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晏嘉禾把手里削好的土豆递给他,“我给你加糖。” 她也只是这样说,土豆下锅的时候噼里啪啦有声响,倒吓了一跳,在背后抱住池间的腰探头出来,有些迟疑了。 晏嘉禾发愣地看着,回过神来才听见池间温和的声音,“嘉禾,倒糖。” 晏嘉禾从他背后伸出手,把糖袋子斜过来,试探着倒了一点。 “别停,”池间莞尔,慢慢说道:“再到一点。好了。” 晏嘉禾把糖袋子扔在一边,仍旧堆在他后背上。池间感到腰间的痒意,沉甸甸地把心都充实,一边挥舞着菜勺,一边微笑了起来。 不多时,糖丝已经出来了,池间关了火,没回头问她,“学会了吗?” 晏嘉禾声音闷闷地,“怎么可能。” “慢慢来。”池间安慰她,“我们先吃饭,吃完了饭我有话跟你说。” 晏嘉禾松开他,老老实实地坐在饭桌前,池间盛饭端菜,两个人忙活了这么久,终于在异国他乡吃上了第一口饭。 拔丝土豆摆放在白瓷盘里,盘子下面还垫了一块碎花小方巾,在夜晚餐厅灯光的映照下,糖丝边缘闪着晶莹剔透的琥珀色,晏嘉禾尝了一口,果然极软糯香甜。池间很会选菜,吃点甜食连心情都高涨。 晏嘉禾边吃边问道:“你想和我说什么?” 池间默了一瞬,才接着说道:“房产的事。这套房子在我名下,我想明天出去找工作的时候,顺便办个过户,把产权交还给你。” 当初她给他房子的时候,池间为了不触怒她,原本是打算偷偷把房子卖掉,把钱打到她卡上。没想到现在,她只剩了这一套房,这样就不能卖了。 池间不得已,只能摊到明面上来说了。 果不其然,晏嘉禾神情微变,夹起块土豆端详起来,半晌没看他,淡笑道:“何必第一顿饭就说这个呢,我送出去的东西可没有往回要的道理。千金散尽还复来,还是说,你不信我能东山再起?” 晏嘉禾自负且大方,把房子还回来她不觉得是对她好,更像是对她的挑战,是在说她不行。 池间心里焦急,“这是头等重要的事,一定要说明白。不是我不信,只是不是我的东西,就不是我的。我没有一分钱花给过这个房子,那房子就不能算我的。” 过户要两个人和律师都到场,池间没有迂回的余地。彼此三观太不一致,又各有各的坚持,要共同度过余生,难保不商榷退让。 晏嘉禾筷子一沉,眼见就要拍在桌上,电光火石间倏忽又想起来说过要待他好,手上立刻转了方向,稳稳地搭在了碗内,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一瞬间的动作连个磕绊都不打,行云流水风度翩翩,晏嘉禾展平了眉目,笑道:“先吃饭,这菜凉了就不好了,以后有钱请律师了再说。” 她在敷衍池间如何不知,垂下眸想了一瞬,倏忽从餐桌上的面巾纸盒里抽了张纸捂住嘴,侧过身体接连咳嗽了几声,强压不下去,神情十分难忍。 他肺部的后遗症拖拖落落总好不了,晏嘉禾什么推拉话术都忘了,登时紧张地放下筷子,眼睛睁大了盯着他。知道他心思重,指不定自己这话让他情绪敏感,又不肯说积在心里犯了毛病,这么一想,赶紧拿出了认真解决的态度。 池间余光看见,咳得更大声了。他倔强起来,其实不好糊弄,手段未必比她少,性情也未必比她弱。 “你先别急。”晏嘉禾躲不过去,赶忙说道:“池间,你为我做过的什么都抵得上。但是如果你有要求,我也会努力为你做到。” 池间堪堪止住了咳嗽,把纸巾团起来收在手里,抬眼向她看去,准备听她怎么说。 晏嘉禾伸手拽住他的手腕,权做私语安慰,“我们各退一步,这套房子署我们共同的名字,好吗?如果日后我们重新有钱,我再送你贵重的礼物,希望到那个时候你不要再拒绝了。” 池间本没抱希望一次就能说服她,没想到她竟学会了尊重自己的意愿,乍然的欣喜盈眸,忘了假装咳嗽,笑得幅度比往日更深,非常自然地露了点细白的牙齿。 他这样喜悦,面庞少见地光彩夺目起来,比桌上精致的糖丝还要透亮,琉璃般清澈璀璨。确定感到的爱和信心给了他力量,让他在这一瞬间能把这世上任何以容貌夸耀的人都压下去。 晏嘉禾正在他对面,被这一笑晃了神,过了会儿才想起来逗他,“不咳嗽了吧?署了两个人的名字,可就是共同财产了。” 她说到共同,池间立刻就想到夫妻共同财产上了。新西兰法定结婚年龄是16周岁。 两个人都是童年变故,少年老成,性格早早定了型,共同生活在宝泉山的那段时间,其实也和之前独自的生活没有太大的变化,可以预见,婚前和婚后,也只是一张纸的区别。 饶是如此,池间还是腼腆地说道:“或许有点太早了。” 晏嘉禾引的就是这句话,夹了口菜故作疑惑,非要他亲口说,“什么太早了?” 她这点乐趣也就使在自己身上,池间心知肚明地笑了笑,“我说种土豆太早了,眼下还没开春。我原想着后院种点什么,也能做我们的共同财产。” 反将一军绝不是他的惯常反应,晏嘉禾大感新鲜意外,笑得靠住椅子扶额,“行,你是行得正坐得端,算我不怀好意。人家是扮猪吃老虎,你是扮小羊吃小猪。” 她说完直视着池间说道:“我这辈子是被你吃定了。” 这话一落,晏嘉禾才终于如愿以偿,看到池间目光躲闪,缓缓牵起块又细又长的糖丝,红了耳尖。 ** 就这样两个人一边省吃俭用,一边积极打零工找工作,忙碌了两三个月,在池间过完二十岁生日之后不久,都各自进入了不同的金融公司,从最简单的粘数员做起。 真正地生活在一起,池间才发觉晏嘉禾是一个近乎完美的爱人,每逢周五或者天气不好的日子,她都会辛苦地多坐两站公交车,花上几美元,给他买一朵玫瑰花。 池间从小就提着白漆刷楼道里催收的写字墙,收拾被砸烂的家,因此对整洁有几乎强迫而不安的习惯,晏嘉禾带回来的花摆在客厅,中和了家里过于干净的生疏感,让他打心眼里觉得温暖。 晏嘉禾只要用心下功夫,每一天都能比前一天更让池间切实地知道被她爱是什么感觉。 情话不要钱似的不重样地往外说,家务能伸手的也会帮忙,不舍得她做的,她也能在旁边和他搭话,经常是池间不知不觉一低头,才发现饭菜都做好了,自己的思绪还停留在淘米的时候。 中间的辛苦都不记得,只记得刚才她说了什么,两个人又笑了些什么,完全是没有尽头的热恋期。 池间只觉得要被溺死在她的蜜罐里,连有朝一日会不会失去的忧虑都想不起来。 可是只有一点,池间不能装作不知道,就是在最亲密的事情里,虽然事前的前戏和事后的抚慰都做得很好,晏嘉禾依旧很难纾解。 在逐渐共度余生的道路上,两个人在互相努力去弥补巨大的三观差距,然而床笫的不和谐,让本就脆弱的根基雪上加霜。 池间第一次还懵懂,以为没事才跟了她到新西兰,可是生活安定下来以后,两个人试了几次,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池间本就是从他人的快乐中获得幸福感的人,而爱的人和自己在一起时并不是真正的快乐,这会让他加倍的痛苦,几乎失控。 池间以为是自己和晏嘉乔长得太像,才造成了晏嘉禾的心理不适。 他想是不是自己把脸蒙起来,只露出身体,或者干脆换一张脸,就能让晏嘉禾更舒服一点。 晏嘉禾好强,并不肯明说。可是眼见着池间在这点上胡思乱想,越来越魔怔,有一次还以角色扮演的名义带上了面具,才终于不得不松口。 “池间,”晏嘉禾在他试图把自己的头塞进枕头下面时开了口,坦白道:“我很难和你一起。” 窗户纸被捅破,池间骤然停了动作,俯视下去绵软的枕头前只有一段修长的脖颈,他的声音在枕头下沉闷的黑暗中带了哀伤,“为什么呢?是我哪里不够好吗?” “不是,”晏嘉禾把手伸进枕头下面,抚上他的鼻端,微微撑高了空间,让他能顺畅地呼吸,“是我的问题。” “我原本以为那些过去对我没有影响,但原来不是的,走过的路总会留下痕迹。” 有些事她本不想明说,污了他的耳朵,此时也不得不和盘托出了。 “池间,你见过的脏事不过万分之一。那些充斥着生活每一面的恶,是你无法想象的。我曾经亲眼看过有女人用两胳膊的伤疤,换了三十万,不过我们两顿饭钱,她付出的是夏天再也不能穿短袖…这还算好的…” 池间的呼吸时断时续,细细地拂过她的掌心,晏嘉禾知道他明白了自己在说什么,“我好像没受过正面的教导,正面的表达和反馈,其中也包括性。我以为我根本不会想起来那些轻如尘埃的事,但是我到如今才明白,我骗不了自己。” 晏嘉禾从他身上下来,并排躺在他身边,望着天花板笑道:“所以不是你的原因,你还不肯出来吗?” 池间深吸了一口气,从枕头下面钻了出来,偏头望向她。 她的疾病在方方面面,结构性的腐烂和崩溃,只有瓤上一张皮光鲜甜蜜。池间再怎么被这甜意包裹,他的爱里也注定了饱含痛苦。 池间的心结被解开的下一秒就做出了行动,他总是积极面对任何难题。 “嘉禾,我去报个线上课程吧。”他知道国外很开放,有教这件事的正规网课,“我想我应该学一些技巧来辅助我们。” 他还没离了学生的习惯,有不会的肯定要上课,肯定要请教专业人士。其实心理医生是最应该去拜访的,但是以晏嘉禾洋葱似的性格,断断是不会任由人一层层剖析的,池间只好退而求其次。 晏嘉禾被他的这个方案吓了一跳,落寞和自厌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霍然起身盯着他,“你敢?” “嘉禾,你听我说,我们必须求助外界……”池间的话还没说完,晏嘉禾就扑了上来。 晏嘉禾摁住他磨牙,京腔自带乖戾,“休想。我要是让你起得来床去学那玩意儿,我就把晏字倒过来写!” 池间抬起手,在她锁骨上写了几画,笔触轻柔,写完了温和地看着她,“晏字倒过来可不念字。” 酥麻从落笔处蔓延开来,晏嘉禾抽口凉气,握住他的手不让他再动,笑道:“不信是不是?今天还非让你见识见识。” 晏嘉禾说到做到,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不去回想那些过往。她的体力虽然稍逊一筹,但是花样繁多,认真使出来三四遭,最后到底搞得两个人双双栽倒在床上,一时半刻动弹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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