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把人家给烫着了,她又不要我带她去看。” 钟灵宣出他这点子小九九,“谭公子,我看是你的心被烫着了吧?” 他们几个一处长大,钟灵很清楚谭裕什么德行,看见美女就要得手,认真不了两天便丢到脑后去。 她笑着转头,见刘小琳一副要掐死她的狠样,“我不说他,行了吧?” 刘小琳指了下谭裕,钟灵立马配合她开始讲台词,“小琳,你和你们班那个帅哥,处的怎么样?” “追我追得挺紧的反正。” 刘小琳故意很大声,全是对着谭裕说的。 谭裕居然笑出来,“你们班谁啊?他没长眼睛吧他!有审美吗?” “......” 钟灵摊手,她已经仁至义尽了。 刘小琳气得夺过靠枕,翻个白眼,躺在后面装死尸,半句话都不想再说。 他们在餐厅里吃过饭,刘小琳被家里叫回去,谭裕看时间还早,命司机开到菊儿胡同附近。 钟灵和他一道,走到青瓦黛砖的门洞旁,叩了两下,朱漆木门很快被打开。 门僮看见是熟脸,鞠着躬把他们迎进去。 这间院落处在整条胡同的北段,并无特别之处,只是墙比邻舍高一些,墙体里垫上阻尼隔音棉,闹破大天,外面也听不见动静。屋檐瓦片上的秘釉已开始褪色,看上去老旧,却是京中子弟们最常来的地儿。 钟灵一脚踏进来,就看见她二哥架着腿,背梁挺直又松弛的,坐在正中间,一只手闲搭在交叠的膝盖上,身旁围了一圈装烟敬茶的人。 她暗自后悔,钟漱石一贯不许她混这里,说俗味儿重,既染了身,难保不染心。 就连钟漱石自己,次数也非常少,偶尔却不过情面,才来应个卯。 钟灵双手合十拜他,又伸手一根手指头,用唇形对她二哥说,“就一次。” 只见她二哥听人说话的间隙,朝她轻点了下头,钟灵才松口气,扔了包坐下。 谭裕喝了杯酒,从兜里掏出一管白色膏体,打横看了又看。 引来身旁一声谑笑,“唷,谭公子,准备给谁上药膏子呢,天刚擦黑,你小子玩得够野的啊!” 谭裕不耐烦地挥手,“滚滚滚。” 钟灵瞄他,“这什么东西呀?” “烫伤膏,我一会儿给她送过去,给人家弄得手背鲜红,怪不落忍的。” 谭裕说着,想起孟葭恼火他,赶紧把手抽走的样子,就这么笑起来。 钟灵嚯的一声,说了句好家伙,“您什么时候买的?” “就你们吃饭的时候!我现在去找孟葭。” 谭裕一拍椅子站起身,风风火火出门时,撞上端酒的侍应生肩膀,酒杯啷当落地。 客厅内的鼎沸喧嚣短暂停顿。 钟灵就在这阵安静里,听见谁闲话了一句,“谭裕就坐不住了!他刚说他去找谁?” 钟漱石身边的吴骏没听清。他嘴里叼支烟,“好像是什么家?是要回家吧。” 钟灵笑道,“什么嘛吴骏哥,他是去找孟葭。” 吴骏把烟拿下来问,插科打诨,“孟加拉湾那个孟加?去这么远。” 惹得一屋子人都笑了。除了钟漱石。 他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眼中拢不住的雾气跌入深谷,沉静如旷野寂寂。 须臾间,钟漱石夹烟的手一抬,已有人眼色极快的,妥帖为他点燃。 他深深吸一口,压住莫名其妙生出的烦闷,扭过头,院内那几株油润润的乌柏上,蝉鸣大噪,响似铃铎。 吵得他心里更乱,良久,漫不经心问出口的,却是:“谭家的小子,大几了?” 吴骏记不清,想了想,“应该是大四,今年毕业。” 钟灵探过身子,“他就在我们学校,人工作都安排好了。” 吴骏哼笑了一句,“他工个屁作啊!尽浪费纳税人的钱。” 钟灵附议,“你们俩差不多,总之是换个地儿当祖宗,谁敢真使唤呐。” “不好这么说啊,你哥我在单位,还是有点威望的。” “可拉倒吧。” 钟漱石没听他们俩抬杠,掌着手机,翻到短信里那一栏,还是老样子,孟葭问他什么时候有空。 白雾燎得人呛眼,钟漱石被熏得眯了下眸子,一个字一个字的敲——“明天。” 吴骏往他身边一挨,“老钟,我跟你说件正事儿。” 他从来就没有任何的正事。 钟漱石说,“不听,走。” 不容分辩的一声吩咐。 “好嘞,您忙。” 吴骏临去前,偷睨一眼他的手机屏幕,退下去时,瞥见这条短信还没发送。
第7章 07 ◎但态度相当敷衍◎ 07 吴骏又坐回了原位,“灵儿,知道你哥在干嘛吗?” 钟灵正对着瓶身查看年份,一时没反应过来,讷声说不知道。 他做了个打字的动作,“你敢相信吗?他在发信息。” “不可能吧!他给谁发呀?” 钟灵收回心神,这句话的劲爆程度,足够压下她对这瓶酒的新鲜劲。 据她的了解,钟漱石从来不使这种聊天工具,不是不会,而是没有人值得他花时间和心思。 门口穿丝缎旗袍的服务员,接过后厨送来的漆红托盘,问是给谁的? “给钟三小姐的。” “好的。” 吴骏见人近了,招手让服务员端到跟前来,他亲手捧牢那个青花团菊纹盅,敬到钟灵面前,“灵儿,给你炖的燕窝。” 这个地方是吴骏的,他虽是个浑不吝,但审美没的说。就拿这里的装潢来说,陈设一概用的是涧中的楠木,也不镶嵌任何玛瑙玉石,简洁返璞,反而压倒贵重。 钟灵接过来,尝了一口,说谢谢吴骏哥。 吴骏有点紧张的,双手搓一搓膝盖,“跟我还客气什么。” 钟漱石点完发送后,心不在焉的,听人说着话,不时就看上一眼手机。 但孟葭始终没给他回音。 手边的酒已被搁下太久,醒发过头,误了最佳的饮用时间,钟漱石端起来喝一口,尝出味道不对,败兴放下。 险些执不住水晶杯时,他才发觉手心里汗涔涔,像一个心怀鬼胎的嫌犯。 没坐多久,钟漱石就起身告辞。 钟灵也不敢多待,忙拿起包跟上,跑着追上钟漱石,“哥,你去哪儿啊?” “回家。” “那我带我一块儿。” 钟灵想要挤上去,但被她二哥阴凉的眼神吓退,老实坐了副驾。 车开出去一段,司机问,“三小姐去哪儿?” 钟灵看了眼后座,见钟漱石身姿端方地坐着,眺向远处,满脸的难以捉摸。 她不敢造次,只能说,“我回学校。” 当着活阎王的面,难道她还能说,要去酒吧蹦迪吗? “谭裕怎么认识孟葭?” 钟灵靠着椅背,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冷不丁的,听见这么一声问。 她一下子就精神了,脱口而出,“你对孟葭很关心哦?” 钟漱石耐心告罄,“不要用反问句回答。” “在学校呗,谭裕把人家饭盒打了,烫伤了孟葭的手。” 钟灵招了供,扭过脑袋问她二哥,“你说这事怪不怪?她反而先跑掉了。” 钟漱石不作表态。依他说,这一点都不奇怪,很合孟葭的性子。 和她接触了几次,钟漱石早看出来,孟葭本身就是这样一个,对外界,对外人,自我坦露度极低的存在。 她会跑掉,大概也是不想和人过多纠缠。 这么一想的话,他落在她那儿的西装,一定很叫她为难。 小姑娘巴不得早点脱手,又因为他那句再说,不愿舍面子再约他时间。 钟灵在学校门口下车,车窗关上的同时,她照着门凭空踹一脚。 跟她二哥说话那叫一个累! 转身时,撞上个穿黑T恤的男生。 等钟灵看清人,她说,“又是你!老紧着我创啊你,我欠你的。” 男生说,“没有没有,我是想和打招呼的,你转得太快了。” 也太好看,像童话书里才写得出的小精灵。 钟灵攥着包问,“打什么招呼,我和你认识吗?” “认识,上次多亏你给我指路,我和你同校,考古系的,叫秦文。” 秦文边说着,拿出校园卡来给她看,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钟灵瞥了眼就还他,“知道了,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秦文坚持要同行,“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宿舍吧?” “也行。正好我怕走夜路。” * 当晚孟葭在图书馆自习到十点。 她回来的时候,见隔壁刘小琳的寝室还亮着灯。 这是孟葭住进来,第一次在这个时间点,见她房里还有光亮。 就连军训期间,她都是直接批了假条,没来参加的。一直到军训结束,他们班上的人还没见过她长什么样。 她捧着书,目不斜视地路过301寝室,由得刘小琳来与不来,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孟葭不会多一句嘴。 在不相干的人眼中,孟葭就是个冷心肠。 她几乎是有意识的,一再降低、削弱自己对他人情感的需求,失去任何人,她都能过很好。 孟葭用钥匙开门,把一叠课本随意堆在桌上,拧开瓶矿泉水喝。 夜色直入,稠如匹缎的星光从半格窗间投进来,澄波澹澹,小瓷瓮里盛着几株莲瓣,吹送一阵荷香。 镜中窥鹤,檐下侍莲。 孟葭喜欢在独处时,做这些风雅事。人间不总是浪漫,还能闻得见花香的日子,已算得上是恩惠。 她捧起小缸,走到洗手间,倒去里面的水,换上新的。 再往回走,一道高瘦的身影赫然立在门口,惊得她不轻。 孟葭站住,细长的眉毛微蹙,分辨一阵,认出这是下午那个男生。 她没敢再往前,也不说话,等着听谭裕的解释。 谭裕竟被她这道冷冽的目光吓住。 他有种感觉,虽然他谈过不少女朋友,但绝对吃不住眼前这个,手捧睡莲,说起话来绵里藏针的姑娘。 这更让谭裕有了莫名的胜负欲。 他说指了指她怀里,“这是你养的莲花啊?” 孟葭点头,“对。你有什么事吗?” 谭裕这才掏出药盒来,“那什么,下午对不住,我给你买的药,擦擦。” 孟葭确认他的来意之后,踱步到窗边,把瓷瓮放妥当。 她走过去,亮起手背给谭裕看,“早没事了,你瞧。” 真的白,手腕也是真细,脆弱到仿佛稍微一用力,就能折断。 谭裕的关注点偏了。他低头,轻咳一声,“那也拿着吧,算我的赔礼。” “好,如果这样,你能放心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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