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和小心地往后仰着头,短暂抽离,“我的妆……” 傅令絮拿话逗她,“糟了,全花了。” “啊,那我得紧急补救一下。” 傅令絮忍不住轻笑一声,“走了,公主。” / 很快驶达目的地,这条路傅令絮比穗和更为熟悉。 他读书时就经常来这里,跟穗和现在的年纪差不多,这里并不是废弃的塔楼,却因为曾经属于私人住宅区域内无法随意观光而被人遗忘,通常不在伦敦旅游的景点名单上。 这座塔楼没有点灯的习惯,入口处却能闻到混杂一种天然樟木的甜橙香味,像果皮与树皮同时燃烧化灰,落在地上,纷纷白雪,遮光帘半阖,只有铁质楼梯的扶手上才开一盏小灯,光线昏蒙,隔绝了外界一切的声音与光线,但关上门时犹会发现,橘灯闪烁着令人着迷的微光。 这个薄如蝉翼的夜晚,穗和轻声说,“欢迎来到,傅令絮先生的秘密基地。”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秘密基地?” “猜的,我聪明吧?” 傅令絮一霎时反应过来,他曾经忍不住在送她唐松草的发簪时,给她手绘了一张塔楼的卡片。 穗和已经先一步走上了楼梯,转过身,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说着,“我先上去,你可以慢慢走上来。” “好。” 说完,穗和就一溜烟蹬蹬蹬地踩着高跟鞋跑上楼,在掀起的大衣下傅令絮能看清一点绿色的裙摆,他轻吸了一口气,散发着尘埃和冷艳火气的塔楼,第一次出现两个人的声影。 傅令絮按照穗和的指引,缓慢地上楼,走到第二层时已经发现转角的扶手上绑着一枝花,是一支粉白色的郁金香,下面还用丝带系了一张卡片。 写着他送给她的话。 『I want my time with you』 和你一起把时间浪费到极致,便是最极致的浪漫。 傅令絮将其阅读了一遍,是穗和的手写痕迹,甚至还画上了小爱心的符号,他忍不住又逐字逐句看了一遍,才继续上楼,在新的转角扶手上绑的是一支金鱼草,黄粉色花苞藏在枝叶之间。 『Boom!撒花!恭喜你已经遇见了七岁的穗和,虽然她的亲身父母和养父都是“艺术家”,可是很可惜,这一年她只会弹一首曲子,叫《送别》。』 『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什么叫做生离和死别,只知道当父亲去世后,想念一个人的方式就开始变得具体,看到吉他会想起他,吃到荔枝也会,明明记性也不是很好,记不起院子里的茉莉是几月开,却能清晰的想起来父亲已经离开我一千三百二十五天了。』 傅令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心底像是盛满了整片海洋,无休止的翻涌着,他仿佛能看到穗和在写这些话时,凝神皱眉的模样。 不知道她哭了没有。 傅令絮稍顿了一下脚步,才开始继续往上走,白荔枝绑在扶手上,绿丝带飘摇。 『嘿!这里是十岁的穗和,她不怎么在家里客厅待着,喜欢自己待在卧室里,这让她觉得安心,她最喜欢跟家里的梅阿姨待在一起,她经常边摘菜边看剧,会在男女主角有感情戏和肢体接触的时候立刻捂住她的双眼,一只大手遮上来全是毛豆的味道。』 『那一年,她会坐在小板凳上帮梅阿姨一起,还会跟她一起看《大长今》,这部剧好长好长,可是总是戳到她和梅阿姨的泪点,她好喜欢韩尚宫娘娘。』 『我为了发了疯,你必须奖励我!拿话筒!这里是十二岁的穗和,她已经比小时候开朗一点啦,不过大多数时间也还是默默听着,姐姐带她出去玩,结果是自己偷偷跑出去约会,害她在公园等到凌晨十二点,她总是东张西望,脑海里有无数个坏人袭击她的方式。』 『最后当然什么都没有发生,真是又想哭,又想笑。这一年,她认识了一个好朋友和他的妹妹,不过……他好像也不太快乐,但是至少他们彼此都拥有了一个朋友。』 『你用过Sony的滑盖手机吗?这里是十五岁的穗和!她顺利考入南洋模范中学,已经拥有了人生第一个滑盖手机啦,她觉得超级漂亮,在学校门口买了水钻贴纸,在手机背面贴了一圈,而且她终于可以住校啦!虽然除了梅阿姨,也没有人联系她,甚至后来才知道,同款不同色的手机妈妈也是请姐姐先选。』 『不过没关系,在学校里很自由,有很多的活动,只要别人邀请,哪怕只是扮演一棵树,她也会参与。』 『今年科比来中国啦!这里是十六岁的穗和!她拥抱了科比和奥尼尔,为此三天兴奋的不想洗澡、不想入睡,但也是这样平凡的一天,她失去了一位好朋友,他被舆论误解、被虚无缥缈的天赋桎梏、也被黑暗的囚笼束缚,将羡慕他才华的那个神明,误认为是救赎与爱情。』 『在没有人知道的夜晚,永久的离开了。为此,她有一年的时间几乎没有与她的父亲说话,她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她也不明白,她只想逃离。』 『好快哦!一眨眼这里已经是十八岁的穗和啦!是正在深深爱慕着你的穗和!她想了一整晚,要写什么好,她逃过了纷纷扰扰的网络舆情来到伦敦。』 『大概小时候连看到别人喝酸奶都会羡慕,所以从来没有幻想过有一天能够像公主一样被对待,也不曾幻想有一位骑士永远为她俯身低头。哪怕有人一次一次的确认爱意,一次一次的鼓励和肯定着她,她也仍旧没有那么自信,总担心这些都会消失,可是她依然想给自己打气。』 『希望她不要偷偷哭泣,因为以后一定会有人因为你是你,而深深爱你。』 『谢谢你,傅令絮,所有的所有,都谢谢。』 这一刻天地都寂静,大概是看得太过专注,傅令絮甚至觉得耳中有一丝疼痛,写这些的时候,她哭了吧,一定偷偷哭了,连傅令絮也觉得动容,双眼看起来比以往更深,是今夜栖息的湖泊。 当他一步一步走向塔楼的楼顶时,亦是一步一步走向了穗和的生命。 铁门是开着的,傅令絮走出去,轻车熟路地往塔楼的右侧看,那是正对着月亮的方向,也是穗和站着的地方,她站在月光下,终于见到她的笑容和那条裙子。 浅绿色长裙,外面有一层薄雾色的灰纱,腰间是几片自由生长的树叶,袖口是拢纱的香槟玫瑰色。 穗和深深吸了一下鼻子,对他伸出双手,“……冷死了。” 傅令絮迈步走向她,比以往更为正式地牵起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穗和亮着眼睛问他,“花都收到了吗?” 傅令絮扬了扬手里攥紧的花束,“信都看到了,每一个字都我认真看了。” “只是我的碎碎念。” “但是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穗和怔怔的看了他几秒,才有些抱歉地说着,“……那我有点不敢当,其实还有一个。” “是什么?” 穗和抽回一只手,从自己身后的围栏旁边拿出一个小物件,抓紧在手里,只露出两头,“这个!” 傅令絮不确认地问,“口琴?” “嗯,是我爸爸送我的第一个礼物!”她羞怯地吐了下舌头,“但是这个不是送你的哦!” 傅令絮也轻笑。 穗和有些不好意思在人前表演,她飞快地垂下眼,盯着傅令絮看不见的地方吹起了一首老歌,但是对傅令絮来说并不陌生,是杜德伟的《情人》。 情人爱却更多,虚情假意的话不说。 穗和吹得很慢,但也很清晰,歌词好似能自动在傅令絮的脑海中呈现,她想说的,都写在卡片说,她还想说的更多,都在流淌的古老的口琴声里。 一曲完毕,当穗和刚拿下口琴抬眼时,傅令絮已经欺身闭着眼吻了上去。 他郑重又虔诚地亲吻着穗和,在他少年时最喜欢待的地方,在可以洒满星尘的月光下。 傅令絮对她说,“对十八岁的穗和说,不要偷偷哭泣,不要不自信,有人真的因为她是她,而深深爱着她。对十八岁的穗和说,你知道六等星吗?虽然黯淡,却是肉眼可见的最低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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