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的,夜热的,或者是被他外套上这阵似有若无的清冽气息熏的,都有可能,反正此刻她感觉到无比兴奋。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脱离桎梏,被解禁,被打破,变得轻盈起来。 谢屹忱的衣摆被风吹起,喷鼓成弧度,这时候半侧头兴味问她:“感觉怎么样?” 宁岁点了点头,而后又想起他看不到,往前凑近了点,在他耳边肯定道:“很好。” 谢屹忱嗯了声。 兜兜转转过了几条街,夜晚的景色如此与众不同。 宁岁盯着前面的方向,感觉不是去南口的路,她问:“我们要去哪里啊?码头吗?” “不。”谢屹忱开车的姿态很稳,低沉的音色从前头传来,“敢不敢跟我上环海公路?” ——洱海东路,从双廊到挖色镇,就在大海的旁边。 这条路要出古镇,彻底地上公路,几乎贴着洱海走。 宁岁心间漏了一拍,果然,谢屹忱就是谢屹忱。 她舔了下唇,似被他鼓舞,说出来的话也没犹豫:“敢。” “好。” 摩托车速度加快,他低磁含笑的嗓音融在了风声里。 两边建物飞快倒退,错落的平房、古朴的小镇都成为流动的风景线,前方不远处就是海,似乎已经可以隐隐感觉到温柔咸涩的海风迎面而来。 宁岁颊边几缕发丝也跟着迅速飘扬起来:“你有没有手机啊?” “嗯。” “我想借来放歌,可以吗?” 他似乎向后似笑非笑掠了眼:“行,在我右边口袋拉链里。” 宁岁稍顿一瞬,试探:“那,是我来拿出来?” “不然呢。”谢屹忱背脊挺拔,不紧不慢地说,“你看我像是有手的样子?” “……” 宁岁认命般地伸手,往他裤子上摸去,还没碰到,谢屹忱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这会儿夹杂着淡淡的低哑慵懒:“小心点儿啊。” 宁岁动作一顿,没想得很明白,稍微有点凝滞住。 他……倒也不用这么直白提醒! 宁岁平静地说:“我知道你裤子口袋长在哪。” “……” 大概有两秒钟,谢屹忱说:“我让你小心点不要掉了。” 顿了下,语气难辨道:“毕竟就这么一部手机,你在想什么?” “……” 宁岁闭嘴。 她谨慎地挨近过去,盯着把拉链打开,紧捏着手机一个角抽了出来。整个过程中,基本上没挨到别的地方。 接着低头按了下侧面电源键:“锁屏密码?” “1209。” 宁岁愣了下,才想起来,这是他的生日。 谢屹忱的锁屏壁纸和桌面是同一张图片,夜色中被烘托得很亮的一盏孤灯,仔细看,天空中似乎还有星星点点的飘雪。 但却不太清晰。 这时候进入了环海线。 潮起潮落的大海就在旁边,蜿蜒纵横的公路比海平面高出许多,是俯瞰的角度,海岸边绿林悠悠,层峦叠翠。 谢屹忱在这时问:“不冷吧?” “嗯。” 夜风拂过宁岁白皙的脸颊,如水流般醒神:“你呢?” “我也不冷。”他音色低缓。 机车的速度好像越来越快了,宁岁有了一种平行的失重感。用力握着他的手机,找到音乐软件。 “你想听什么歌?” “随便,你决定。”谢屹忱说。 嘈杂的风声中,宁岁半眯着眼简单浏览了一下他的常听列表,意外看到几首耳熟的歌,也是她一直都很喜欢的。 还有小众的英语歌,宁岁以前听过,旋律很好听。 她随便选了一首。橘子海的《夏日漱石》。 动感的节拍和着风声,在晚夜中恣意响起。 Upset/Cold wet 我心烦意乱/寒冷潮湿 I just gonna feel alright 但这感觉刚好 This time/Love blinds 这一次/盲目之爱 Wild roses in my hand 就如我所持玫瑰 岸边景色不可思议的辽阔,海面一望无际。 猎猎风声蕴含着热意和温度熙攘而来,宁岁把音乐声调到最大声,让它震响在空气之中。 想把手机给谢屹忱放回去,顿了下,还是捏在微微出汗的手心里。 她会保管好的。 偌大的公路上,偶尔一辆车呼啸而过,很快就消失不见。 宁岁的眼眶被吹得微微有些发潮,他的衣摆,她穿着的外套,都被塑造成某一种不规则的形状,感觉好像轻盈得要飞起来似的。 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抛在脑后。 I travel all the town 我从远方而来 From afar 踏遍整座城市 Idol’s falling down 看神明坠落凡间 You lie in such a beautiful 你置身如此美妙 Don’t cry/don’t cry 别哭/亲爱的 I put my summer in your hand 我的整个夏夜都安放在你掌心 一盏盏漂亮的夜灯向后疾驰而去,明亮得似乎能照到海平面。好宽阔的视野。 鹿卧山匍匐在脚下,森林盎然着幽静的绿意,然而对岸渔歌灯火,大理古城还亮着繁华的光。 这是属于他们的夏夜。 这是属于他们的疆界。 谢屹忱低磁含笑的嗓音融在了风中:“想不想喊一声?” 多么难得的当下,自由地驰骋。 多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喊一声。 脸颊被风急速吹拂,又绵又痒,勾着耳边几丝碎发,宁岁稍稍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似挣扎片晌,最后还是没有出声。 谢屹忱似有所感,脊背稍稍绷了下,嗓音放柔:“害怕?” 她又忘了自己摇头他看不见了,过了会儿才抿唇说:“……不是。” 其实有点。 不知道怎么去描述这种感受,速度太快,冷热不明,心跳得好像快要跃出来了。觉得有点危险,但是没法控制,很兴奋,又刺激。 很难想象,某天会有这样的际遇,暗夜里在环海公路上奔袭。 此时此刻,新鲜感在胸腔里鼓噪不停,像是细密的鼓点,在世界的某个尽头摇旗呐喊。 “就,觉得有点快。”宁岁说。 “那我开慢点?” “不要,你再加点速。” “……” 她还挺有个性。 谢屹忱慢条斯理地笑了:“喂,宁椰子,我是什么摆设吗?” “……” 他的嗓音沿着风向后掠,亲昵地贴近她耳畔:“觉得快,你不会抓我衣服?”
第28章 回家 “……” 什么宁椰子?! 摩托车疾驰,宁岁脑海里怦地响了声,握着手机的指尖战术性地一蜷:“啊?” 谢屹忱轻笑:“椰子,这不是你的小名吗?” 宁岁这才反应过来,胡珂尔在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有简单提过这件事。 “……” 他记性倒是挺好。 但,这称呼怎么还能这么组。 其实胡珂尔那天说的也不完全对,比起喜欢喝椰子汁和比耶,夏芳卉给她取这个名字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她皮肤白。 小时候白白嫩嫩的,像剥了壳的椰子肉。现在长大了,听着就会觉得有点怪,感觉明显是给小孩子取的昵称,所以宁岁一直没太跟外人提过这个小名。 而且,谁会像他刚才这样连名带姓一起叫啊。 宁岁蓦然觉得穿着他的棉外套有点热,她将手机揣在口袋里,一边埋头,将拉链从领口弄松了些,一边慢吞吞地嗯了声。 谢屹忱不动声色地勾了下唇。 余光感觉到她在踌躇,过了片晌,才慢腾腾抬起手,轻轻拽住他腰侧后摆的衣服。 紧接着那副细软嗓音凑近了问:“谢屹忱,你以前旅行,也经常这样吗?” 谢屹忱声线有点低:“哪样?” “就,自己一个人,半夜突发奇想出来转转。” “那倒也没有。以前去的那些地方,要不是自然风景区,要不是国外,半夜出去不安全。” 离得近了,视觉上他肩膀愈发宽阔,被风勾勒出的腰线也劲实,宁岁移开视线。风声呼啸而过,又闻到他身上那阵清缓好闻的气息。 心脏还是跳得很快,宁岁转过头,俯望着不远处宽阔的、月色朦胧下的海面。 一直都很想知道,为什么他身上既有春日晴朗的味道,又有夏夜蓬勃的味道? 细微的温度流于指缝,很快又被夜风带走,但是棉料质感始终存在。 切换的下一首歌节拍动感,宁岁嗯了声:“那国外你有什么印象深刻的地方吗?” “嗯。”谢屹忱回忆,“阿拉伯,他们在酒店里养鱼,弄了个几十米高的圆柱形水族鱼缸,里面有魔鬼鱼,很多颜色鲜艳的热带鱼,还有小白鲨。” “然后非洲,看动物迁徙,角马过河。坐着装甲车近距离到马赛马拉国家公园去看老虎和狮子。哦,还去部落酋长家做客拜访,墙是用泥土砌的,半夜猴子会爬进来。” “还有,新西兰,有个皇后镇,被南阿尔卑斯群山环绕,是探险者的天堂。里面全是冒险项目,蹦极、跳伞,还有个三百米绳长的高空秋千,一路荡到山谷底部。” 宁岁感觉光是听他讲这些话都特别意气风发,与此时公路上飙车的情景互为应和,没忍住轻轻弯了下唇。 她真情实感地叹道:“还有那么长的秋千?你坐了吗?” “坐了。” 宁岁好奇:“吓人吗?” “还可以,刚开始的时候挺刺激的。”谢屹忱倒不怕这个,还觉得挺好玩的,想到什么,哧笑了声,“不过当时我旁边坐着的大叔可能体验感更强一些。” 宁岁:“哎?” 谢屹忱:“他假发吓掉了。” “……” — 回到民宿的时候已经快四点了,大厅静悄悄,和他们离开前的模样别无二致。 宁岁下来的时候觉得腿有些软,胸口急促的鼓点也还没有平复,不过摘头盔的手法比原来娴熟很多。 这时候困意后知后觉地上涌,天边仍旧滚着层暗纱,谢屹忱和她沿着走廊并肩往房间走:“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槐安?” 和刚才骑车时完全不一样。 这时候没有风声的背景音铺垫,空气显得格外安静,就让人能很轻易察觉到彼此之间距离有多近。 肩对肩,肘对肘的空隙,少年身姿高大颀长,半边暗影都向她投注过来。他气息温缓地拂过耳畔,宁岁不由得攥了下指尖。 她垂着脑袋,思考了须臾:“不太清楚,可能这两天,明天问问他们几个。” 谢屹忱低沉嗯了声。 两人一路无话。到了宁岁房间门口的时候,谢屹忱率先停下来。 宁岁迟钝地抬了下眸,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连同手机一起还给他:“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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