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色浑浊,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到陈伟森身上,于无人处轻叹口气。 有了这一遭,自没人敢给向晚看脸子,更不敢下陈四的面,存着几分客套地将她奉为上宾。 陈景尧受用,寻常家宴时那双淡漠锐利的眼眸也是难见一见的松弛。整场下来几乎没往外推酒,一并应承下来。 向晚坐在他身边,拘谨谈不上,却是放不开的。她在台面下轻轻捏下他的手腕骨节,提醒他少喝点儿,别到三十了还没个数。 陈景尧心领神会地看过来,暗自抓住她的手,紧握住不肯放了。 两人自以为隐晦的这点眉来眼去瞒不了人,也总有人不愿意叫他们舒服。 翟颖提起酒杯来敬老爷子,她笑着说:“爸我敬您一杯,估摸着咱们家也要办婚事了,是不是该找个时间去拜访一下亲家?” 她说这话时视线朝向晚看过去,“总不好叫人家觉得咱们陈家失了礼数,聘礼也好一一张罗起来。” 向晚抿唇,缓缓放平唇角。 席间热络的氛围也因着陈景尧骤然阴郁的脸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只见他身子慵懒地往后仰,掀起眼皮,这一晚头回给了翟颖眼色。 沉默间,连老爷子的脸色也转了十八弯,垂着眸没举杯。 须臾间,只听到酒杯砸向桌面凌乱的乒乓声。 陈景尧突如其来的发怒连着向晚都忍不住轻颤两下。她偏头去看他,只觑到他那张紧绷的侧脸,和冷寂的双眸。 她下意识攀上他的手臂,却是没说话。 陈景尧嗤笑声,冷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真拿自己当个人物?” “景尧!” “陈四。” 一前一后两句话,分别出自陈伟森和老爷子。 老爷子不怒自威,布满皱纹的脸色沉下来,这么多年还是让翟颖怵到不行。 她的手抬在半空,微微发着颤。 陈伟森轻叹口气,低头捏了捏眉心。 老爷子三缄其口,“你就非要上赶着坏气氛?还是当旁人都傻,瞧不出你心里那点小心思是不是。” 老爷子两句话点到为止,就戳的翟颖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爸,我……”翟颖想辩。 老爷子抬了抬手制止她,“别自作聪明。这些年既如愿进了我陈家的门,就得守我陈家的规矩。你搞这么一出,是想打谁的脸。蠢货。” 他这番疾言厉色,直接让翟颖下不来台。 她是小门小户出身,又走了那样的路数进的门,老爷子对她本就没多少情分。眼下还不知轻重的,传出去都叫人笑话。 翟颖脸红到眼,再蹦不出一个字来。 陈景容坐她身旁,想替她辩上两句,也被陈伟森一个眼神压了回去。 “行了,别在这搞这一套,我人还没死呢。” “老大家的若还想好好吃这顿饭,就都闭嘴。”老爷子说着眼梢睇到另一边,“你也是,做什么还要摔杯子。” 陈景尧敛眸,慢条斯理地拿过一旁的湿巾擦手,没再接话。 这一打岔,二房三房忙不迭出来打圆场,气氛一霎又活络起来。 向晚捏了捏他的指节,轻轻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动气。 陈景尧夹一筷子菜放到她碗里,丝毫没受影响地轻笑声,“吃吧。” 今晚他是主角,场面上的客套话不绝于耳,含着多少真心尚未可知,陈家人终归还是要瞧他的脸色做事。 这番互动下来,不像家宴,倒更像是应酬。 陈嘉敏挽着向晚去洗手间,出来后两人没立马回屋里,而是站在院子里聊天透气。 她们站的位置与正厅就隔着两盏轩窗,里头仍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陈景尧那双如远山隔雾的俊脸却愈发具象,连笑意都真切几分。 陈嘉敏也朝他看,忍不住道:“我从来没见我四哥这么高兴过。” 向晚的目光没动,眼底始终泛着热意看他。 陈嘉敏回头看她,小声说:“四嫂,这应该是他过的,最高兴的一个生日了吧。毕竟这些年,他终于得偿所愿。” 家宴结束,向晚跟在陈景尧身后,往胡同外走。 陈景尧牵着她说:“走走吧,正好散散酒味。” 两人便没有直接上车,而是沿着市井的胡同老街闲逛。 纵横阡陌的胡同藏着地道的京市风情,嶙峋斑驳的树影衬得秋色悲凉。秋去冬来,眼前景也即将会是另一帧景象。 向晚挽着他的手臂,感受他身上传来的灼烫体温,沉醉于这样难得宁静的夜色中。 她抬头问他,“你今晚许了什么愿望?” 陈景尧眸光邃暗,略显轻佻地勾唇道:“没许。” “为什么?” 他停下脚步,正色道:“我想要的都实现了,有句老话叫,做人不好太贪心。” 向晚转头看他,笑道:“敏敏说,从来没见你这么高兴过。” 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的喝。 那些人祝词唱的越高越响,他便越愉悦一分。 那个画面不禁让她动容,原来眼前这个看似孤傲,无心恋红尘的男人,坠入凡尘一笑清明,竟也能抖落出几分不适配的贪与嗔来。 陈景尧停下脚步,“晚晚,你能明白我的得偿所愿,才最让我高兴。” 向晚一怔,伸手缓缓抱住他。 她的侧脸埋在他胸前,轻声道:“我也是。今晚最高兴,你的生日最让人高兴。” “真的?”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饶有兴致地问道。 向晚点头说:“第一次和你分开后,你来找我,我明知道那样不对,或许我又会回头陷进去,可还是忍不住。只好把每一分每一秒都当作最后一刻,去贪恋。那时候是怕,怕我们迟早要分开。” “陈景尧,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会走到今天。走到,我可以光明正大站在你身边,被你的家人认可。” 陈景尧轻抚上她的脸,沉声道:“傻气。” 向晚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所以不止是今天,往后你的每一个生日,我都要陪你一起过。” 陈景尧再也忍不住,低头吻她。 他微醺的俊脸上浮现着恣肆风流的光影,指节抵着她的下颌,狠狠往自己的方向带。那双手宛若珍宝般捧着她的脸,汲取她唇齿间那点与自己同样醇厚的酒香,一点点融合交汇。 向晚抱着他,闭上眼将自己送上去。 急风骤雨的吻渐渐变缓,她的手指不经意带过他的大衣口袋,触感之下摸到一个方方正正,坚硬的小盒子。 她被吻的浑身都软,晕乎乎地将那个盒子带出来时,眼底仍存着一片迷离与朦胧的水气。 陈景尧低头,往后退开些,萦绕的糜样气息被也风吹散。他眼底难得局促,从她手上把盒子接过来。 他笑道:“原本没想着在今天和你说这些,你一直说我太犯规,我怕你到时又说我借着生日,借着今天这么好的氛围来哄骗你。” 向晚红唇微张,定定地看着他的脸。 那个黑色盒子相当有质感,是令人难以忽略的存在。 纵使有预感他要做什么,她还是慌乱的,急忙把微微颤抖的手藏到身后,不叫他看出一分来。 陈景尧缓缓打开盒子,那枚粉钻就这么落在胡同略显朦胧且萧条的路灯下,闪着无暇的光芒。 向晚怔然,唇嗫嚅两下,轻声说:“这是……” 是她第一次同他说散了的那晚,也是她提前离开的那晚,拍卖会上竞拍的那枚粉钻,威廉姆森粉红之星。11.15克拉的钻石晶亮无暇,就这么呈在戒盒里,呈到她面前。 陈景尧:“晚晚,我一度以为,这枚戒指或许再无见光的一日,那么我就放着它,至少每次我看到它的时候还能想起你来。” “我这人算不上好,从前也过过浑日子,总以为这辈子都要这样虚伪空虚的过下去,却意外碰到你。你带给我对抗空虚的能力,让我头一次有了脚踩地的真实感和满足感。我想有了你,我再也不会想要回到过去的日子。” 向晚看着他,连眼睛都舍不得眨。直到眼底再次泛起酸涩,她才垂眸,缓缓扇动两下睫毛。 陈景尧紧紧将她此刻的神情看在眼里。 他喉结滚动两下,难得紧张地开口问:“晚晚,你愿意嫁给我,永远陪我走下去,把自己交给我吗?” 月色浮着寒霜,在无声的夜里悄悄更迭四季,变换年轮。地上两道身影被月光拉长,紧密交叠着。 向晚没有犹豫的点头,说出口的话比动作晚一步,虽迟但到,“我愿意。” 陈景尧的呼吸这才从胸腔间疏散开来,他低头从盒子里把那枚戒指拿出来。 向晚伸手,感受到他微凉的指尖,缓缓将戒指推上她的骨节。 陈景尧低头,看着那枚粉钻在她指尖,泛着璀璨的光晕,他心头无以名状的微微震动,再也抑制不住的,将她搂到怀里来深吻。 曾经那些令人阵痛,难捱的时光如乌云顷散,余下的只有相互依偎的层层倒影,在风中越靠越紧。 一吻毕,谁都没再说话。 陈景尧牵过向晚的手,缓步往外走。 他们的脚步很快同频,向晚那被风吹乱的头发簌簌地打在他唇角,她转身要理,却被他蓦地攥住。 步伐未停,月光倾泻。 她听到陈景尧说:“晚晚,不要回头看。” 不要回头看,我们的未来漫长明亮,在前路。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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