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笙嗫嚅着,到嘴边的拒绝又生生咽回肚子里去。 只好一前一后,跟着他去取车。 傅西洲今天没有劳烦司机,自己开了一辆宝马。 明笙当然认识,这辆车对他们来说意义特殊,用她的生日登记的车牌。 明笙坐上副驾后,心情沉甸甸。 这最后一次的送别,他开了这辆车。 一路无话。 他专心开车,她的注意力也全在车窗外的风景。 深秋寒凉的夜晚,车窗上滴落无数的雨丝。 外面下起了秋雨。 傅西洲索性开到了乔羽家楼下,明笙回身,迟疑着跟他道别。 “早点休息。” 他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在方向盘上,看着她的眼眸如冷月般清亮坦荡,甚至没有多聊几句的意思。 只是用一双深幽的眼睛送别她,眼底里有缥缈的无法捕捉的忧伤。 明笙在他的目视中缓步走向了乔羽家那幢楼。 心尖抖得厉害。 连绵雨丝打在脸上,有微弱的痛意。 她哆嗦着回到家,已经满身水汽。 乔羽大约还在和男友约会,没有回来。 明笙没开灯,靠着门滑下,面目空洞地坐了一会儿。 有点冷,便神色木然地打开衣柜,取了睡衣,去冲澡。 洗完澡终于暖一些了。 只是心口还是发凉,好像做了一件无法挽救的错事,以致她再也没有能力温暖自己。 明笙知道自己身体的某个部分可能永远坏掉了。 无法修复,会一直一直坏下去。 但表面上,她还是完好无损的。 她用干毛巾擦着湿发,望着镜子里被热气蒸腾地桃面粉腮的自己。 镜子里的女人形如行尸走肉,已经没有微笑的能力。 外面的小雨仍旧在下,细丝一般的雨打在窗户上,过一会儿就会汇聚成一大颗,蜿蜒下落。 她鬼使神差地走向落地窗。 拨开窗帘一角往下看,一双秋水般潋滟的眼睛蓦地一怔。 刚才下车的位置。 有人身材颀长,倦懒靠在白色宝马旁,手中夹着根烟,时不时抬起手吸一口,燃着的烟在夜幕里划出金色的光点。 为什么下雨天还迟迟不走? 这样滞留在楼下有意思吗? 为什么要做这些无意义的事? 恼怒如一道突然在脑海中划过的闪电,劈开她的心脏,速度快到明笙还来不及去想后果,她就气咻咻转身,取了门口一把黑伞。 她始终没有意识到。 自己刚洗完澡,头发半干,她只穿了一条勾勒身体曲线的轻薄睡裙。 胸口微敞,露出大片滑腻雪白的肌肤。
第84章 ◎“女士只需要负责优雅。”◎ 明笙站在电梯里, 看见电梯门上的自己,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冲动的事。 在她捏着手中的伞,反反复复犹豫要不要回去时, 电梯“叮”一声,门开了。 她最终还是迈出了电梯。 一时心乱如麻。 以致手里明明有伞, 却没有撑开遮雨, 浑浑噩噩走在漫天下落的雨丝里。 一向引以为傲的理智全无, 被情感支配着,不知道自己奔赴着什么。 她走到白色的宝马车前。 那个倦懒倚靠在车门边的男人不见人影, 只有脚下躺着两根烟屁股, 证明他刚才确实在这里。 雨丝刮擦着细腻的脸庞, 清凉感在瞬息之间传递到大脑。 激涌起来的冲动终于退潮。 明笙垂着眼皮,自嘲地牵扯嘴角。 恼怒他做无意义的举动,其实她何尝不是? 明明下定决心斩断情丝, 又何必做这些让人误会会藕断丝连的举动? 明笙完全清醒过来了,趁他不在,转身就要回去。 扭身,望向来人,心脏猝不及防地一跳。 错愕地怔在原地。 两米外, 隔着濛濛细雨,傅西洲面色沉静地凝望她。 他在雨里应该站了有一会儿,满身潮湿水汽,就连一双漆黑的眉眼也像沾染了朦朦雾气,散发着明笙不曾见过的温柔。 他打量她沐浴后的湿发。 往下, 令她曲线毕露的绵柔睡衣, 还有明显沾湿的脸颊, 轻轻一皱眉。 “怎么又下来了?”他不解地问。 明笙樱唇微张, 眨眨眼,心慌意乱一秒,捏着手里的伞机智撒谎,“啊?哦,突然来生理期了,家里没有卫生棉了,所以……” 后面尴尬地没有再说下去。 实在是逼不得已,才用这样羞耻的理由,否则又怎么解释,她冒冒失失穿着睡裙出现在这里,在他车前淋雨发呆。 虽然是个不错勉强还算合理的理由。 不过傅西洲稍稍打量她收拢的雨伞,手里也没有手机握着,睡衣甚至没有能装现金的口袋。 俊朗眉目微敛,礼貌地没有拆穿。 “等等。” 他快步越过她,开车门,去车里取出一件深色风衣,回身披在她肩上。 然后在明笙怔楞的片刻,从她手里取走雨伞,打开,遮在两人头顶。 雨伞仿佛将外面的世界隔绝。 伞下,两双漆亮的眼睛静静对视,任时间流淌开。 明笙本能避开这样的对视,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你怎么还没走?” “烟瘾上来了,抽会儿烟再走。” 傅西洲腔调自然,却刻意回避了,这“一会儿”时间其实有点久。 久到明笙在家里发了会儿呆,甚至洗完澡,他还没有走。 明笙同样没有拆穿。 “我……” “我……”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等意识到,彼此都感到有意思,双双嘴角惬意地弯起。 “女士优先。”傅西洲很绅士地让她先说。 明笙注视着眼前这个人,看不够似的:“我,我该去便利店了……” 话虽如此,一双澄净眼眸深受吸引,没有离开他的脸。 也始终没有挪动步伐。 他深邃的眼睛此刻是一片深色的海域,有宁静的暮色,让人无法自拔地沉溺陷落。 傅西洲同样如此。 她天生丽质,一双眼睛眉目含情,长得尤其好。 他将她肩上的风衣拢了拢,替她撑伞。 “介意我也一起去吗?” 他一改往日强势作风,为了不被拒绝,甚至找了一个必须陪同的理由,“我去买包烟。” 在这幽邃孤寂的雨夜,明笙完全没有办法拒绝一位绅士的陪伴。 两人并肩走在伞下,却没有牵手,如一对关系普通的朋友,往小区门口的便利店慢悠悠走去。 明笙蹲着挑了一包常用的卫生棉牌子,傅西洲随意拿了包烟,神色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去收银台付钱。 尾随他的明笙表情讪讪。 ——他知道自己没带手机。 回去的路上两人聊着天,气氛比刚才热络一些。 “乔羽怎么样?” “挺好的,晚上大概和男友约会去了,还没回来。廖擎还好吗?” “让他出差了,男人只要忙起来,就会暂时忘掉感情的挫折。” 是他的肺腑之言,不过因为说话的对象是明笙,难免导致短暂的冷场。 明笙眼睫微扇,没有让场面冷太久。 “女人也一样的。”她声音很轻地说。 到底是无法敞开心扉、愉快聊天的关系。 两人又站在宝马车前,彼此再没了继续逗留的理由。 可视线又不知不觉胶在一起,像是很多话没有倾吐完,彼此都墨迹犹豫,非常不痛快。 傅西洲说:“我最近也要出差,去港城几天。” 明笙鬼使神差:“我下周也要去巴黎。” 巴黎对他们来说,始终是个特别特殊的城市。 傅西洲错愕,盯着她的眼睛,闪现影影绰绰的猜疑:“去多久呢?” “Boss给了两周的假期,会待上十天吧。” 明笙含糊其辞,“有些事要办。” “比如?” 见他目不转睛地追问,明笙搓着冰凉的手,不得不说清楚,“住了几年的公寓要退掉,行李也要收拾出来运回国,最麻烦的是那几件中古店淘到的家具,不怎么舍得丢掉,也要想办法运回国内。” 傅西洲神色平淡,只是祝她此行顺利。 晚上其实说了好几回“再见”,但这一次,一定是最后一次。 “那我上去了。” 明笙指指楼上,又看到肩上的风衣,想要脱下,被傅西洲阻止。 “穿着吧,有机会再还我。”他不怎么在意一件衣服,将伞交到她手里,“上去吧,小心着凉。” 明笙点头,最后临走之前,手指了指他口袋里的整包烟。 “少抽点。”她好心劝告。 “好。”他言笑晏晏,向她招手。 明笙回到家里,并没有开灯,犹如十八岁情窦初开的小女孩,飞快冲到落地窗边,掀开一角。 楼下的宝马还在,宝马边的男人脖颈微仰,也正往楼上眺望。 她抚着激烈跳动的胸口,吓得松开了窗帘。 仿佛那一角,带着她难以承受的灼烫。 在黑暗里坐了一会儿,等待过快的心跳逐渐平息。 她又胆战心惊掀开一角。 车和男人都不见了。 她坐在冰凉的地板上,长长地吁,仿佛劫后余生。 周末和乔羽去魔都听了一场演唱会,是大学时期很爱的男歌手,两个女孩子在万人合唱中掉落一滴悼念青春的眼泪,演唱会过后又笑得嘻嘻呵呵,一起去吃秋天的第一顿夜宵火锅。 新的一周,明笙启程去巴黎。 几个月没回巴黎,巴黎也已经进入寒风凛冽的深秋,本以为已经很熟悉这个城市,但真的从国内返回小住,又忽然发现这个城市异常陌生。 一旦心境变化,即便这里有个布置得很温馨的小窝,也不再有归宿感。 孤独的异乡人,终究要听从家的呼唤,回到故土家乡。 忙碌了几个月,突然空闲下来,明笙还有点找不到休假的节奏。 花了两天时间无所事事,睡饱以后去香榭丽舍街头漫步,在塞纳河边的小馆子喝咖啡晒太阳。 一个人的时光虽然自由散漫,但也少了点与人分享的乐趣。 明笙支着脑袋在酒馆听邻座的老人聊最近的工会罢工,今天环卫工人罢工,明天说不定是公交司机参与罢工潮,她想起家门口那条街堆着的垃圾,整体清洁是不如半年前。 一年总要来几次罢工潮,明笙已经见怪不怪。 想着最近回来得不是时候,便打着哈欠,意兴阑珊回了小窝。 法国同事Colette听闻她回巴黎度假,第二天下班后拎着美酒到访。 也是开口就抱怨最近闹得厉害的罢工潮,已经严重影响到普通巴黎人的正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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