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嘉也没多问,随口回应着,在听到祁颢宇问起她现在在附中怎么样时,眉心一瞬即逝地蹙,不答反说:“你变了挺多的。” 权当为自己没认出来找了个借口。 祁颢宇闻言愣了下,又笑了下,顺着她的话承认:“嗯,高一突然窜个子了,也瘦了不少。” 司嘉点头,仍靠着椅背,没有要继续搭话的意思,但没想到祁颢宇又把话题转了回去,“我以为你也会去联高的,我记得你当时过了自主招生的……” 那会儿两人一站一坐,大厅两侧窗口的光斜着打过来,似有若无地在他们中间投下分界线。司嘉听到一半,直接出声打断:“可是我中考裸分上附中也绰绰有余。” 一句话就把祁颢宇堵着了,许久才说:“嗯,附中也挺好的。” 而后在气氛即将冷却时,他朝前走了一步,司嘉觑他,他也不避,从口袋里拿手机:“我好像把你的联系方式搞丢了,方……便吗?” 司嘉听懂了。 她和祁颢宇应该是加过好友的,初中那会儿大家都爱扩列,一个年级一层楼里,说过两句话的都恨不得加上,有时候发条动态,点赞消息的提示音叮叮咚咚地能响半天。 挺幼稚的。 只不过后来毕业再没交集,她就删了大半,至于其中包不包括祁颢宇,她也不清楚。 两秒的沉默后司嘉没说方便还是不方便,只问:“加微信?” “我都行,看你。”祁颢宇秒答。 司嘉嗯了一声,从兜里掏手机,扫码添加、验证通过一气呵成,在改备注的时候听见不远处一声轻细的喊:“颢宇。” 祁颢宇先给反应,他看过去,回一句:“诶!来了!” 说着收手机,歉疚地朝司嘉笑笑,“应该是到我的号了,我先走了。” 打字的手指顿住,匆匆一眼,司嘉看到不远处诊室门口朝祁颢宇招手的女人,一袭长裙,气质出挑,莫名有点眼熟。也是这一眼,收回的时候,她刚巧瞥到祁颢宇没来得及按灭的手机屏幕。 是一张色差浓烈的照片。 灰败的城堡废墟,付之一炬的油烛,暗红绒布垂落,唯有一抹白,是司嘉穿着当时品牌方提供的一套当季春款丝绸裙,肌肤的光泽和绸缎交相辉映,宛若破茧之蝶,而那期杂志主题就是“新生”。 是新生代的她,也是这个欣欣向荣的新时代。 更巧妙的是,那张照片镜头景深拉得很远,司嘉的脸其实只占了画面的很小一部分,如果不仔细看,大概率是认不出她的。 可就算意识到了隐晦的这一点,司嘉也只是笑一笑。 祁颢宇走了几步,又远远地回头,举着手机朝她晃了晃,是再联系的意思。 这一次,司嘉没有给回应。 - 入了秋,昼变短。从医院出来,黄昏降临,外边天空绵延着一大片火烧云,熹微的光亮着。 郁卉迎去取车,司嘉就站在路边,目睹途径的人来人往都举起手机,心头微动,也跟着拍了一张,懒于加滤镜,直接往朋友圈一发,没有配文。 没想到最先点赞的是许之窈,她还连着评论两条。一条是说天空漂亮,另一条是问她放学了吗。 司嘉回第二条:【嗯,我早退。】 等两秒,原以为许之窈会八卦点什么,但她没有,只问:【那在不在家?】 司嘉问她怎么了。 许之窈:【买了两盒西柚,你在家的话我拿过来给你啊。】 屏幕照着眼睛,司嘉回了她一个哭唧唧的表情,说自己好像没这个口福。 接下来的内容就从评论区退出,改为私聊了。 许之窈了解情况后说她小时候练过体操,磕碰是家常便饭,给司嘉发了一个快速祛瘀的办法,还让她等着,一会儿上门给她送补品。司嘉也没跟她说谢,就问她什么时候再有live演出,她想看。许之窈反问她是不是还打算包个场,司嘉说是,许之窈就笑了,回她说这事儿你得问陈迟颂。 【他的钱,他的场子。】 许之窈回这么一句。 因为突然被提及的名字,司嘉看着,心口有两秒的起伏,指尖一滑,从和许之窈的聊天界面退了出来,与此同时看到朋友圈入口那儿多出的一个红点。 她点进去,在下一瞬看到熟悉的头像。 一分钟前,陈迟颂给她点了个赞。 - 临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司嘉让郁卉迎别拐进去了,“里面不好调头。” 郁卉迎也没强求,说行,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司嘉径直推门下车,那时万家灯火开始亮,刚放学的孩子被家长牵着,小情侣腻歪着,都在人行道和她擦肩而过。她一个人,慢悠悠地走,装药的塑料袋在手腕挂着,被晚风吹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司承邺终于开完会了,打电话过来问她的情况。司嘉笑着回他说放心,死不了,那头随之有几秒的静默,而后司承邺叫她小名,一副似要说教,又像是要对她采取温情话术的样子。 司嘉仍笑,刚想要打断的时候,余光不经意瞥到远处路灯下站着的人。 有感应般的,那人也懒洋洋地抬头,昏黄的光线打在他肩身,书包松松垮垮地挂着,垂下的右手指间夹着一根烟,火星闪烁,烟雾散着,飞蛾在光源处徘徊,细尘同时在下落,他遥遥看过来的一眼,带着浅薄的笑意。 司嘉脚步顿住,电话那头司承邺说了什么懒得听,几秒的情绪波动后心思开始慢放,想到他不久前给她点的赞,想到他微信运动里多出来一倍的步数。 长久的对视后,司嘉把电话挂断,陈迟颂没动,她就朝他走,在相距一米的地方停下,问的第一句是你来多久了。 说这话的同时陈迟颂把烟掐了,他看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你家楼下风还挺大。” “你冷?” “烟打不着。” “哦,”司嘉不以为意地点头,“那就少抽点,年纪轻轻的,伤身。” 陈迟颂闻言却像是得了多大的趣,“你管我?” 司嘉耸了耸肩,“随便你怎么想喽。” 紧接着陈迟颂把话还给她,“你不也是?” “嗯?” “胆子还挺大。” 司嘉反应过来了,他说的是她在教学楼旁抽烟那事儿。 就像是两人隐而不宣的秘密,此刻被再次提起,司嘉注视着陈迟颂的眼睛问:“那天你为什么想不开?” 上赶着替她受罚。 彼时月上枝头,夜色更浓了。 陈迟颂改为单手插兜,站在背光的地方,眯着眼,像在回忆,而后笑:“因为那天五班班长跟我表白,但我拒绝了,她哭得挺伤心的,我觉得这样对一女孩儿不好。” 司嘉立马接话:“所以你就对我做了件舍己为人的好事?” “可以这么理解。” 司嘉笑出来,问他这就是学霸的思维么,他说不是,司嘉又问他那是什么。 结果陈迟颂摇头,“说了你也不懂。” 司嘉嘁一声,但不打算跟他再纠缠这个话题,转了话题问他怎么不上晚自习。 “身体不舒服。”他一脸淡定地答。 看来中暑这套说辞屡试不爽,司嘉不置可否地笑,“那你不回家休息,来我这儿干什么?” 陈迟颂听到这话,抬头,和她对上一眼,“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司嘉不明所以,“我该知道什么?” 短暂的四目相对,陈迟颂先低下头,手从裤兜里抽出,掌心摊开,声音有点哑,“你的校牌落在医务室了。” 司嘉也垂眼看过去,随后又朝他走了一步,两人挨得更近,彼此呼吸着,她的指腹从他的掌心划过,有点凉,拿走自己的校牌时,心里也拎清了,慢条斯理地问一句:“陈迟颂,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故意的吧?” 陈迟颂没有回答。 司嘉见状无声地笑了笑,“不管怎么样,谢谢你,又帮了我一次。” 作者有话说: 校牌设定参考韩国高中
第7章 霓虹 ◎“你想和我两清了是吗?”◎ 陈迟颂没有久留。 那时高楼间的灯已经亮了大半,烟火气融在车水马龙里,路边的落叶被风卷着,月色不及屏幕的光线,微弱地照着眼睛,上面是梁京淮发来的消息,问他人呢。 他随手回了一句有点事。 然后放进口袋的时候,听见背后一道低沉的鸣笛声,伴着一声他的名字,“迟颂。” 脚步就这么硬生生地停下,情绪也在听清女声的那一瞬间变,胸口跟着轻微起伏,但他没回头。 紧接着是车门关上和高跟鞋的声音。 晚风先把郁卉迎身上的香水味吹送到陈迟颂鼻尖,她快步绕到他面前,手里还握着没熄屏的手机,看样子是刚结束一通冗长的电话,眼里是明晃晃的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陈迟颂没说话。 又看一眼不远处刻着金水岸字样的小区景观石,郁卉迎本能地想起下午在医务室见的那一面,眉头微皱,“你来找司嘉是不是?” 听到司嘉的名字,陈迟颂整个人才有一丝松动,他缓缓抬头,朝郁卉迎看了一眼。 “你们……是什么关系?”郁卉迎换了个问法。 但就这一句,陈迟颂不仅没答,他反问一模一样的话:“你和司嘉是什么关系?” 而后又不等郁卉迎答,他笑着,沉沉出声,“司嘉妈妈?” 话里嘲弄的意味很刺耳。 两人站在喧嚣的街头,热闹此起彼伏,陈迟颂似乎也不急着听郁卉迎辩驳,他摸出校服口袋里刚刚拆的那盒烟,打火机咔嚓一声响,但刚点着,被郁卉迎夺走。 他再抬眼,看她。 郁卉迎打量着眼前一个完全陌生的陈迟颂,皱眉更深,“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难道你忘了你爸爸……” “在福利院的时候。”陈迟颂秒回她这一句。 到那时才看见陈迟颂微微发红的眼眶,背后的霓虹灯映着,郁卉迎一下愣住了,剩下的话全都堵在喉咙口,自知理亏的情绪开始疯长,呼吸变得有些不顺。相比之下,陈迟颂又很快恢复淡定,他也不恼,收回视线,低头不紧不慢地重新打了一根。 烟在空气里安静地燃着,缕缕白雾从他的手臂漫到肩身,过了会儿他问:“没话讲了?” 郁卉迎不出声,烟灰簌落,陈迟颂无声地笑了笑,“那你怎么还敢回来?” 他问出这句的时候,眼睛分明更红了,也分明还是一个刚放学的高中生,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压着她。 明明她离开那年,他的个子才到她肩膀。 身上阴郁的气场更是逼人,同时含着另一种层面的可笑与可悲。 “当初扔下我走得多潇洒啊,现在沦落到给人当后妈了?卷走爸治病的那笔钱还不够你花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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