所损坏,那时林希微还跟陈淮越窝在沙发中,各自工作,晃动的第一秒,两人都下意识地想护着对方,陈淮越想也不想,横抱起林希微,就往楼下跑,而小狗和鹦鹉早就逃出生天了。 一个月后 14 号台风又袭击了鹭城,四米高的巨浪吞噬防波堤,狂风呼啸,整个鹭岛暗沉得如同世界末日,霓虹广告牌席卷在空中,大树被拦腰折断或连根拔起,海水倒灌,120 在不停地接送、抢救伤员,全岛停电。 那个黑得不见光、客厅玻璃被台风打碎的夜晚,林希微一直躺在陈淮越的怀中,唯有感官是清晰明了的,卧室的窗户被狂风拍打得好似下一秒就会碎裂,小狗狗不安地缩在他们的床脚边,鹦鹉连同笼子都在他们的房间里。 陈淮越亲了亲林希微的额头,轻声道:“别怕。”他声音沉稳有力。 “害怕呜呜呜呜……”漆黑中响起的诡异声音,“呼呼呼呼……” 还模仿起了台风的呼啸。 林希微沉默,她没说话,说话的自然是那只和尚鹦鹉了,陈淮越也安静了好半晌,才平静道:“第一次觉得鹦鹉这么吓人。” 鹦鹉又回话了:“害怕呜呜呜……” 林希微蜷缩起身体,更贴近陈淮越,她盲摸他的下巴,喉结,忽然道:“我们做吧?” 因为她睡不着又心慌,风浪骤雨就在窗户外面,没有信号,没有电,她急需转移注意力,便显得急切,她引导着宽大手掌探入她睡裙之中,拂过她丝滑的肌肤,两人躲在薄被中,闷出了一身的热汗,黏腻炽热。 陈淮越怕被鹦鹉听到,小声道:“等下我去拿套。” 林希微阻止了他,不让他走,他嗓音沙哑,突然喊她的名字:“希宝。” 赤裸的胸膛起伏,呼吸深深,下一吻情绪浓烈得几乎要让人窒息,他细腻地一路吻下去,爱意早已满得溢出,或许很多年前,他就被她蒙了心智,一遇上她,就只能自动投降认输。 到了跨越千禧年的那个晚上,林希微和陈淮越也准备了好多烟花,跟过去略显疲倦的几年告别,迎接充满希冀的全新千年。 “等春天来了,我们就补办婚礼吧。”林希微说。 “好啊。”陈淮越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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