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绝望和血才能给这个无聊的世界添加那么一点点有趣的色彩。 他清楚地看见季楼刚刚笑起来的样子。 季楼被那个女人扶着起来,脸上竟然露出了笑。他是和季楼一起长大的,就连自己都没见过季楼露出这幅模样。 眉目舒展,眼里有那种叫做幸福的恶心东西。 那样明朗的笑容刺痛了季乾的眼睛。 自己掉落在污秽的泥沼中,活得像一个不敢见阳光的幽灵。 那个人凭什么有资格这样笑? 他明明断了腿,连站也站不起来,为什么他还能笑得出来? 难道不是应该终日颓废,无助地在地上蠕动爬行,和自己一样活在阴森森的角落里吗? 他怎么配拥有那么灿烂的笑容? 季乾眯起眼睛,眼中透出一股阴毒的残忍。现在你们就笑吧,很快就能听见哥哥带着哽咽的求饶声。 不知道他那个人会不会哭呢? 后座上的黎采薇扒着车窗,脸都变了形状。 她对那两个人恨之入骨,恨不得吃掉他们的血肉,她尖叫着,发泄自己心中的恨,咬牙切齿地发誓她会让那两个人落到不得好死的地步。 季乾很满意黎采薇这个反应,目送那辆车开走,一直到看着那车涌入车流中消失不见。 他想起小的时候,人人都说他和季楼长得很像。 爷爷一开始对他们两个都很好,也会经常牵着他们俩的手,一左一右抱在怀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慢慢地,他就变成只抱堂哥季楼一个了。 可能是季楼哥哥确实更招人喜欢吧。 这些季乾小时候不知道,也不太在意。 家族庞大,老宅的别墅群和庭院占据了半个山腰。那里生活着很多小孩,都是堂兄弟姐妹,在季乾的眼中,那都是一群愚蠢到不可救药的家伙。 他和那些人玩不到一起去。整个家族中只有一个人能被他放在眼里。他能懂自己的想法,能一眼看穿自己的意图——就是他的长兄,季楼哥哥。 小时候季乾觉得季楼和自己很像。 那位哥哥话很少,极度聪明,并且懒得和那些蠢货交流。 他很喜欢季楼,总觉得家里只有季楼一个人能明白他。 他也同样明白季楼,理解季楼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季楼他必定也是不开心的,和自己一样被锁在这样黄金铸成的笼子里,被迫和这些庸人生活在一起。 季楼从很小的时候起,季老爷子就以精英式的要求着重培养。为季楼量身制定了一对第一的私教学习计划,并且亲自关注。 季家所有的人都在羡慕。说季老爷子有多疼爱这个孙子,猜测季楼极有可能会是季家未来的继承人。 慢慢有传言流出,说季老爷子打算跳过子侄辈,把季家王朝的金色皇冠戴到自己长孙的头上。 父亲季文翰得知老爷子竟然把季家的未来堵在一个几岁的孩子身上,非常生气,根本难以忍受。 他觉得自己为季家兢兢业业努力奋斗了几十年,居然还抵不过一个刚上幼儿园的孩子。 于是他也咬牙切齿地,在背后暗暗较劲,照搬老爷子培养季楼的那一套培养季乾。 而自己的儿子明明也这样优秀,季楼可以,他的儿子凭什么不行? 季乾不喜欢这些,堂哥上的那些课,他没有一项喜欢。 并不是学不会,只是觉得无趣至极。思维训练,金融游戏,礼仪训练,古董鉴赏…… 天呐,他有时候甚至开始怜悯季楼。哥哥真的是因为喜欢,才每天起早贪黑地上这些课程的吗? 唯一能让他感兴趣的,是艺术。他喜欢拿起笔去画这个世界的背面,去描绘繁华之下的真实,绘制人心深处的扭曲。 很多亲戚也拿两个小孩做比较,两个人各方各面都要拿出来说事。 季乾很烦这些人。 那天家族聚会,很多人,也很无聊。他坐在角落里做自己的泥雕。季楼和他躲在一起看一本书。 “哎呀,小楼好厉害啊,已经在看哲学的书了吗?”有一个刻意凑过来的讨厌亲戚高声喊起来。 “真是不得了啊,难怪老爷子这样看重。家里其他同龄的娃娃还都只懂得玩泥巴呢。” “是啊,是啊。不愧是老爷子看重的孩子,和别的就是不一样啊。” 回到家之后,季乾的父亲大发雷霆,把他费时很长时间的手工作品一股脑扔进了垃圾桶里。 那天父亲在骂什么,季乾其实没听清。他一直看着被丢进垃圾桶中的那个作品。 精心做了很久的泥塑雕像和一堆垃圾混在一起,四分五裂。 那种破碎的样子似乎有一种异样的美。 原来破碎才是一种美,美得惊心动魄,美得令人感动。 那之后,父母也给他安排了各种精英课程。每天早出晚归,周末还要去参加竞赛。很烦,烦到他只想早一点有能力摆脱这种日子。 再后来这个冷血无情的哥哥亲手把他送入监狱,不仅对他见死不救,更是再也没有向他伸出小时候向他伸出的那只手。 十年过去了,季楼呼风唤雨,高高在上手握千亿身家,他还很快就和一个女人结婚。 而自己却不能活在阳光下。只能每天躲在那间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十年了,季楼凭什么过得这么幸福。 他明明已经失去双腿了,凭什么还笑得那么灿烂? 那次是计算错误,导致季楼捡回了一条命,可这一次他不会再算错了。 季乾慢慢笑了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完全停不下来,捂着肚子在驾驶座蜷起身体笑个不停。 就连后座的黎采薇都被他这样的笑声吓到,逐渐安静下来,不敢像之前那样大吵大闹,趴在后座的间隙,小心翼翼地拿眼睛偷看狂笑不止的季乾。 “哥,没事。我能弄断你的腿一次,就能弄断第二次。” “你站不起来,你永远就是个废人。” “哥哥,我和你一样,也想要幸福呢。” 第248章 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车窗被人敲响,季乾不耐烦地摇下一点车窗,看了那人一眼。 “该回去了。少爷。”车窗外那个穿着一身黑衣的保镖提醒他 这是季文翰给他配的保镖。儿子情绪不稳定,没人盯着一个不小心就会干出惊世骇俗的事件来。 季乾啧了一声,按下车门解锁键,让出司机的位置,让那个人启动车子离开了这片的闹市区。 车窗外的天空很蓝,这样的好天气不能出门散步,实在太可惜了。 阴暗的地方住得久了,看见这样的天空就让人感到烦躁,他也想大摇大摆地走在阳光下。 季乾架着长腿,嚼着口香糖看着窗外蓝色的天空,似乎有些累了。 整夜整夜蹲点季楼他不觉得累。半夜去黎氏大厦干掉黎琛也不疲惫。 这样的蓝天白云,岁月静好的画面,会让他感觉好累。 安顿好了黎采薇后,季乾甩着车钥匙回到了地下室。 昏暗的地下室竟然有光亮,季文翰一脸阴沉坐在沙发上,见他回来,开口便是一顿抱怨。 “儿子,你为什么要带着个疯子往出跑?你到底在想什么?黎采薇精神不正常,万一对你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怎么办!” 季文翰的面容憔悴,头发也白了许多,一直挺直的脊背佝偻着,疲惫地用手心搓着自己的脸。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听我的……我现在真有些不理解你天天都在想什么。” 季文翰有些怕了,十年没见的儿子为什么变得这样陌生 在他的记忆中,季乾明明是一个很可爱很贴心的孩子。从小聪明,成绩轻轻松松就能名列前茅,抱回家无数让他骄傲的奖杯。 曾经的季乾让他感到无比自豪。他比季楼优秀太多,家族的那些人都说他生了个好儿子,可同时又在为他惋惜,如果早生几年,赶在季楼前面出生就好了。 季文翰双手捂着自己的脸,透过指缝看站在眼前的儿子。季乾安安静静听着他抱怨,嘴角甚至带着笑。但他知道,这个孩子一点都没把自己的话听进耳朵。 他察觉到事情已经失去控制,他无法改变季乾的想法。 都怪那些人。都怪父亲偏心,都怪季楼的出生。如果没有这些人的偏心和排挤,季乾怎么可能变成如今的这个样子。 “哥哥结婚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季乾笑着说,“我今天去看了,举家族之力,筹备得非常盛大。新娘很美,楼哥也一副幸福的模样。” 季乾在季文翰膝前蹲下,扶着他的膝盖,昂头看自己的父亲, “爸爸,哥哥好幸福啊。他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和他一比,我觉得我就是地上的一摊泥。” “阿乾,你怎么会是地上的泥,你是我最骄傲的儿子。”季文翰慢慢放下捂住脸的手,眼神阴沉沉的,“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必须尽快动手。” 季乾笑起来,他就喜欢这种感觉。 金钱,富贵非他真正所爱。他喜欢将他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 “爸爸,只要你能够下定决心就好。这件事并不难,每一个细节都在我的脑子里过了几万遍。” “那上一次,上一次你为什么要留他一命?” 季乾耸耸肩,也不解释,“这一次不会再发生那种事。” 他不知道自己上一次为什么失手,没让季楼真正变成一个死人。明明有机会的,只是看见季楼躺在血泊中的那个瞬间,他突然收住了手。 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为什么那时候会不想让季楼死。 季文翰:“我当初那么求他放过你。他都无动于衷,非要把你送去坐牢。” 当年季乾才十几岁,如今季乾已经快三十了,人生最好的年纪,却是在牢中度过,这让季文翰怎么能不恨季楼? “阿乾,你明明比季楼优秀太多。记录就是嫉妒你。这次如果我们成功了,爸爸一定会把季家放进你的手中。” “你才是最合适的家主的人选。” …… 父亲恶狠狠的话一直在耳边响着。 家主吗? 季乾对这个位置丝毫没有兴趣。他只期待自己计划成功的那一天,季楼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小的时候,他们这些兄弟每一个都多多少少仰慕着季楼。 季明煦那家伙就总追着季楼跑。 看见那家伙黏着季楼的时候他是嫉妒的,可后来他发现季楼对季明煦也并不比对任何亲近。 他从来不笑,任何时候都一副淡漠的神色,仿佛他就不是这个世界中的人。 季乾想起了下午时季楼的笑脸。 原来哥哥这个人也会笑啊? 他笑起来的样子真令人生气,像云层之上的滴仙落到红尘里,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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