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那男生还那样蹲着,想转身看看又不敢,章玥走近他道:“他们已经走了。” 他这才转身,看了章玥一眼又低下头。 章玥问他:“你也是四中的?” 他点点头。 “没跟老师说吗?” 她指的是简昆欺负他的事。 男生明白她的意思,但没出声。 章玥想了想“老水牛”三番五次被简昆气得血压爆表的画面,也明白这情况说了也是白说,又问他:“家长也不管?” 他仍然不出声。 章玥:“你该反抗的。” 男生迟疑了几秒,小声道:“你不也没反抗吗……” 章玥:“……到你这程度我肯定反抗。”说完觉得不对劲,仿佛自己很能忍受被别人欺负,她补充,“他也就是嘴巴占占上风,我懒得理他。” 男生没接话。 章玥看了他一眼:“以后躲他远点儿。” 他“嗯”地应了一声。 再回去时章涌森按着计算器:“扔个垃圾这么久?” 章玥:“不小心洒了,又都搂起来才扔掉。” 章涌森继续按着计算器:“拿个冰棍吃,吃完睡会儿再去学校。” 她于是拿了根冰棍去后面的小屋睡觉去了。 午睡这事儿总是能睡的时候不想睡,轮到不能睡的时候困意就会达到顶点。 下午第一堂课,牛沭仁刚讲了五分钟教室已经睡倒一大片,他猛一拍桌子又震醒一大片。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个的在想什么!”牛沭仁扶了一把鼻梁上的宽边黑框眼镜,“今天下午放学谁也不许去厂里,要是让我知道了,明天有你们好果子吃!” 电厂几年前就停工了,一开始还能发基本工资,但今年开始连基本工资也没了。听说老总跑了,一大帮工人的后续没个下文,又听说逃跑的老总今天终于回来了,于是厂里的工人准备集结前去讨个说法。 原本知道这事儿的学生不多,牛沭仁这一通骂之后就全知道了。 少年们没有太多生活所迫的概念,只是在平常无趣中寻个热闹新鲜,一听说不让去厂里,也不管是为什么,摩拳擦掌就准备去了。 到下午放学时已有一大帮人乌泱泱冲向电厂。 许君莉也混在其中,她父亲原是电厂财会,停工后才开了家店卖烧饼。同混在其中的还有被许君莉强拉过去的章玥。 她们到时那个状似烟囱的冷却塔下已聚集了不少人,这群人围着一个焦头烂额的中年男人,这男人貌似就是电厂老总,正声嘶力竭向大家解释着什么。还有一帮人站在“生产现场抽一口,引发火灾全送走”的条幅下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 章玥在塔下那座蓝色屋顶的平房前站着,简昆骑着自行车冲来时并没有捏刹车的意思,章玥看见了也没躲,直到车胎逼近脚尖,她往后挪了一步,简昆一把捏死刹车,车胎只惯性往前滑了几厘米,刚好停在她的脚前。 他长腿一抬从车上下来,嘴角挂着个吊儿郎当的笑:“哑巴也看热闹?” 许君莉把章玥拽到身后:“你想干嘛!” 简昆冷哼一声,脸上带着嘲讽。 薛恒骑着车绕人群跑了一圈,风风火火冲过来:“许君莉。” 许君莉像个护崽的小母鸡:“干嘛!你们到底想干嘛!” 薛恒缓缓停下车,往车龙头上支着下巴,指了指身后的人堆闲闲道:“你爸被人打了。” “什么!”许君莉立即冲了过去。 章玥紧随其后,但被简昆挡住:“就你这样也想和人打架?” 章玥往左他往右、往右他又往左,横竖堵了个严实。 她朝他吼:“让开!” 与此同时薛恒朝着前方说了声“卧槽”。 前方的人堆已经吵闹起来,洪水一样压迫着散向他们这边。 有人带头躲进那座平房,就有更多只看热闹无心参战的人跟进去。这仨原本无意进去,但也都被人群挤了进去。 平房里放了俩不知道叫什么的仪器,器身已有锈迹。脚下是水泥地,倒是挺凉快。一堆人齐刷刷地趴窗户上继续看热闹。 章玥担心许君莉,从里往外挤时听见趴窗户上的人说风凉话:“怎么不打呢,我还以为能打起来。” 另一人道:“是啊,光说有什么用,这种人你不给他点儿颜色他是不会把这事儿放心上的。” 章玥从一排人头的缝隙中往外瞅了瞅,看见许君莉的父亲许茂和那个头儿面对面站着,前者只衣领有推搡过的歪斜,其他地方无碍。双方看上去都挺平静,大概是打斗最终并没有爆发。她还看见许君莉在许茂身后好好儿地站着,这才放下心来。 却听一声吊儿郎的讥讽:“你们是手脚断了么,靠嘴巴打架?也行啊,出去站人跟前儿说去,大点儿声,声音小了人听不见。” 简昆靠顶头那个竖立着的不知名仪器站着,双手抱臂,站姿随意。 房里静默了几秒又变得嘈杂,先前说话的人探头看清了是他,除了露出晦气的表情之外,多余的话都变成了窃窃私语。 简昆自然是听不见的,他也不在乎。地上有锈掉的铁渣,他跃跃欲试地往前踢了踢,忽然就把目标转向墙角的人堆,一脚踹了过去,惊起一片哀怨和白眼。 章玥看了一眼被铁渣淋落的白鞋,抬腿抖了抖,没抖干净,又抬眼看着简昆。她本想还击的,但简昆笑容渐深,有种做坏事得逞的荣耀感。 她厌烦地扭过了头。 没过一会儿,有人来招呼他们出去,说是事情已经谈妥,一群人于是又鱼贯而出。 章玥先前被挤在前面,现在自然走在末尾,轮到她时身后已经没几个人。她刚一抬腿准备跨出去,简昆插队一样横向一挡,接连把最后那几个人先送出去,接着转头噙着笑看着她,然后倒退几步自己先迈出门,在章玥再次准备往外跨时“砰”地一下关门落锁。 那把老式挂锁撞击铁门发出“哐当”声响时,简昆的笑容弧度达到顶点。 走在前的薛恒还在说着刚才在房里的话题,听见动静一扭头:“……昆儿你真的……” 简昆冲他抬了抬眉毛:“怎么?” 太幼稚了,和你时刻保持的“老子弄不死你”的气氛相比这个行为实在是太幼稚了。 薛恒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没什么,你高兴就行。” 简昆盯着门板,门里安静极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期盼中的或砸门或求饶或歇斯底里,他也明知道不会有,但不知为何就喜欢不厌其烦地挑战。 隔着一扇门的章玥都能想象他得逞后飞扬跋扈的痞劲儿,甚至连眉毛都会像捕猎成功的原始人一样围着火把跳舞。 她不会让他得逞,所以她给许君莉打了通电话。 许君莉来时气势汹汹:“让开!都让开!” 她取了挂锁推开门,一把把章玥拉出来:“简昆你可真是个混球!” 简昆往前走了一步,薛恒几人也顺势堵了上去。 许君莉莫名往后退了半步,章玥却一步顶了上去。她个头比简昆低了不少,像个决绝的战士一样和简昆面对面站着,她脸色很平静但眼睛蕴藏着怒火。 简昆看了她几秒,眼睛渐渐又浮现那种令她反感的笑。 章玥恨不得有一把利剑,一剑刺破他的眼睛和他的笑。 “走。”她拉上许君莉走了。
第5章 蹦跶的螳螂 章玥回家比平常迟了,章涌森问她是不是去了电厂。 她说是:“好多人都去了。” 章涌森:“是该去,这么多员工,总得给个解决办法。”他左臂下架着根拐杖,站在水池前搓洗裤头,“要不是我不方便,我也去了。” 章玥把剩菜包好放冰箱里:“人家都是在厂里上班的,你去干什么?” “咱现在也住这儿嘛,再说以前我也在这儿上过班。” 他已经洗完,拧干后用衣夹夹好,再拄着拐到阳台晾上:“我看新闻,说像咱们厂这情况的多了,好些地方都有,肯定会有解决办法。” 章玥不太懂这些,也不和他多聊,只是倒了杯水替他拿药。事故之后他身体不太好,有好几样基础病,得长期吃药。 电厂的事儿闹挺大,还上了当地新闻。 四中为这事儿开了个全校大会,校长愤慨地讲完话后怒道:“尤其是三班简昆,带头闹事!经学校研究决定,记大过一个!你们是学生,怎么能像社会渣子一样跑去闹事呢……” 朝阳下学生队伍的末尾站着几个没什么站姿的同学。简昆双手插在裤兜微埋着头,正百无聊赖踢踹着被灰土覆盖大半仅剩没几棵草的操场。 “卧槽!”薛恒听见点名后冲简昆道,“谁带头了,咱不是网吧停电才去凑热闹的么,去的时候都多晚了,怎么就是你带头了?” 另一人说:“坏事儿都是昆儿带头,他们不一直这德性?” 简昆笑了一下。他不在乎,从小到大被记了一堆过,多一个也不算多。 学校因这事儿加强了管理,那一阵管挺严,翘课的学生明显少了很多,连上晚自习的人都多了不少。 简昆也上晚自习,但他不是为了学习,主要是为了和薛恒讨论球赛。 薛恒为了他特地和后排的同学换了位置,他就坐在章玥后面,一伸腿就能够着她的椅子。 章玥伏在桌上算题,不用细看就能感觉到座下一沉。她没打算搭理,但座下那条腿开始悠然自得地颤抖……她把笔往桌上一放,拖着椅子往前挪了十公分,接着“砰”的一声响,是简昆把课桌往前推了十公分。 她被卡进更窄的空间,像掉入进退不得的牢笼。她转头看着简昆,简昆和薛恒说着话,一边微昂了下巴带着点儿笑意看着她。 她又转回去,置之不理的同时那条腿又踩在了椅子上,她的脊背僵了僵,终究没有再转过去。 简昆就这么大喇喇地往她的椅子上架着腿,直到晚自习结束,章玥的前桌搂着书包离开,她把桌子往前怼,终于腾出空间,再转头时眉宇间盛满怒气,接着推磨一样猛地一把推向简昆的桌子。 简昆被桌沿猛地一磕,磕得肋骨发疼,整个人连带椅子一起往后栽,得亏他及时往旁边一伸腿,这才堪堪稳住。 他似忘了这回事儿,看向她的眼睛出现一瞬间的呆愣,接着又吊儿郎当笑起来:“话说不了几句,力气还挺大。” 章玥怨愤地看了他一眼,埋头收拾书包。 “诶!”他叫她。 “诶,叫你呢!”他又叫她。 一旁的薛恒忍无可忍:“你是不是来聊球的?” “这不聊着么。”他又冲薛恒说,“也别聊了,踢去吧。” “得嘞!”薛恒边说边用脚搂了地上的球,再往他面前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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