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日冷过一日,路过之处所见天空辽阔,树木凋零,分外有一种冬日冷寂的感觉。卫姌畏寒,在牛车上这两天已经把大嫂刘氏所赠的皮子拿出来搭在腿上。就是如此,从厢门钻进来的冷风也时常冻地她手脚冰凉。 这日她又在褥垫上缩成一团。 令元也冷,但见卫姌如此,她又担心出什么好歹。她伸手碰了下卫姌的手炉,早上还是热的,现在已经彻底凉了。眼看卫姌冻的连话都不怎么说了,只在车上蜷着,她敲了两下厢门,又朝外喊了一声。 牛车停下。 卫钊问什么事。 令元道:“郎君快来瞧一眼小郎君吧。” 卫钊打开门,朝里一望,就看到像球隆起的一团。 令元赶紧拨开皮子,露出卫姌苍白的脸。 卫钊皱起眉头,伸手过去摸一下卫姌的脸颊,“玉度” 卫姌眼睛睁开一条缝,也不知目光看着哪里,嘴里含糊道:“让我睡一会儿就好。” 睡一会儿——卫钊担心再睡人就快没了。卫家人都有体弱的毛病,卫钊想到家中,除了他,其他人如父亲卫申,大哥卫进,入冬都需要进补,平日也注重养身。 安邑卫氏如今人丁不丰,与体弱也有很大关系。 卫钊招手令蒋蛰近前,“离最近的驿站还有几里” 蒋蛰眼角余光瞥到车厢内卫姌,道:“还有九里,赶一赶未时可到。” 卫钊将皮子掖了下,盖住卫姌的脚,确保密不透风,又对令元道:“过会儿要还是冷,你抱着玉度,别让他受寒。” 作者有话说: 21
第21章 呵斥 车轱辘转动,很快重新上路,速度比刚才又快了些。 令元时不时去瞧卫姌,见她脸色白透,双唇毫无血色,又想起刚才卫钊的吩咐,心下虽然有些不愿,仍是挪到卫姌身旁,张臂待要抱住她。 一双手臂环过来,卫姌先前并无察觉,忽闻道一股熏香,她猛然抬头,发现令元的脸贴的极近。 令元对她微笑,一如之前的温柔小意。 卫姌却悚然一惊,两人距离太近。而且就这些时日相伴,她看得出令元虽面上看着柔弱,实则也有城府。且她是桓氏出身,就连乐氏都对她有几分额外的关注。 离得这么近,卫姌真怕令元察觉到什么,立刻扭动两下,道:“放开。” 令元道:“郎君嘱妾好好看顾小郎君。” 卫姌拉下脸,声音亦冷了几分,“放开我。” 令元与她共处一车多日,从未见过她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登时脸色微微涨红,松开手往后退了少许,心中泛起一股难堪,慢慢垂下头去。 卫姌冷得难受,四肢僵硬,几乎快没了知觉,往车角落缩过去,也顾不上去看令元的反应。 一路疾驰,未时不到就抵达驿站,侍卫进去找驿长要房。卫钊打开车门,见卫姌瑟缩着身子,小小一团,看起来十分可怜,令元则坐于另一边,像是躲着人。卫钊顿时面色不悦,扫了令元一眼,俯身将卫姌抱起。 卫姌刚闭眼不久,感觉又有人靠近,睁眼一瞪道:“都说了别碰我。” 卫钊充耳不闻,在她身上一拍,示意别吵,连人带皮子裹住,抱着进了大门,踩着木梯噔噔噔地上楼,驿长先前见到侍卫和门口马匹牛车就知道身份不一般,赶紧领路打开房门。 卫钊把人扔到床上,动作不重,卫姌身体还僵冷着,动作也缓慢,从皮子里钻出头来。只见卫钊站在房中,正扬声命人送两个火盆来。很快火盆送到,灼灼热气让屋内变暖,外间还冷风阵阵,里面已有如春日融融。 惠娘端着热茶进来,先给卫钊奉了一杯,很快来到床边,拿着热茶喂卫姌喝,然后心疼地把人抱在怀中,给她揉脚,“小郎君可冻着了” 卫钊见状皱眉,他素来厌恶男子软弱毫无气概,一转头看见卫姌微微缠抖睫羽下掩藏的茫然目光,想要训诫的话又咽了回去。 卫姌抱着惠娘,身体暖了起来,这才抬头朝外,对卫钊道:“谢谢二哥。” 卫钊问道:“可要找大夫” 卫姌立刻摇头,“只需要喝点暖的休息就好。” 惠娘道:“只一个手炉太少了,等奴婢将麂靴,足炉都找出来,明日在车上就没这么遭冻了。” 卫钊走到床边,看着卫姌的脸色恢复不少,绷着的面色也稍缓。带着年幼的族弟出门,若真让他有个好歹,他也难以交代。 卫姌自知如果不是因为她受冻,还能再赶半天的路,对找了这样的麻烦,她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抬头对着卫钊讨好一笑,“二哥,喝茶。” 卫钊看着她,心下也奇怪,同样是弟弟,卫胜惹了麻烦,他只想揍一顿,可眼前的这个,怎么就叫他心微微有些发软。 “好好歇息。”见她无事,卫钊说了一句离开屋子。 令元站在门外,她也受了冷,脸色发白,姿容楚楚。卫钊刚出来,她立刻上前一步,婉声道:“小郎君可安好” 若是仔细听,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卫钊淡淡看她一眼,说了一声“还好”,朝隔壁屋子走去。 令元连忙跟上,到了屋内,角落已经烧起一个火盆,是刚才仆役送来的。令元上前为卫钊解开大氅,放到衣架上,转头见卫钊面无表情,心下不由惴惴不安。 这是仆役送来热茶,她上前去接了过来,然后倒了一杯送到卫钊面前。 卫钊饮了两口。 令元垂头,眼睛却慢慢蓄了泪。 卫钊这时有了反应,眼皮一抬,看着她道:“谁给你受委屈,怎么哭上了” 令元刚才就疑心他见小郎君受冻,责怪她照顾不周,此时听他语气,又好像真是在关心她。 令元想起曾经恩爱缱绻的日子,卫钊对她也极喜欢,原本只是做个姿态,如今却也有几分真了。 “并非妾不尽心,”令元缓缓道,“小郎君脾气执拗,不喜妾靠近。刚才在车里妾想抱他,被他推开,妾亦不知道哪里惹了小郎君厌烦。” 卫钊微微眯了眯眼。 令元见他没有反应,又有些不安,抬起头来,对上卫钊含笑的脸,她一怔,心底打了个突,恍惚觉得卫钊眼里没有一丝笑意。 “既然玉度不喜欢你近身,你就远着点,给他的东西准备妥帖,你毕竟是桓家精心教养的,又不是真的来伺候人。”卫钊道。 令元心猛跳一下,赶紧道:“郎君误会妾了,刚才并非抱怨小郎君,而是相处时日太短,妾不知小郎君如此畏寒,如今知道了,自然不会让小郎君再受冻。” 卫钊淡淡“嗯”了一声。 既然已到了驿站,剩下半日正好休整,侍卫轮流看护,其余人也正好休息缓解奔波的劳苦。令元从卫钊房中走出,却是直接叫来奴仆,到牛车上卸下行礼,把准备的足炉,暖席等物全翻找出来。 卫姌喝了热茶点心,在屋内休息小半日身体已经是恢复过来。她想起在牛车里情急之下呵斥过令元,便让人把令元叫来。 令元推门进屋,被扑面而来的暖气熏地脸色发红。 她微笑看向卫姌,“小郎君找我” 卫姌看她脸色,笑容没有一丝勉强,招手让她过来吃点心。 那是驿长刚送来的,是本地一种黄米所蒸软糯糕点。令元吃了一块,陪着卫姌说笑一会儿,临近傍晚的时候她才款款起身离去。 卫姌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也摸不准她是门阀婢子出身心胸开阔,还是特别能藏事,心中所想也半点不会露在面上。 第二日赶路,车上有暖席炉子,暖和许多,卫姌夸奖令元一句,又拿出两颗珍珠赏给她,也算作为昨天呵斥她的弥补。 令元笑着收下,此后服侍依旧尽心。 作者有话说: 这里详细交代令元是有原因的……今天有点累,更的少点感谢在2022-11-13 21:39:22~2022-11-14 23:4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22
第22章 青年 很快到了冬月末,天寒地冻,北风凛冽,时而遇到地面坚冰,行车的速度不得不降缓。 又走了七八天的路,卫钊一行到了江州地界。 卫姌捧着手炉,汲取上面最后一些余温,来抵御来自车厢外的寒气侵袭,这时忽听到外面人声熙熙,心中生出一丝好奇。近两日走过地方,不是荒郊野外,就是田野农地,遇到过避居山林的士民,也曾见到士族所建坞堡,但如这般喧哗热闹,倒是头一回。 很快牛车停下,卫姌推开车门一条缝朝外张望,原来前方是城池门口,巍峨高耸的黑墙,土石夯筑,足有十丈高度,远远观望仿佛一条黑龙盘踞。城门守卫端肃站立,与之前路过之处不可同日而语。 豫章——卫姌瞥到城门上迥劲有力的大字。 天气寒冷,进出城门的人仍是很多,可见豫章之地物阜民丰,是江州最繁华的地域。 卫钊和侍卫骑马前行,民众见了纷纷让开。这个年头能用马的,不会是普通出身,唯有士族。 卫家侍卫快要行至城门,背后忽然听见有人惊呼。门前正等候入城的人纷纷回头,只见一辆双辔马车疾驰而来,马蹄奔走如雷,溅起泥屑无数,朝着城门靠近,丝毫不见减速。 如果卫家车队再往前,后面马车就要直撞上来。卫钊挥手示意原地不动。那马车如一阵风刮了过来,终于到了城门才稍缓,守城军士只远远看了眼就让行。 在众人注视下,马车进城,离得近了,从车厢内传出阵阵女子嬉笑的声音,分外引人好奇。 卫姌目睹经过,猜测马车应属本地豪族,才让守城军士不查不问,轻易放入。 轮到卫家车队,军士也只问了一句,知道是来自江夏的士族卫氏,立刻放行,并无二话。 入城后先到驿舍安顿住下。这里的驿舍也是沿途所见最宽阔奢华的,进门正堂就烤了火盆,有暖风扑面之感。驿舍大,所住的人也多,本朝驿舍不禁商旅,因此鱼龙混杂,什么人物都有。 驿长前来安排食宿,普通商旅住一楼,士族官员住二楼,泾渭分明,两不相交。 卫钊等人在驿长引领下上楼,三件房间只两间在一起,还有一间则在后堂最内侧。卫钊问缘由,驿长指着居中一间道:“桓氏郎君三日前来到本驿,这是他的房,这两日他甚少回来,只留两个仆役看管,却也不知道是不是外面另有住所了。” 士族子弟交游广阔,到了一些地方,由本地豪族招待也很正常,何况桓氏是四姓门阀,本地愿意招待他的家族不知凡几。但他就算宿在外面,驿长也不敢把他的房让给别人。 杨氏的病不宜见人,单独住在最内侧。卫姌先去看往母亲,兴许是因为天冷的缘故,这一路上杨氏都没有发病,只是有一日,她抱着褥垫,口中低声唤着“琮儿,姌儿”,让卫姌一整日都伤心低落。今日杨氏精神尚好,下牛车时闻到一阵食物香气,她主动问小婵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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