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外套口袋是空的。 她摸了两下才想起来,钥匙好像是在游皓那儿。 之前她让游皓先下楼去地下室里搬水果,搬完之后,游皓估计是顺手就把钥匙揣自己兜里了。 这就有点麻烦了。 江惊岁对着门锁发了会儿呆,而后叹了口气,慢腾腾地从书包侧兜抽出手机来,不抱希望地给游皓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果然没打通。 游皓手机常年处于静音状态,一般只有他主动联系别人的份,别人要是想找他,那就是查无此人。 江惊岁在“今晚去睡大街”和“相信她那不靠谱的弟弟”之间纠结半天,出于多年姐弟情谊还是选择了后者,锲而不舍地又打一个电话过去。 嘟——嘟—— 无人接听的忙音中,这段脆弱的姐弟情谊岌岌可危。 江惊岁靠着楼梯扶手,身子微微向后仰,手机开到免提模式,百无聊赖地盯着头顶的声控灯。 听筒里的忙音持续,电话已经打到了第三个。 屏幕上显示正在呼叫中。 铃声即将再度自动中断。 行,看来天意如此,这段亲情注定活不过今夜了。 江惊岁向前倾了倾身,抬手从门上撕了张小广告,正准备叫开锁师傅过来,手机那头突然传来一声疑惑的:“……姐?” 江惊岁动作停住,非常意外地看向手机屏幕。 诶,居然接通了? 奇迹啊。 按正常情况来说,游皓应该要到睡前定闹钟的时候,才能发现她的未接来电。 暂时打消叫开锁师傅的念头,江惊岁将广告卡又贴回门上,简单两句话交代下去。 游皓明天有早课,今晚就得回学校。 去北安科大的公交都要经过这里,正好能顺路把钥匙送过来。 窗外的雪已经停了,风还在刮,楼道里也有暖气,但待久了还是冷,江惊岁拉开外套拉链,将大饼塞进怀里,自己坐到了门口台阶上。 她弟弟向来磨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来。 头顶的声控灯暗了又亮,亮了又暗。 江惊岁扶着头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垂坠着的耳机线好像被人轻拽了下。 与此同时,有陌生的气息侵近过来。 有人来了。 江惊岁倏地惊醒,第一反应抱紧了怀里的猫。 瞧见她的动作,那人似乎是笑了下,很快松开手,勾在指尖上的耳机线落下去。 “不偷你的猫。”他说。 这道声音有些低,跟另一只耳机里播放的音乐重叠在一起,听起来很是模糊。 江惊岁没听清他在说什么,被浓郁睡意席卷的意识还未完全回归,表情困倦茫然地仰起脸来。 比起仿佛隔了层水波的声音,她呼吸时闻到的气息显然更有辨识度。 他身上有种很干净的雪松的味道,混着两分冬雪的凉意,闻起来有一点隐隐约约的、清透到极致的沁冷。 那是连祈衣服上的味道。
第4章 她不听04 北安今年的寒潮来势汹涌。 进入十二月份,室外气温猛降,雨雪轮番上阵,早先清理过一遍积雪的路上,新一轮降雪又铺满了地面。 储物格里的手机一路震个不停。 到小区楼底下,连祈停车熄火,拔掉车钥匙,这才捞起手机瞥一眼。 微信消息一连好几条。 汪子肖:【哎,不是,你还真走啊?】 汪子肖:【[呼叫失败]】 汪子肖:【[呼叫失败]】 汪子肖:【……】 汪子肖:【得,连电话都不接了,你好歹跟我说一声,急着回去干啥吧?】 连祈解开安全带下车,随便扯个理由出来:【回来睡觉。】 汪子肖:【?】 汪子肖:【这才几点,你就睡觉了?】 连祈:【。】 字都懒得打了。 敷衍的意思简直要溢出屏幕。 凭着多年当朋友的经验,汪子肖从这个句号里准确解析出了“昂,我睡了,你别来烦”这八个大字。 没好气地翻个白眼,他将手机屏幕敲得噼里啪啦作响。 【哎,我说兄弟,咱也来点夜生活行不行?】 【你到大街上看看,哪个年轻人吃完饭就回家睡觉的啊?】 等两分钟,都没等到回复。 汪子肖索性发了个定位过来,是北山街上一家酒吧的地址。 后面附带着两句语音。 “真不来啊?” “杨儿说今天请客,你在家闲着干嘛,过来凑个热闹呗。” 连祈有些意兴阑珊,消息扫了一眼,还没回,余光先注意到了脚下凭空多出来的东西。 他上楼的步子一停,头微微侧了下,旋即诧异地抬了下眉梢。 ……橙子? 还不止一个。 满地都是黄澄澄的。 跟谁家水果摊被打翻了一样。 嗡嗡—— 手机在此刻又震动起来。 没得到回应,那边不依不饶地又打来个视频通话。 连祈没理会,人停在原地,顺着橙子滚过来的方向抬头。 一抹熟悉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撞进眼底。 江惊岁抱着猫,坐在最高一级的楼梯上,正迷迷糊糊地打瞌睡。 夜寒风大,她脖颈间系着条看起来很暖和的针织围巾,下半张脸严严实实地埋在软绒里,只露出鼻尖一颗浅色的痣。 橙子就是从她腿边的手提袋里掉出来的。 楼道里长时间的安静,声控灯到点自动熄灭,连祈勾着车钥匙轻轻一晃,钥匙扣在黑暗中磕到铁艺护栏上,碰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响。 紧接着,灯光再度亮了起来。 江惊岁对此毫无察觉。 头依旧垂着,她出门时穿了件很大的外套,宽松的羽绒服裹在身上,骨架显得更是单薄。 窝在门口小小的一只。 手机还在不识趣地震。 汪子肖的老山羊头像在屏幕上疯狂闪动,连祈眼皮抬也没抬,修剪干净的手指往下一落,指尖按住手机侧面的关机键,淡定平静地掐掉弹出来的视频提醒。 随后抬步上楼。 - “不偷你的猫。” 伴随着这句话的落下,那股存在感极强的冷雪松味道,顺着喉咙灌了进来,连带着五脏六腑都是透心凉。 江惊岁很快意识到来人是谁。 她仰起脸,眨了眨眼,嗓音带着点哑地出声:“……连祈?” 头顶传来一道低懒疏淡的“嗯”。 微微绷紧的脊背放松下来,江惊岁松一口气的同时,也迟钝地觉察到了双腿漫上的细微刺痛。 坐的时间太长,小腿有点发麻了。 她轻皱了皱眉,不太舒服地扶住膝盖,小幅度地伸腿向前踩到了下一级台阶上。 水果兜就在旁边大剌剌地敞着,江惊岁这样冷不丁一动,兜里橙子咕噜噜又滚下来两个。 这下袋子彻底空掉了。 眼瞧着橙子就要滚下楼梯,连祈弯腰伸手一拦,起身的时候,他顺手捡起地上的水果兜,把橙子丢到里面, 抬头正要跟江惊岁说些什么,就见江惊岁脑袋在这一秒又耷拉了下去。 嗯? 连祈不由得扬了扬眉,水果兜轻碰了江惊岁手背,像是要将人叫醒一样,语气里糅着些散漫地开了口。 “诶,这位老板,你橙子不要了啊?” 江惊岁那股困劲儿还没下去,她这两天一直都是晚睡早起的作息,白天搬东西,晚上要整理。 有点时间还得去应付许芸给她张罗的相亲。 简直是身心俱疲。 这会儿歇下来,睡意上涌,脑子都快黏成浆糊了,不想抬头,也不想说话。 就想安静地蹲在角落里长蘑菇。 直蹲到游皓过来为止。 只是不吭声,实在是不太礼貌,尤其是对方下午才刚帮过她搬家。想到这里,江惊岁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潦草含混地应了句。 她说话声音低,又闷在围巾里,连祈是真没听清,微俯下身来“嗯?”了一声,又问:“说什么呢。” 他俯身靠过来的时候,外套兜帽的两条抽绳荡了下来,抽绳末端金属质感的卡扣,若有若无地蹭到了江惊岁眼尾。 这一瞬间,雪夜里特有的潮冷扑面而来。 江惊岁被冻得一个激灵,明显感觉出来他似乎是在外面待了很长时间,衣服被冬雪的寒意完全浸透了,身上凉得几乎都在冒冷气。 光是这样站着,周围气温就好像都跟着降了两度。 睡意顷刻间散掉大半,江惊岁下意识地向后仰了仰脖子,避开了皮肤上冷冰冰的触感。 注意到她的反应,连祈顿了顿,单侧胳膊肘搭着楼梯扶手,懒洋洋地站直身体。 两人距离重新拉开。 “制冷机”的效果极佳,江惊岁被冷气这样扑了一脸,瞌睡虫终于飞得差不多了,眼神逐渐清明起来。 她抬手压着隐隐泛酸的后脖颈揉按两下,闷闷地打了个哈欠,这才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我等会儿再捡吧。” 意料之中的一句。 江惊岁的这个习惯延续到现在——能等会儿做的事绝不现在做,多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典型的拖延症晚期。 连祈侧倚着楼梯护栏,居高临下地瞧她一眼。 江惊岁清楚地从他这个眼神里读出了叹气的意思,她眨了眨眼,正要说些什么,连祈已经拎过袋子,转身往楼下走了。 看来是打算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了。 江惊岁花了三秒钟的时间,很郑重地思考了下要不要过去帮忙,然后更加郑重地得出了否定答案。 好像不太行。 她的胳膊和腿,目前基本上是处于报废状态了。 头顶的感应灯轻晃一下,暗黄光影自上而下地投射下来,连祈身上防风衣的颜色被映得更深,低头捡东西时,大半身影好似都融进了黑暗里。 江惊岁手背撑着下颌,歪头看着他把散落一地的橙子收起来,又慢条斯理地将袋子系好。 可能是为了方便,他把外套袖子卷了上去,露出来的一截手腕冷白削瘦,手指修瘦骨节分明,指尖勾着细细的尼龙抽绳。 十多斤橙子沉沉地往下坠,将他指腹勒出一道深深的痕印。 他只瞥了一眼,也没在意,低头束好袋子收口,将其放回原位置,而后就着这个姿势,人往楼梯扶手上一靠,下巴朝她身后点了点。 “不进去?” 江惊岁稍稍直腰,细白手指轻轻拨了下垂着的尼龙绳, “唔”了一声说:“没带钥匙。” 连祈闻言,不由得重新扫了眼她的那堆家当。 猫,随身携带。 物资也准备了——饿了有橙子,渴了有矿泉水,冷了书包里还有条羊绒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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